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有些理想主义

很多人都觉得这个人是个“怪咖”——他比谁都清楚行业里的明规则、潜规则，但并不妨碍他的我行我素，一直坚持自己的标准行事；他指名道姓地批评某地产的质量不好，却也从不回避自己楼盘的问题；他在公开场合不惧他人眼光，言辞犀利地阐明观点，公开叫板时，他罗列论据，不留情面，让人哑口无言。但其实大家都清楚，他只是说出了常人的不敢言。

他就是贲庆峰，吉林省伟峰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一个狮子座的理想主义者。

偶然成就的必然

其实翻看贲庆峰的简历，并没有特别曲折动人之处，反而简单得有些顺理成章。或许是看惯了各种刻意为之的跌宕起伏，对于这样的平铺直叙有些难以适应，只好将其归结于宿命的安排：他与建筑的缘分就是注定的，所以无论做设计师还是做房企老总，无论是做销售还是做施工，他始终都没离开过他所热爱的这个领域。

1987年，贲庆峰从大连理工学院建筑专业毕业后回到长春，开始了在吉林省建筑设计院的工作。1993年，29岁的他辞去了设计院的工作转投到当时的兴隆房地产做销售部经理、副总工程师。出人意料的，这样的转型背后没有更多深层次的规划，而仅仅是“出于现实的考虑”。

“我结婚后，住的是设计院的职工房，公用的卫生间、厨房设计在走廊，而且我的是纯北向房间，条件和现在比是相当艰苦了。就是这样的房子，能住上都算很不容易了。事有凑巧，后来兴隆想挖我过去，并且答应给我一套88平米的房子，这在当时都属于‘豪宅’了。我一想，建筑设计师和房地产开发都是属本行当，应该也能得心应手，就这样从设计院出走到兴隆了。当时的想法特别简单，真没有想过房地产行业能够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总之，当时的贲庆峰并没有顾虑太多。

到兴隆后的前两年贲庆峰确实是安心踏实地上班，但谁也没想到后来因为生病调养了两年，在这两年中他机缘巧合地接触到了施工行业，在完成一个施工项目后，因工程欠款又意外地收获了一块土地，“为什么不自己开发？”这样的想法迅速在他的头脑中扎根发芽，就有了后来的天骄大厦。“因为有过合作的人都了解，我对房屋质量的要求比较高，都很信任我开发的项目，所以150套房还没盖好就已经卖出1/3了。”

从此便一路顺风顺水：2005年，贲庆峰注册伟峰实业，并投建伟峰国际商务广场，成为长春地标式建筑；2007年，伟峰领袖领地落户净月，改变净月无写字楼的局面；2011年，伟峰东第项目正式启动，成为净月首个商业综合体；2013年，接力伟峰东第的伟峰东樾项目破土动工。一张张漂亮的成绩单让“伟峰”的名声越来越响，成为让万科、中海、绿地等外来大牌也高看一眼的本土优秀地产品牌，更成为春城市民心中优质住宅的代名词。

贲庆峰总是说自己是被一步步推着走到今天的，没有刻意的规划，也没有复制的可能。然而他也说，虽然命运的安排是偶然的，但抓住一些机遇，付出必然的努力，就会有所回报。

要简洁，而不是简陋

贲庆峰非常注重房子的质量和设计，这也是伟峰众所周知的两大核心竞争力。

这样的理念与他的个人经历不无关系。设计、开发、销售、施工……整个建筑业的链条贲庆峰几乎都有所涉猎，而且了解颇深，可以说楼盘的每一个环节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一点在地产老总中实属难得。“现在很多房企的核心管理人员其实并不一定是建筑专家，也可能在房地产开发的某一方面特别在行，比如有的人财务出身，可以将公司的资本运作得很好，但他可能对建筑方面的常识并不知晓。如果是一个大的公司，他会聘请到一个非常专业的团队，所以不懂建筑业没有关系，用好你的所长就可以做得很好；但如果是小的房地产企业，如果老总不懂行，团队的深度不够，单纯靠省内的人才设计、施工就会比较狭隘。”

