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另一个曹和平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采访曹和平了，但此次采访却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在长达两小时的采访中，我们很少谈到欧亚，更多的是聊与工作无关的事情。眼前的曹和平不是大企业家，不是商界明星，只是一个更讲求自律的人，这样的曹和平看着似乎有些陌生。也许，短短两个小时里我们无法知晓一个人的全貌，但是从他的真诚中我们知道，这是他最接近真实的一面。

欧亚集团的成长经历，绝对是一个值得反复推敲的经典案例。而曹和平自己本身也是一部励志传奇，一个从小商场基层销售员做起的小人物，历经28年打造出一个商业帝国。曹和平和欧亚的成功一定存在某种必然的内外因，当然也有无法复制的特殊要素。我们清楚，这绝对不是他自己所说的“偶然因素的叠加”那么简单。

研判很重要，要抓住规律。就像天黑与天亮都不会一直持续，总是自然交替的，深夜过后就是拂晓。

欧亚集团的办公地点可谓是闹中取静，虽然紧邻闹市区和商业区，但在绿树碧湖的掩映下，这里显得异常平静，很少有人清楚曹和平和他的团队在这里经历了多少场激烈的商海博弈。

走进曹和平的办公室，还是那张黑色沙发，还是那个印着“曹和平”三个字的茶杯，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如同和老朋友叙旧，我们的对话开始得轻松自然。

“今天的欧亚集团就像是小蝌蚪变成的青蛙，这是一个自然的生理过程。欧亚还是那个欧亚，但昨天、今天和明天是不一样的，减去不想要的，适当加以保留和改变，就发展成为现在的欧亚集团。随着商业城市化的味道越来越浓，卖场（指‘欧亚卖场’）在未来一定会有一个质的变化。”看得出来，在曹和平心中，欧亚卖场有着异常重要的位置，这是欧亚集团“三星战略”中最重要的一环，对他个人而言这也是一场最激荡人心的商战。回想当初，经历了规划初期的种种质疑和不信任，曹和平还是毅然将欧亚卖场建了起来。没过几年，这个当初几乎无人看好的“Mall”异军突起，如今已成为长春西部最具发展前景和活力的商圈。现在的欧亚卖场，购物中心、室内游乐场、真冰滑冰场、国际影城等各种生活娱乐设施一应俱全，衣食住行就差一个“住”了。“住是一定会解决的，将来卖场提供的是一站式服务，衣食住行全部都有，你可以在里面呆上一天，但也不会觉得累，这才是一个真正的Mall必须具备的功能。”曹和平笑着说。

“卖场的变化会一直持续下去，创新不会间断，未来它一定是国际一流购物中心。我们可以预想到的是，将来城市的重心一定会慢慢偏移，而卖场终会成为城市最亮丽的名片。”按照曹和平的预期判断，欧亚卖场当前体量及功能都完成了60%，至少还需要5年时间就会全部完成。不过，只需要2年时间，其能力就会显现出来。

对于欧亚集团所取得成功的秘诀，曹和平用“研判”两个字加以概括。“研判很重要，要抓住规律。就像天黑与天亮都不会一直持续，总是自然交替的，深夜过后就是拂晓。我们看问题也要打破局限性，要掌握事物运行的规律，不能用静止的眼光看问题。”

在曹和平看来，“知识就是一种学习，经验是积累，而智慧，要看悟性。”按照他的规划，目前欧亚集团正在实施的是“中三星战略”，目前已在7省16市完成了商业布控。未来一段时期内，欧亚集团将在全国30个省份进行布局，完成“中三星战略”，再一步步实现最终的“大三星”。

有时成功就是无数个偶然因素叠加在一起。

“欧亚卖场如此成功，未来打算在别的城市也建这样的商业综合体吗？”

“不会，欧亚卖场是唯一的，不可复制的，可以说它的成功源于无数个偶然因素叠加在一起。这些偶然因素的聚集，并不是常态。”曹和平如是说。

在曹和平看来，做企业的人有很多，一些人成功了，一些人还在走向成功的路上。没有能够坚持下来的人，有时缺少的就是那么一点点运气，有些是偶然因素的不断叠加，有时成功与失败就是一念之差。这就像挑扁担，如果两边平衡就会省力，但如果一边重一边轻，就会失去平衡。同样的重量却会付出不同的力量。这就说明，有时不是力量的问题，而是未处理好平衡而导致的失败。

