“天使”的幸福生活

“每个人都要心怀创业冲动，如果不能创业，那就创新。”在风险投资领域，“天使”这个词指的是这样的投资人，他们主要对具有专门技术或独特概念的原创项目或小型初创企业，进行一次性的前期投资。在某些公司产品和业务竞争力显现之前就把资金投入进来，这需要投资者具有敏锐的分析能力和果断的决策能力。现在坐在记者面前的就是中国的一位资深“天使”——中国高新投资集团公司（简称“中国高新）的总经理李宝林。

坐在李总的办公室，面对着这位带着黑边眼镜，面前堆满各类新书的儒雅的总经理，没有更多商人、投资家的感觉，却更像是一位学者。尽管在之前的电话交流中已经感受到这位博士总经理的睿智与博学，见面后仍然被这位学习型领导的严谨与低调所折服。李总只是寒暄了几句就直接和记者谈起了他对创投工作的理解。

在非业内人士看来，做VC（创业投资）和PE（私募股权）是件时髦而神秘的事儿，既轻松又赚钱。而对于行内的人来说，个中滋味却是有苦有咸，一旦看走了眼，就可能是满盘皆输。在投资领域奋战了整整25年的李宝林总结他作为资深“天使”的投资眼光时提出：“公司的成长性和创始人的品行是我最关注的。”他认为技术创新和管理创新是一个企业赖以生存和保持高成长的基础，用不了几年，传统产业就将面临重新洗牌，甚至被淘汰，如果不创新，就没有出路。“每个人都要心怀创业冲动，如果不能创业，那就创新。”说出这句话的每一个字时，李宝林都带着十二分的认真。

风华岁月

1964年出生的李宝林，老家在辽宁锦州。1982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吉林大学经济学院，就读于当时的国民经济计划与管理专业。大学期间李宝林就表现出较强的领导能力，他先后担任班级团支部书记、系团总支书记、院团委副书记。大三的时候还承担起了兼职辅导员工作，负责全系的学生日常管理工作。这些经历对他而言是一个极大的锻炼。“当时我就有一种意识，一定要把自己培养成为一位优秀的管理者。”李宝林笑着说。

1986年，李宝林大学毕业，分配到当时的纺织工业部工作。1988年调到中国高新的前身原国家计委轻纺出口产品基建项目办公室工作。1992年，27岁的李宝林被提升为副处长，当时他是国家六大专业投资公司当中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之一。1995年开始，任公司总经理办公室主任，1996年被派到香港，筹建并担任香港公司的首任总经理，1998年回到公司总部，进入公司领导班子，任总经理助理，2000年36岁的他任公司副总经理， 2009年，任中国高新投资集团公司总经理。李宝林笑着说，“看起来我的职业生涯一帆风顺，实际上我和所有的国企高管一样，每天都在思考如何更好地履行企业的政治责任、经济责任，社会责任。一个优秀的企业需要传承。不同的市场环境，不同的政策环境要求不同时期的企业领导采取相应的发展战略。我时刻提醒自己，作为中国高新的第五任总经理，我会努力带领我的团队从优秀走向卓越。”

和李宝林的谈话持续了近两个小时，从全球风险投资注资最多的新技术，新媒体与新模式，到目前中国高新的十个投资团队正在开发的新材料、新医药、新能源、节能环保及资源综合利用等战略性新兴产业方面的潜力项目，他都用极专业的语言评述着。谈到投资项目，李总谈话的语气明显充满了激情，“国外的apple、google、yahoo等都是在得到风险投资后在行业竞争中脱颖而出的，我们中国高新也在努力发现和帮助更多的具有创新能力的中国品牌走向世界”。

一位常年跟随李宝林的公司老员工向记者透露，“李总非常执着、务实，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工作起来非常认真，属于埋头苦干的那种。李总很忙，出差就是家常便饭。而且李总的记忆力非常好，只要见过一面的人，第二次再见面时准能叫出名字。”

行业先锋

作为我国最早从事创业投资的国有企业，中国高新在行业中一直具有较强的影响力。作为总经理的李宝林感慨地说。我们一直在摸索中发展，我和我的同事们也在这种摸索中与公司一同成长。

