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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川与朱子

时间:2023-08-2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三、伊川与朱子牟宗三判朱子为旁出,置于三系中最低一个层面,视其为别子为宗。关于别子为宗的说法,牟宗三在《中国哲学十九讲》中有一个简要的说明:伊川、朱子不是儒家的正宗,我称之为“别子为宗”。这三个层面的定性可以看作牟宗三判朱子为歧出的一个总纲,牟宗三关于朱子的论述基本上都是围绕这三个层面展开的。

三、伊川与朱子

牟宗三判朱子为旁出,置于三系中最低一个层面,视其为别子为宗。关于别子为宗的说法,牟宗三在《中国哲学十九讲》中有一个简要的说明:

伊川、朱子不是儒家的正宗,我称之为“别子为宗”。什么叫“别子”呢?这是根据《礼记》而来的。譬如说有弟兄两人,老大是嫡系,是正宗,继承其父;老二不在本国,迁到他处,另开一宗,而成另一个系统,这就叫做“别子为宗”。朱子就是居于这样的地位。

《中国哲学十九讲》,第415页,29/416

别子为宗有两个意思,一是它不属于正宗嫡系,二是它开出了另外一系统。在牟宗三心目中,朱子就处于这样的地位。

牟宗三判定朱子是别子为宗,源于他对朱子这样一个基本的定性:

依朱子,道体、性体只成为只存有而不活动之只是理,心情神俱属于气,此即其系统之所以客观地说为本体论的存有之系统,主观地说为认知地静涵静摄之系统,而其所论之道德为他律道德之故。

《心体与性体》,第三册,第451页,7/501

这个定性可分三个层面:第一,客观地说是本体论的存有之系统;第二,主观地说是认知地静涵静摄之系统;第三,所成的道德为他律道德,而非自律道德。这三个层面的定性可以看作牟宗三判朱子为歧出的一个总纲,牟宗三关于朱子的论述基本上都是围绕这三个层面展开的。

先看第一个层面:客观地说是本体论的存有之系统。朱子强调,凡事要见得“大头脑处”,牟宗三对此评论说:

此言“大头脑处”、“大总脑处”,即客观地说的“总会处”,此即是太极。从下面节节推上,到最后的普遍之理,便是太极。从太极处,再节节推下,“必能见得天下许多道理条件皆自此出”,“下面节节只是此理散为万殊”。节节推上并不是凭空推上,自有一个可以推上去的契机,此即呈现在眼前的事事物物之“然”,“然”必有其“所以然”。如是,就特殊而具体的“然”,便见到“所以然”的普遍之理,此即是“穷在物之理”。如此便可节节推上去,而“格物穷理以致知”之渐磨工夫,所谓道问学之工夫,亦于焉以在。

《心体与性体》,第三册,第360页,7/399

朱子大讲“穷在物之理”,要求就事物节节推上去,以见得“大头脑处”。节节推上去,必须有一个契机,有一个抓手,这个契机和抓手就是事物之然。有事物之然,必有事物之所以然,就事物之然节节上推,就可以见到事物之所以然了。

问题在于,这个所以然究竟指什么?牟宗三写道:

此就“然”而推证“所以然”,此所见之理是什么理?关此吾人随处早已说过,此是实现之理或存在之理(存在之存在性)。就存在之然而推证说,名曰存在之理,存在之存在性。就此理能使“然者然”说,名曰实现之理,即实现其为如此而不如彼。此理本身名曰“存有”,此是本体论的存有,无所谓在不在。在不在是就事物之然说。于事物之然说存在,而不说存有,存有是事物之然之所以然的理,是其存在之所以存在,故亦可云是存在之存在性。此当然是其超越的存在性,是只负责其“为存在”者,而不是现象的、内在的、逻辑的、或科学知识的类名所表示的那所以然之理。因为此超越的所以然所表示之存在之理并不是一个类名。

《心体与性体》,第三册,第360页,7/399—400

由事物之然推证其所以然,以见所以然之理,这个所以然之理,即是事物存在之存在性。由事物之然推证其所以然,也就是从存有的层面证明事物存在的存在性。

但是,朱子所求的所以然之理,与濂溪、横渠、明道所论并不相同,因为他所求的所以然之理只是理,没有活动性,即只存有不活动。他说:

溯自濂溪之言诚体、神体,乃至太极,横渠之言太虚神体,明道之直就“於穆不已”之体言道体性体,而又易体、诚体、神体、心体、理体、仁体、忠体、敬体、通而一之,总之是对于道体性体无不视为“即活动即存有”者。横渠、明道且就此道体性体言天理,而明道且复即以天理二字说此道体性体,而天理实体仍无异指也。惟自伊川开始,承其老兄之言理或天理,遂将道体性体只简化而为一“理”字,并诚体、神体、太虚、太极,一概不讲,是则不但简化而为一“理”字,且收缩提练、清楚割截,只剩下一“理”字,是则对于言道体性体之原初的背景已渐忘却,而对于道体性体之内容的意义亦汰滤不少而渐丧失,总之,是成“只存有而不活动”之静态的理,已不能相应“於穆不已”之体而言道体性体矣。彼以其道德的严肃感,对于此简化与汰滤后的“只存有而不活动”之理之超越与尊严确有真切的实感。此却是真能面对超越之实理而不敢放逸者。充塞天地间无适而非普遍的存有之“实理”。“天下无实于理者”。而现象地反观吾人之实然的心,即,如其为实然的心而正视之,又显然觉其不能常如理,如是,理益显其为吾人之心所攀企的对象,客观地平置于彼而为心之所对,理益显其只为静态的“存有”义。而通过格物致知以言理,并由此以把握理,则理益显其为认知心之所对。道体性体只成这个“存有”义与“所对”义之“理”字。此显然已丧失“於穆不已”之道体、实体义,亦丧失原初言性体之实意。