与其他成功企业家的霸气外漏不同，曹和平的心态真的是很“和平”，而且非常“平和”。他的气场非常通融内敛，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压迫感，而且谈话中很少谈及营销、利润这样的商业术语，相反他更看重的是社会责任感。他说：“强势的城市必须要由若干个强势的商业企业做支撑，比如青岛，当地企业的品牌效应已经开始显现。我们要发展，就要建立强大的企业群，政府也要提供良好的发展空间。除了要看我们能引进多少企业，还要看到我们有多少企业可以到外面开疆扩土。一个强势的城市是既要有输入的，也要有输出的，这样才能实现平衡。”

做企业既要保证企业稳步发展，又要充分体现社会价值，曹和平内心的商业精神或商业理想究竟是什么？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认为，企业的商业行为与社会行为必须要有良好的互动，商业行为一定是对社会有利的行为。企业不仅仅是盈利的经济组织，更要传递良性磁场。企业的原始积累阶段往往唯利是图，而随着企业的不断发展，它的目标应该是取之有道和用之合法。在吉林省和国内，曹和平都是“店庆经济”的首创者之一，这种营销模式一度成为欧亚销售的“利器”，被其他商家不断效仿采用。对此曹和平表示，原本的想法很简单，觉得商场经营了一年，到头来发现还不错，盈利了，就应该给顾客一些回馈。我们的原意不是促销，但却起到了促销的效果。现在很多商家都在做促销，但我们的出发点在本质上是不同的。“说白了，这是人血统里最原始的DNA决定的。现代商业都讲究诚信，但诚信在不同商业文化中的来源不一样的。晋商的诚信来自于自律，而东北人诚信却来自于义气。作为在东北长大的晋商后代，我得到了两种文化的传承与熏陶。说了就要做到，健康的文化就是这样一点点沉淀出来的。”

只要播好种，按时翻土施肥，长出来的就是好粮食。

说起自己在企业中扮演的角色和具体的管理方法，曹和平透露，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到商场去逛上一圈，“直观会发现问题，发现了就会去思考。”他表示：“我的员工在企业管理上还是很得心应手的。我非常注重人才储备，而且现在很充足。早在1993年我们就做了一次人才储备，2000年又开始引进一批人才进行战略培养。”曹和平说他喜欢的员工类型有两种：一种是做事勇敢的，另一种是能够按照规矩完成工作的。

对于员工和工作，曹和平亦表现出一种超然。他从不一味地要求员工为集团省钱，“现在材料价格不断上涨，大家都有各自的预算成本，在估算出成本价格后，再加上合理利润就可以了。”他认为，谈业务时不是价格压得越低越好，大家都应该站在客观公平的位置上协定事情，每个人的利益都要得到客观考虑，各方都有权利争取最合理利润。“我做事从不拘泥于个别数据，因为我觉得只要把事做好，那结果一定是好的。这就跟种庄稼是一样的道理，只要播好种，按时翻土施肥，长出来的就是好粮食。”

除了人才外就是管理制度，就像国家必须有法律一样，企业也必须有完善的规章制度。但规章制度制定的超前或落后都不行，我更注重制度的适用性，制定规范时我会考虑正常行为的范围，而不是制定要通过努力才能达成的标准。但是随着企业的发展，员工越多，人的主观能动性就越大，这就要求提升规则的标准，减少人为因素。通常我都规定最低要求，而不是去要求做到最好，这才是一种可控的运营状态。”曹和平说。

今年下半年经济形势就像接力跑的三四棒交接，交接棒时不可能全速前进。

每个人的成功都存在一种必然，也必然存在一些偶然，经验可以模仿，但经历却无法复制。用曹和平的话说就是：“特定环境特定时代造就了特别的个体。”他自己就是一个尤为特别的个体。