贲庆峰说自己是一个“工程技术部经理”式的老总，最令他感到骄傲的就是伟峰自己培养的高质量的施工队伍和过硬的设计团队。事实上，伟峰现在的施工一直沿用老班底，“开发在30万平米之内，伟峰很少使用外面的施工团队，正是基于此，伟峰才能在保持品质和控制成本之间找到最合适的平衡点。”

作为科班出身的设计师，贲庆峰是如何看待自家楼盘的呢?“伟峰最大的特点是简洁，当然，如果做不好也会产生简陋的效果。”他进一步解释说，保持简洁的风格是由主客观两方面的因素决定的。

首先从客观上来讲，长春冬季气候寒冷，施工周期受限缩短，而任何企业做项目，资金、周期、使用都是受限制的。一个项目两年完成可能盈利一个亿，三年完成可能盈利五千万。而且，项目两年交工或是三年交工，对销售都会产生不一样的影响。“所以在有限的施工工期内，设计的房子越简洁，实施起来就相对越容易。”

从主观上来讲，贲庆峰非常推崇“Less is more”。“少即是多，经得起时代考验的东西都是很简单的东西。古代的建筑因为是手工建造而显得弥足珍贵，但现代的建筑在追求‘新奇特’的同时，还要想到是否经得起时间的磨砺。”是否达到“简洁而不简陋”的标准，细节就是那块试金石。

在追求细节的方面，贲庆峰完美主义的特质体现得更为明显。他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伟峰是如何体现细节之美的：“以长春市目前的住宅区来看，没有人会使用铝板做住宅，而伟峰东第却要大量使用，这也是一个新的突破点。住宅普遍都会有这样的经历，窗台漏水，没有办法判断漏水点在哪。而伟峰东第的窗口都是用铝板包裹，如果漏水，能很快地找到漏点，而且修复也很容易。并且檐口也用铝板做了装饰，在使用的同时也同样不缺乏美观性，最关键的是解决了实用问题。”贲庆峰算过一笔账，使用铝板后，按建筑面积每平米要增加150元左右的成本，虽然增加了成本，但是非常有实用性。“我们的追求就是在可控的范围内，要将质量做到极致，同时更要勇于突破创新。”

为了严把质量关，贲庆峰还特别聘请了日本鹿岛建设的专家做监理。“我对伟峰的质量一向很有信心，但也不能说伟峰的房子就没有问题，只能说问题相对较少。请日本的监理来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我们要从他们那里学习的是管理的方法和做事的态度。”

我们可以慢慢成长

贲庆峰曾经带着伟峰的高层去日本实地考察当地建筑，他直言这次考察对他触动很大。

首先是中日地产建筑的差异。日本的房屋建造得都很简单实用，外表简单，但里面看起来很精致，细节做得也非常到位；而中国的房屋大都外表富丽堂皇，但是小问题不断，并且都很粗线条。简单讲，中国的建筑还处在很原始的阶段，和日本相比差距甚大。

其次，是从业人员素质上的差异。“在日本，施工的人员都是经过长期的专业培训的，不仅技术上有保障，而且工人对自己所建造的房子都有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反观中国，建筑工人大都是农民工出身，扔下锄头就扛起斧头，谈得上什么专业素质呢？这一点上的差距决定了两国建筑上的巨大差异。”

最后就是行业体制上的差异。“日本的建筑公司工作流程非常简单，招标之后会找施工企业代工，整个环节非常规范。而中国的房地产企业痛苦就在于无论是从招标、设计、施工、采购环节都要亲力亲为，如果不严格要求，出现的问题就会更多。”

说完了种种弊端，贲庆峰也忍不住为自己身处的群体辩护几句：“这些问题不能都怪中国地产商，日本的建筑业非常成体系，而中国的地产商只是懂得购买材料，而当材料出现问题的时候，大众的矛盾点都集中在地产商身上。就像你不能怪身边的人吃不健康的食物，因为这不是他的选择，而是因为市场上都是不健康的食品。”贲庆峰认为，这是全产业链的问题，只有链条上的每一个环节都做好了，整个链条才能畅通起来。至于他自己所在的这一环，他始终都在坚持的一件事情就是“慢下来”——量力而行，放慢步调，才能保证每个做出来的产品都是精品。“其实伟峰现在发展速度已经很快了，以目前发展的态势，多做一两个盘问题都不大，但是就没办法求质量了。所以我们就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地做，控制节奏，保证质量。”

