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叶适的生平及其与理学的分歧
叶适像
叶适(1150—1223年)字正则,学者称水心先生,温州永嘉(今属浙江)人。出身于贫民家庭。先祖从处州龙泉迁徙到瑞安,至其母嫁进叶家时,已贫困三代了。一次,大水冲毁了叶家的“室庐什器”,从此叶家连遭困厄,不能长期定居,在很短时间内迁徙21处。淳熙五年(1178年)擢为进士第二,授平江节度推官,召为太学正,由秘书郎出知蕲州,又入朝为尚书左选郎官,迁国子司业。以后历任泉州知府、权兵部侍郎、权工部侍郎、知建康府兼沿江制置使。开禧三年(1207年)被劾夺职。在对金和战的问题上,他主张积极图谋雪耻和恢复失地。他指责南宋的弊政,说明财竭、兵弱、民困、势衰的社会现象十分严重,要求限制皇帝及贵族地主的封建特权,以增强国家力量。他曾成功地组织了对金兵的抗击,并制定了一套防御计划。对于叶适的事功之学,明代思想家李贽曾给以很高的评价:“此儒者乃无半点头巾气,胜李纲、范纯仁远矣!真用得,真用得!”(《藏书》卷十四)
罢职后,叶适回到永嘉城外的水心村,潜心研究学问,“根柢《六经》,折衷诸子,剖析秦汉,迄于五季”(《习学记言序目》),形成了自己的思想体系。
叶适为永嘉学派的传人。南宋初年,伊洛之学传至永嘉,有周行己等“永嘉九先生”传播程氏之学,并创立了永嘉学派,承接二程统纪。传至薛季宣(1134—1173年)和陈傅良(1137—1203年)时,永嘉学派开始悖离二程的学说,向事功之学转变。叶适的思想直接渊源于薛季宣、陈傅良二人,对二人的功利主义思想作了进一步发挥,创立了与程朱理学和心学对立的思想体系。
黄宗羲说:“永嘉之学,教人就事上理会,步步着实,言之必使可行,足以开物成务。”(《宋元学案·艮斋学案》)叶适就是在这个思想原则的基础上逐步发展成自己实事实功的思想。用他的话说,就叫做“务实而不务虚”(《历代名臣奏议》卷九十七)。他主张把“义理”和“功利”统一起来,强调不能离开“功利”而言“道义”。他针对朱熹贵义贱利的思想,说:“仁人正谊不谋利,明道不计功,此语初看极好,细看全疏阔。古人以利与人而不自居其功,故道义光明;后世儒者行仲舒之论,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尔”(《习学记言序目》卷二十三)。“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汉书·董仲舒传》)是董仲舒的言论,朱熹等理学家十分推崇这句话,它也代表了理学家的义利观,叶适反对董仲舒的这一观点,主要是针对理学家而言的。
与主张功利思想相适应,他反对忽视功利、专尚“义理”的空谈家。他说:“今世议论胜而用力寡,大则制策,小则科举……皆取则于华辞耳,非当世之要言也。虽有精微深博之论,务使天下之义理不可逾越,然亦空言也。盖一代之好尚既如此矣,岂能尽天下之虑乎!”(《水心别集》卷十)他指出,“以功业为可略”(《水心文集》卷一)而谈“性命”“义理”,即使议论如何精深,也只是空谈。
除义利观与理学明显相左之外,叶适在思想学术上与理学的分歧还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关于“太极”问题
叶适否认“太极”这一范畴是由孔子提出来的。他认为,《易传》之中的《文言》《说卦》《上下系辞》等都不是出于孔子之手。尤其是《系辞》中的“《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一句,“文浅而义陋”,是传《易》者“骇异后学”的话。他指出,《周易》中从未提“太极”二字,“不知《传》何以称之也”(《习学记言序目》卷四)。“太极”的说法,与老庄的虚无为本的思想有共同之处,这一范畴的提出,是受老庄思想的影响。
叶适对“极”作了自己的解释。他说:“极之于天下,无不有也。耳目聪明,血气和平,饮食嗜好,能壮能老,一身之极也。孝慈友弟,不相疾怨,养老守孤,不饥不寒,一家之极也。”(《水心别集》卷七)所谓“极”是从事事物物中抽象出来的总原则,其存在以物为基础。这一观点与理学“太极”生阴阳、五行、万物的观点刚好相反。
(二)关于《中庸》《大学》
叶适不赞成理学家把《中庸》《大学》纳入理学的轨道。他说:“今世之学,以心起之,推而至于穷事物之理,反而至于复性命之际”(《水心别集》卷七),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但“儒者失孔子之意”,而且使《中庸》《大学》也“轻重失伦,虚实无统,而中庸之道卒于无所明矣”(《习学记言序目》卷八)。为了使“《中庸》《大学》之意可以复见而无疑”,他认为必须纠正程朱的解释,而以“孔子之经求之”。所以,他对《中庸》《大学》的解说几乎逐章逐句都是与程朱的注释对立的。
例如对《大学》“格物致知”的解释,叶适认为“致知格物在心意之先”,先格物致知,才能正心诚意,这与程朱所谓“格物者,穷理也”的观点是不同的。叶适认为,人的认识不可以离开物,“知之至者,皆物格之验也。有一不知,是吾不与物皆至也”。这是说,正确的认识来源于对物的认识,并且要经过“格物”的体验,才能得到证实。他不仅把《中庸》“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改为“不可须臾离物也”,而且强调“以物用而不以己用”,对物要根据其客观现实去认识,而不要把它作为认识某种先验存在的媒介。这是针对程朱通过格物而穷天理,把物作为天理体现者的观点而发出的议论。
在道器关系问题上,叶适肯定“道”在“器”中。他说:“上古圣人之治天下,至矣。其道在于器数,其通变在于事物。……无验于事者,其言不合;无考于器者,其道不化;论高而违实,是又不可也。”(《习学记言序目》卷四)他认为通过对具体事物的研究,才能认识事物的规则。
(三)关于理学的道统说
叶适不同意理学家所谓“圣人之道”由孔子传曾子,曾子传子思,子思传孟子的道统说,尤其不同意程朱遥接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学的系统。他首先对曾子传孔子思想提出怀疑,认为曾子用“忠恕”解释“一贯”,与孔子原意不合,从而断然否认了“曾子亲传孔子之道”的说法。这样就否定了思、孟承接孔子的源头。叶适反对理学道统论,是为了破除理学思想源于先古圣人的说法。
陈亮、叶适对理学的诘辩,虽然在许多问题上揭示了理学理论思维的不足,但由于他们自身思辨水平不高,因而没有从理论上冲破理学的体系,更没有建立足以与理学相抗衡的完整理论体系。但他们的功利主义思想则是中国古代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在中国思想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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