早年曹和平在基层做组织工作，当时那个时代不允许叛逆，个人都是被塑造出来的。“20多岁正是激情燃烧的岁月，28岁我就到企业做了一把手。”在那样的特定环境下，曹和平的一切都是组织安排的，但他也有自己坚持的原则，那就是“不选不擅长的事业”。曹和平认为，人沉淀不下来就很难获得成功。一些人做事不够理性，这在不少年轻人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而成功则需要理性，他自己就是一个可以沉下来的人。从1984年曹和平被派到欧亚集团的前身——长春汽车城百货大楼任总经理、党委书记起，他就确定了心中的目标，后来的欧亚商都、欧亚卖场，也都是其商业布局中的一部分。专注做事，是曹和平成功的不二法则，谈及未来，他表示：“未来还是会做流通，但经营业态可能会发生变化，不排除阶段性地去做其他行业，但是主业不会变，我希望用我们的行动去改造一座城市。”

宏观经济形势对零售业的影响不言而喻，曹和平对于目前的外部环境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断。他将今年下半年的经济形势形容为一个接力跑，现在到了第三棒与第四棒交接的时候，而交接棒的时候自然要减速，不可能全速前进，这就是现在的经济形势。不过，曹和平认为大环境不会有大的改变，货币和财政政策也不会有大的改变，企业家充分认清形势，就仍然存在机会。“经济形势不好的时候可以做经济形势好的时候做不到的事，只要对市场做好研判，对趋势保持清醒的头脑，关键时就不会手忙脚乱。”

我不打高尔夫，因为我更喜欢在地里锄地。高尔夫是“向上”的运动，锄地是“向下”的运动，都能锻炼身体。

现在很多事业成功的企业家都热衷更高雅更高端的享受，比如高尔夫球和红酒，但曹和平显然是个例外，对于这些外在的事物他表现得很是淡然：“我不太在意这些。我不打高尔夫，因为我更喜欢在地里锄地。高尔夫是“向上”的运动，锄地是“向下”的运动，都能锻炼身体。“接地气儿？”“也可以这么说。”曹和平笑着说。

曹和平认为，现代企业家一定都有属于自己的时代烙印，虽然大家都有共同的经历，但成功总是少数，不成功从来都是多数。“要客观地看待一个人，就事论事。所有在路上的创业者都更应该值得尊敬。”同样地，曹和平对自身的评价也十分客观清醒。“我不觉得自己有多成功，也从来不感觉自己高处不胜寒，真正成功的不会是孤独的。我的朋友很多，也有很多相识相知的伙伴，现在彼此间的交流‘虚’的东西越来越少，真诚的东西越来越多。”

谈到普遍困扰企业家的接班人问题，曹和平笑着表示直到现在他也从未想过让子女接班的事情。“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已经在香港读完了法学博士，现在在香港当律师。我从不要求女儿怎样，也从来不会刻意去培养。只希望她生活得美满一些，平静一些，平和一些。商场如战场，有的时候商场比战场还要残酷，我一直觉得下一代人应该更平和一些。”

发达国家的建筑与装饰看上去很简单，但不简陋；中国的看上去很豪华，但细看却有些简陋。

就在伦敦奥运会开幕前，曹和平还特意去了趟英国，他在现场观看了奥运会开幕式和一场比赛。在英国走了一圈他发现，中国人与外国人在世界观价值观上有很大差别，“我们刚刚融入世界，彼此的认识也才刚刚开始，但是很多外国人是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们。当然，这其中一定有自身问题需要改变，而他人的有色眼镜也需要摘掉。”

略微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发达国家的建筑与装饰看上去很简单，但不简陋；中国的看上去很豪华，但细看却有些简陋。”

一语中的。

采访结束了，但直到离开曹和平那间简单到朴实的办公室，大家的思绪还停留在之前的谈话中。相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次采访的内容也会被时时提及，久久铭记。几次面对面采访，即便再加上满目的新闻宣传，我们也无从窥探最真实的曹和平，更无法完整地还原曹和平的成长轨迹。但是，很欣喜，也很幸运，在商界大佬的光环之下，在耳熟能详的报道之外，在简朴至极的办公室之内，在坦诚以待的交流之中，我们遇见了另一个曹和平。

一个普通的，宽容的，深刻的，集众之力改变长春这座城市的人。

（《东亚企业家》2012年8月刊 李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