作为中国高新前身的国家计委轻纺出口产品基建项目办公室（以下简称“轻纺办”），1988年整体转制为投资公司，是当时国家六大专业投资公司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国家计划中单列。“当时，国家设立轻纺出口专项投资基金，目的就是为了扶持轻纺出口企业，提高我国整体出口创汇能力。直到1997年，公司主要专注于轻纺出口领域的专项投资。1999年，随着国家自主创新战略的实施，中国高新受国家发改委委托，作为国家出资人代表，还承担了国家高技术产业化示范工程项目的投资与管理工作。这两项都属于国家政策性投资基金，都对我国的产业结构调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引导作用。”李宝林说。

无论是当年的轻纺办还是后来的中国高新，无论是轻纺出口专项还是高技术产业化示范工程，当时取得的成绩都是很斐然的。李宝林自豪地表示，1987年至1997年，为推动轻纺出口企业增强出口创汇能力，公司投资了海尔、美的、格兰仕、万家乐、小天鹅、燕京啤酒等一大批成长型企业。而这些企业经过多年的历练都成为了如今的行业领军者。“说起来很多人都不知道，比如目前世界微波炉行业的第一大企业——格兰仕，在90年代中期它还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乡镇小企业，公司决定是否对其投资的时候就要考虑很多，例如其未来的发展定位、本身的竞争能力、技术和产品的持续研发能力以及可能获得的投资回报等等。现在格兰仕已是全球闻名的家电品牌，不仅保持在微波炉行业的领先优势，而且它生产的家用空调也颇受消费者的好评，已经发展成为了一家大型家电企业。但是在当时，投或者不投，还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谈到往事，他很有感触。

在创投这个行业中，充满了各种艰辛和曲折。要想成功投资一家公司获得高额回报，就要永远站在时代的前沿，不断学习和提高。李宝林这样理解自己的工作：“只要是投资就没有百分之百的成功，投资一定蕴含着风险。一个优秀的创业投资机构，必须要具备预判市场变化趋势的能力、把握投资机会的能力、提供增值服务的能力。发现价值、提升价值、实现价值是中国高新始终信守的投资理念。这不仅是对公司负责，也是对投资企业负责，更是对自己的这份职业负责。”

投资要义

中国高新从成立到现在，已经投资了1100多家轻纺出口企业、200多家高新技术企业，目前，中国高新已经成为国内最具实力、颇具影响的投资公司之一。

作为吉大校友，李宝林对吉林怀有深厚的感情，对吉林省的项目更是如数家珍：“接下来公司可能要跟延边、通化有进一步合作。我国有两大中药材基地，一个是云南，另一个就是吉林，那里有很多上等的中药材，如果好好开发，一定会产生很大的效益。”平时话不多的李宝林只要讲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就会立刻来了精神。

李宝林告诉记者，在投资过的项目中，有一个最令他难忘，也是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很骄傲的得意之作。那是在2007年的时候，通过中介李宝林发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项目，“做投资这么长时间了，能让我眼前一亮的项目真的不多，这个算是一个。”一边说，李宝林一边用手推了推黑色金属眼镜，这个小动作表示他就要开始谈到重点了。“后来，我与几个年轻的创业者聊了几次才知道，这个团队成员都是清华毕业生，创业意识、市场意识极强，毕业后就从事销售复印机的行当，随着做的时间久了，逐渐摸索出了一个新的商业模式——文件外包服务。当时在全国做文件外包的还很少，他们就是瞅准了这个商机，为国家机关、大型企业提供专业的文件外包服务。因为一些大机关、大企业会产生很多文件，迫切需要对文件进行归档、处理，影印也变成了一件相当繁琐的事情，工作量极其大，费时又费力。而文件外包公司就会专门为客户进行这方面的工作，他们会派专业人员到公司进行处理，根据目标公司的情况，为客户设计整体执行方案，然后再按部就班地完成所有工作。”