当被问及长春房产行业目前存在的问题时，贲庆峰的回答立刻让人体会到他的敢言果然是名不虚传。“一是房地产开发质量，包括设计质量和施工质量，这是最大问题；二是长春市容积率偏高，就比如现在的南四环高楼林立，楼宇密度大，将来可能会成为新的高层棚户区。如果房地产还持续增温的话，问题将越发严重。而且长期内这种局面是无法根本扭转的，这里面的原因就在于大房地产公司发展过快，各方面配套跟不上，此外就是人员素质偏差，城市吸引力不够，建筑业人才外流严重。”贲庆峰表示，“房地产行业一定要形成一个良好的竞争氛围，在拼价格的同时，也要拼质量。并不是说大开发商的楼盘质量就好，小开发商的质量就一定不过关。比如亚泰和力旺，包括伟峰在内的本土开发商，口碑一直都很好，但说实话，像我们这样的并不多。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本土开发商和伟峰一样，严把质量关，大家联合起来，才能获得与外来大开发商对话的话语权，进而能对他们有所触动，大家共同把产品品质提高上去。”“外地房地产公司想进驻长春，虽然我知道不能合作，但我也会把长春房地产情况悉数相告，避免它走错路；竞争对手来公司踩盘，我也会要求公司人员不用隐瞒。”贲庆峰希望自己能带动长春房地产形成良性竞争。“慢慢走，稳稳地前行，也许发展得不够飞速，但稳扎稳打才能坚固步伐。”这是他对伟峰的要求，也是对整个建筑行业的希望。

不“伤客”，不做一次性买卖

大家最初认识伟峰实业，都是先从写字间开始的，但自从伟峰东第后，我们也感觉到了伟峰对住宅产品的诚意。

“其实住宅要比商业地产要简单得多，伟峰最初做商业的原因是受土地面积所限，而对住宅建设方面可以说是驾轻就熟。现在从商业向住宅转换倾斜，也是出于风险控制的考虑。”贲庆峰预计，彩宇大街的商业地产未来3—5年放量可能会在100万，这需要有5万—7.5万人在净月办公，目前看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住宅的风险在于可能会降价，而商业地产的风险在于可能会赔得血本无归，尤其是市场经济不好时，对商业的影响将是巨大的。这也是伟峰由商业转住宅的重要原因。

此外，伟峰也没有完全放弃写字楼的开发，而是在寻求新的创新点，双拼写字楼就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新产品。“半栋写字楼是6层，一二层是门市，这可以有多种选择，一个小企业可以用来做独立办公楼，可以做私人会所，也可以做多种形式的餐饮、宾馆等，而且也配套了单独的电梯，满足了各种投资需求，比单纯的写字楼风险小得多。”

目前，伟峰东第周边的写字楼已经达到每平米12000元，而为了保证客户还有更大的升值空间，贲庆峰将自己写字楼的单价锁定在每平米10000元左右。“我认为长春地区的写字楼价格偏高，虽然写字楼比住宅成本要高，但净月地区商业用地地价偏低，所以利润空间相对较大。我们把价格降下来，就给了客户更多的升值空间。我做生意的原则就是不‘伤客’，不做一次性的买卖，别人赚一万，我只赚五千，但别人可能只赚一次，我可以赚很多次。”

“商业综合体”近年来成为热词，但贲庆峰觉得很多所谓商业综合体根本不达标，是“伪商业综合体”，而伟峰的产品因为业态不够丰满，建筑难度不够，严格说来也只能算是“半商业综合体”。“单纯的写字楼之后，如果可以配套相应的酒店、商业等，这样更完整一些，但目前讲风险性太大，所以即使给伟峰这样一个项目，以我们目前的能力也没把握做好，还是要量力而行。”

为城市多添一些理想

很难想象，在同行和媒体眼中绝对“个性”的贲庆峰，在员工眼里，却是个“有趣的人”。

他常会在微博里调侃自己的副总，段子一个接着一个；会和员工在出差的间隙去剧院欣赏歌剧；会任由办公室人员丰富自己的读书室，并且不介意接纳安妮宝贝、几米漫画；会和股东打牌，赢了钱就像孩子般得意……

