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神会语录》第一残卷

跋《神会语录》第一残卷

此卷是伯希和(Pelliot)携去的敦煌写本第3047号的前幅。原无题目。我在1926年9月18日在巴黎国家图书馆发见此卷，考定为荷泽大师神会的语录，其证据甚多，如

(1)中有“荷泽和尚与拓拔开府书”，自称“神会”。

(2)卷中自称“神会”之外甚多。

(3)卷中有自称“会”之处。

(4)卷中答王赵公“三车”之问，见宗密所作神会略传，见《圆觉大疏钞》卷三下，更是重要证据。

(5)宗密《圆觉大疏钞》卷三下云，“顿悟烦恼本无，即名为断。如一#之丝，不胜一剑而顿断。”原注云，“此是荷泽所举之喻。”按此喻全文今见此卷答比丘无行问一章。这也是重要证据。

(6)卷中有与远法师问答的话，远即崇远，见于当时记载如《历代法宝记》等。

(7)此卷后幅为独孤沛之“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很可以供给不少的证据。

故我题此卷为《神会语录》第一残卷。

此卷之首似有残脱的一纸或数纸。开卷十九行也残缺了许多字。但细看此十九行，其前九行所记问答均与《南宗定是非论》所记问答大略相同，可以互相补校。如第一行远法师问此是庄严不，即是定是非论所记论屏风一段。神会答语，两卷相同，可以互校。下文“媱怒是道”一段，也见于《定是非论》，可以校补。是此九行虽残阙而实未残阙。

此卷为《神会语录》最长的卷子，约有一万三千余字。合之第二及第三残卷，及所谓“显宗记”之敦煌写本，约共有二万多字。神会为南宗奋斗最力，两次遭贬谪，而终得胜利，贞元间敕定慧能为第六祖，神会为第七祖。南宗之代北宗为禅宗正统，可说是神会一人之功。其功业之重要，远在怀让、行思之上。而后来马祖一支盛行天下，神会之嗣渐渐泯灭无闻。虽有大师如宗密，也终不能恢复那已坠之绪。当日所尊为第七祖者，千余年来，已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人物。他的著作，除了《景德传灯录》所收一篇似真似伪的“显宗记”之外，已无半纸只字流传于世。岂料敦煌石室之中竟保存他的语录至二万字之多，在九百年而不坏，到我们手里都一一发见，使我们今日得重见南宗之圣保罗的人格言论，使我们今日得详知他在当日力争禅门正统的实在状况，此岂非神会此卷中所谓“世间不思议事”之最不可思议的吗?

此卷中有张燕公问语，张说死在开元十八年。卷首又有崇远问语，与《南宗定是非论》所记滑台大云寺的辩论相同，事在开元廿二年。大概此卷所记不是一时的问答，乃是汇集各时期的记载而成的。卷中无安史乱后的事，又称王维之官为“侍御史”，皆可证此卷所记在天宝末年以前。王维作慧能碑文，末段有云:

弟子曰神会，遇师于晚景，闻道于中年，广量出于凡心，利智逾于宿学，虽末后供，乐最上乘。先师所明，有类献珠之愿;世人未识，犹多抱玉之悲。谓余知道，以颂见托。……

“抱玉之悲”似是指神会受贬谪的事，也在天宝大乱以前。

此卷中记神会的教义最详细，在中国佛教史上最为重要，我在《神会传》里另有专篇叙述他的教义。

此卷无他可校，我细细整理，稍可诵读。校读之例如下:

(1)明知为脱落之字，用［］表之:

如:本［有］烦恼

(2)明知为误字，于其下用()注明应改正之字:

如:我人众生受(寿)者

(3)写本有残阙，或不可辨认之字，用□（此处原文为方框“□”）□（此处原文为方框“□”）表之。

(4)有疑之处，用(?)表之。

(5)重要的校改，均加校语，用()表之。

此卷我在1926年有摘抄本，又有影印本。因原卷纸色太暗，故影印本偶有模糊之处，幸重要问答皆有抄本可校;其有一二处，影印本不可读，而道远不及用原卷细校，将来重到巴黎，当细细重校。

民国十八年十二月十八日

据《神会和尚遗集》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