由于自己也身处一家国有大型企业，李宝林非常清楚文件的归档整理是一项不轻松的工作。大机关、大企业对文件整理有很高的需求，而且未来中国会成立越来越多的大型企业，文件外包应该是一个发展潜力巨大的领域，所以他十分看好这个项目。经过与几个创始人数次长时间的深谈，李宝林确定了要投资的意向。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双方从陌生到相互了解，再就最关键的价格、未来发展规划等重要环节进行细化谈判，几个回合下来双方终于初步确定了投资方案。不过，谈判过程的艰难程度也出乎李宝林的意料：“创业者总有自己的想法，对公司未来发展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再一个价格方面也有很大出入，这就需要双方静下来用心沟通。”

最终，公司决定向这家公司投入1575万元，两年的时间，也就是2009年，该公司成功在创业板上市，现在浮动盈余已达1亿左右。

谈到自己做了这么多年“天使”的心得体会，李宝林掰着手指头说：“创投公司选择投资一个项目重要的要看三点，一是看产品未来的发展方向，二是看企业的发展规划，三是看企业是否有自己的核心团队，这三点缺一不可。”

秉持这样的原则，做了总经理的李宝林还是要经常到项目实地进行考察，他说亲力亲为才能够摸清公司底细，这样做出的决定才能放心。

微博达人

在越来越趋于年轻化的创投行业里，李宝林显得有些特别。高大的身材，笔挺的西装，一丝不苟，气场强大，让不熟悉的人会微微有点压迫感。但只要聊过几句，就会发现他并不难以接近，反而有一种很吸引人的特质，低缓的语速透露出沉稳，但却总是语出惊人。

闲聊中，李宝林说他开通了自己的微博，而且还经常去浏览。欣赏着记者惊讶的表情，他带着意料之中的小得意。李宝林认为，微博是随着时代的快速发展而建立起来的一种新兴的网络应用，在某种程度上，微博的诞生也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和进步。比如微博给了舆论表达一种更自由的尺度，普通人也可以借助微博表达自己的真实意愿，其话语权在微博的世界里被放大了。

“微博是一个很好的阅读空间，我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微博。微博上的事情都是原发的，比如前几天北京T2航站楼着火了，有人第一时间就在微博上发布了消息，这就是微博积极的一面，它让普通人最大程度接近事实的真相。”不过，做事严谨的李宝林在微博的世界中也有自己的原则，他一般只关注四类人，即财经名人、知名企业家、财经媒体以及新闻媒体人，现在他一共关注了100多人。“在微博上我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看，只是偶尔发一发。而且我一般都自动过滤信息，只看自己需要的微博。”

让人更加意外的是，李宝林没有把微博仅仅当成业余生活的一种消遣，而是作为获取信息的一种渠道，甚至有时还在其工作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有一次，李宝林在外面出差，偶然在微博上看到了一条信息，说有一种新型的制作电池的材料——石墨烯将给未来的电池研发领域带来又一次的革命，而且现在美国的一些企业都开始研究如何利用石墨烯了。看到这条微博后，凭借着本能的职业敏感，李宝林马上转发给了同事。“平常看到什么有用或有意思的新闻，我都会转发给我的同事，这样大家就可以在最快时间内得到信息。这比开会迅速多了，而且成本很低。”

李宝林表示：“做投资人必须要有一双鹰眼，再加上敏锐的嗅觉，以保证随时能够得到最及时最丰富的信息，只有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机会，才可能得到最终的回报。”

乐活人生

生活中的李宝林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他总是能找出一些新点子，为原本繁忙紧张的工作平添了很多乐趣。

李宝林将旅游视为自己最热爱的生活体验之一。“只要能挤出时间我就要出去走，在饱览祖国美景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对开拓眼界，增长见识很有好处。另外，出去走走还能够调节生活节奏，有助于缓解紧张的情绪。”李宝林告诉记者，包括台湾在内，中国的所有省份他都已经走遍了，外国也去了一些地方，包括南美洲、北美洲，加勒比海地区等等，但是他最喜欢的国家还是瑞士。“瑞士的一年四季都很美，而且各有特色，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可以看到阿尔卑斯山的壮丽与伟岸。”