当然，在工作的时候，贲庆峰是个绝对严谨认真的人，没有哪个老总像他一样，只要是在施工期，只要他在长春，每天早上六点半都会准时到工地看一圈，“不去就好像少了点什么”；也没有哪个老总像他一样，至今依然不忘本行，亲自设计施工图，“台湾的设计师很好，但是本土化的东西还是要我们亲自把关”。

贲庆峰对于自己的团队很放心，基本上都采取“自治”的方式，只有对施工和营销方面依旧是亲自把关。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危机意识。“我在选人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偏保守，所以我的员工都是很善良、很严谨认真、很有能力的人，但是现在看来缺乏‘狼性’，缺乏独当一面的魄力和野心。公司给员工提供了大量的外出考察学习的机会，就是希望他们都能快速成长起来。”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伟峰国际当时卖了一个亿，到现在，我们的项目估值大概可以达到五六十个亿。其实伟峰发展到现在，资金已经不是问题，人才才是最大的问题。如果人才力量达到一定程度，伟峰也可能会扩张。反之，如果人才不能快速成长，未来的发展就会很困难。”

贲庆峰甚至语出惊人地表示：“如果伟峰将来不适应市场竞争，死掉了，也很正常，这就是自然法则。但现在，我希望伟峰能为这座城市的文化做一些事情。”

有股东这样评价贲庆峰：“在贲庆峰眼里，伟峰第一要回馈客户和社会，第二要回馈员工，最后才是股东的个人收益。”

此言非虚。贲庆峰这样的理念集中体现在伟峰与众不同的营销活动上。比如伟峰实业成立九年，举办了“玖年伟峰梅华香韵”的梅葆玖京剧专场；比如十周年庆，“伟峰十年致爱春城”，将话剧《将爱情进行到底》奉献给家乡。“这不能单单理解成一场营销推介或是周年庆典，企业有能力的时候，一定要给予社会自己的力量。长春的文化底蕴还是很欠缺的，我不敢说这些活动有多深远的意义，但我认为一定会对来现场看节目的人以触动。我也不需要别人的掌声，只要自己觉得有意义就好。一个家长带小孩子来看梅先生的表演，你知道这次经历会对这个孩子的以后产生多大的影响吗？所以，做就比不做好。以后伟峰也会一直坚持做此类的活动。”

无趣和有趣

贲庆峰是个很有趣的人，他自己在伟峰所有的项目中都留了一套产品给自己，而且也确实常常去看看，也会住在里面。他幽默地说这样是为了更好地督促自己把房子的质量做得更好一点。“你想啊，周围的邻居都认识你，如果天天来找你说你造的房子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多无趣啊！”

贲庆峰则说自己是个很无趣的人。因为一到周末，他的电话基本不会响起。与一般的“老总style”不同，他不上MBA班，不做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不周旋于酒桌球场，只是喜欢去工地看看自己的房子又长高了一截儿，然后满足地去办公室开始新的一天。当然，健康的生活少也不了他所热爱的徒步和大量的阅读。

贲庆峰还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并不崇拜业内的任何一位大佬，因为“每个人的经历都不具有参考性”，但同时也很欣赏任志强的敢言、王石的眼光和潘石屹的聪明；他和企业常做公益活动，但并不热衷宣传，认为自己做的那些事都是“微不足道”的，“其实，一个人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才是对社会的最大贡献，才是最大的公益。当你创造了社会财富之后，在你能力范围内为社会多做了一点，这就足够了。”那么，在别人眼中有趣却自认无趣的贲庆峰看来，什么事才是真正有趣的呢？他想了一下，回答了三个词：“喜欢的，独特的，有益的。”

交谈下来，发现这个自我评价为“性格鲜明，真性情，很善良，得罪人也要讲真话，理想主义”的人，真的如外界所言“十分个性”，但是这份个性在理解他的人看来，其实深藏着一份责任感。他在微博上常常指名道姓地批评某个楼盘，对自家楼盘的问题也并不讳言，不要以为他狂妄无礼，真的是因为对建筑这个行业“爱之深，所以责之切”。“因为这个社会不平的事情太多了，总要有人站出来说一说，说的多了，或许就会有所改变。我其实没什么特别，就是有些理想主义。”

（《东亚企业家》2013年6月刊 崔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