行万里路，读万卷书，阅读和摄影对于李宝林来说同样重要。“我最喜欢看的杂志是《读者》和《中国摄影》，《读者》里面的文章涉及爱情、友情、亲情，教你人生的道理。我还喜欢摄影，有时间就去采采风，我已经去过三次长白山了，2006年去过一次，今年又去了两次。而且今年还参加了红色之旅，去了红色根据地遵义。”他颇有些自豪地告诉记者，今年公司内部举办了一次摄影比赛，他拿到了第一名。说到这里，李宝林故意停下来，换了一种很有底气的语气，“这次比赛可是匿名投票，所以最终的评选结果还是比较权威的。”说罢他哈哈大笑。

说着，李宝林走到办公桌后面的书架前，为记者介绍起自己的得意作品。其中一张照片的画面上是一个苗家小姑娘的侧脸，远处的太阳光直直地照在孩子的脸上，背后是连绵的山峰，无论是构图还是意境都很见功底。“这些照片都是出去的时候抓拍的，摄影是需要灵感的，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儿，灵感来了就有了。”此外，李宝林偶尔也打打网球，有时间还会约上几个朋友进行户外徒步，连办公室的茶几上、家里的床头柜上摆的都是户外运动的杂志。

采访结束后，李宝林按照摄影记者的意思登上顶楼拍照，站到大厦最高点，大家都感觉豁然开朗，整个北京城尽收眼底，大而繁华，却有些陌生。楼顶风很大，李宝林的领带一直在飘，他随意地整理了一下，目光放到远处，轻轻地说了句“北京的变化太大啦”。

变，是李宝林最喜欢的一种状态。在他看来，企业要发展，就要不断创新，而创新的诀窍就是——变。在与时俱进的今天，没有人会怀疑哲人们所说的“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关键是不惧怕变化，正确的预见变化，并充分享受变化带来的机遇与挑战。

采访实录

记者：您理解的一个好的投资公司应该是怎样的？

李宝林：投资一个企业，绝不是简单的投资，而应该是资源的整合。创投公司做的更多的是投资参股，并不是谋求对投资企业进行控制和控股。一个好的投资公司，应该通过增值服务对企业进行整体价值提升，对高管定期提出建议，不应该直接参与企业的经营管理。如果企业找创投单纯是为了得到更多的资金，那么我们也不会投资；而如果投资公司只能为企业提供资金，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记者：您个人想给创业者哪些建议？

李宝林：大学有很好的创业环境，大学生在校期间就可以创业，而学校应该提供更好的创业条件。未来大学毕业生应该是创业型、创新型人才，创业者要保持创业冲动，如果不能创业，那就创新。对于创业者来说，学习能力很重要，决断能力以及与人的沟通能力也需要着重培养。

记者：您是中国最早进入创投行业的人之一，经验也相当老到，那您认为吉林省的企业在吸引投资方面存在哪些问题？

李宝林：吉林省的企业市场化意识还需要不断提高，资源是通过市场配置的，价值是通过市场打拼提升起来的，所以作为企业一定要有很强的市场化意识。吉林省有很多优秀的技术型人才，也取得了很多高科技成果，但是很多成果到最后都没有转化成盈利模式，好的东西就应该全力以赴推销出去，这种意识和决心一定要有。吉林省有很好的发展基础，有很好的资源优势，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未来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记者：您很喜欢旅游，那请您谈谈吉林旅游市场还有哪些方面做得不够好？

李宝林：吉林有很多其他地方没有的优势资源，但是还没有全部挖掘出来。比如冬季的吉林有皑皑白雪，也可以大力发展滑雪带动冬季旅游业。但是我觉得吉林旅游业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缺乏合理的规划，一些景区的局部开发破坏了正常的自然景观，对自然资源影响很大。另一个是服务，做旅游其实拼的就是服务，只有把服务做好了才能留住他，吸引他再来，取得最佳的经济与社会效益。再有就是要有一个好的协调机制，上下左右只有联合起来，才能给游客提供最好的旅游体验。

记者：目前欧债危机愈演愈烈，对全球金融市场而言将面临哪些挑战？对中国而言会带来哪些影响？

李宝林：金融市场是虚拟经济，一旦跟实体经济不匹配就会出现问题，欧债危机就是这么发生的。现在美国、欧洲的经济都出现了问题，尤其在就业与发展方面非常困难。但是对中国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现在正是创新、创业的非常好的时期，中国经济面临发展模式的转变，这一点也刻不容缓。

（《东亚企业家》2011年11月刊 李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