《心体与性体》,第一册,第79—80页,5/84—85

濂溪、横渠、明道所论道体、性体、易体、诚体、神体、心体、理体、仁体、忠体、敬体,名称虽有不同,但都是即活动即存有的实体,即使明道进一步讲天理,仍然不离此义。伊川顺其兄也讲天理,但将道体、性体简化收缩为一理字,诚体、神体、太虚、太极一概不讲,忘记了言道体、性体的原初背景,终于使理原本具有的道体、性体的内容丧失,成为一个静态之理,没有创生性,没有活动性,即所谓只存有而不活动。

朱子的理只存有不活动,是因为这种理不具备心义,即所谓“在朱子之义理间架中,心实未能自持其自己而成为一实体性之本心天心也”(《心体与性体》,第三册,第236页,7/263)。他具体解释说:

朱子于此总提不起,既不能相应天命诚体而理解天地之心,复亦不能自觉到仁心体物不遗,万物皆备于我之道德的本心之常在遍在之为体义,总喜散落在气化上说,此即太着迹,而天心本心之义遂泯失。此即其合下是实在论、经验主义的心态,而不能理想主义地、超越地体悟天心本心也。

《心体与性体》,第三册,第238页,7/265

道体是一创生实体,要保证其创生性,实体中必须有心的地位,即所谓有心义。这个心又叫天地之心。在牟宗三看来,天地之心即是天地生物之心,即是天命流行之体,其真实的含义是说道体不只是理,也有活动性,有创生性。朱子思想体系中没有孟子意义上的道德本心的位置,在心的问题上总提不起来,缺乏真切的体会。

由于静态的所以然没有心义,所以也就失去了神义:

濂溪曰:“神妙万物”。“妙”是动词。有如此体相之神以妙之,始能有阴阳动静之相引生相错综之无穷。“阴阳不测之谓神”,是即用见体,而“动而无动、静而无静”仍是说的神体自身。此神不是虚说的虚位字,不是形容理的状词。若说理,神亦当然即是理。神既是“妙万物而为言”,则神体当然亦即是万物之所以然之理,但此理是“即活动即存有”之理,其为所以然是动态的所以然,而不是“只存有不活动”的静态所以然。此是“神理是一”的理,故可以动静说,但却是“动而无动”之动、“静而无静”之静也。非如朱子所意谓之“只是理”(神成只是虚说之形容词),而无所谓动静也。吾信此是濂溪之本意,朱子所解只成另一系统。

《心体与性体》,第三册,第461页,7/511—512

与心体、诚体、仁体相同,神也是体,即为神体。神体有一个重要内涵,就是表示心体、诚体、仁体等实体本身能够神妙万物,有活动性。由于朱子义理系统中没有道德本心的位置,神义无法落实,“只是虚说之形容词”,终于成为只存有而不活动的系统。

总之,伊川、朱子讲的理是存有论的问题,是要追求事物存在之存在性,使然者然之理。但这种理没有与道体、性体合并为一,只是理之偏言,而非理之专言,其理没有活动性,没有创生性,只是一个静态的存在之所以然,一个死理。这就是客观地说是本体论的存有之系统的主要含义。

再看第二个层面:主观地说是认知地静涵静摄之系统。朱子要求由事物之然推证其所以然,方法是格物致知、穷在物之理。牟宗三指出:

原初言道体性体是不能由格物穷理以知之者。明道就道体性体言天理实体亦不能与格物穷理连在一起说。(无人能由格物穷理言天命实体,亦无人能由格物穷理来肯认上帝,亦无人能由格物穷理来了解吾人之内在的道德心性)。此所以明道很少言格物,即偶尔言之,其义亦殊特,即纯从体之朗现,体之直贯言,并无认知的意义,而濂溪、横渠言工夫且无一语道及格物也。而承明道而来之胡五峰即正式言“逆觉体证”为工夫入路,不言格物穷理以致知也。陆、王无论矣。即刘蕺山言工夫亦只在由慎独以呈现意知心体,由心体以浸澈“於穆不已”之性体,不言认知意义的格物穷理也。惟朱子继承伊川之思理大讲致知格物,走其“顺取”之路,力反“逆觉”之路。伊川、朱子所以如此者,正因其对于道体性体只简化与汰滤而为“存有”义与“所对”义之“理”字。此为言道体性体之根本的转向。

《心体与性体》,第一册,第80页,5/85—86

牟宗三认为,道体、性体与道德本心为一,所以对道体、性体不能言格物致知。明道从不把道体、性体与格物致知连在一起,五峰则正式讲逆觉体证,象山、阳明遵循的也是同一原则。唯独朱子继伊川之后,以格物穷理言道体、性体。格物穷理虽能成就知识,但无助于成就道德。没有人能够由格物穷理来肯认上帝,同样没有人能够由格物穷理来了解人内在的道德心性。因此,象山、阳明和五峰、蕺山都非常重视逆觉体证工夫,不言认知意义的格物穷理。只有朱子继承伊川的思路,大讲致知格物,走顺取之途,反逆觉之路,构成言道体、性体的根本转向。

在此基础上,牟宗三进一步将朱子所走之路概括为顺取之路:

只顺心用而观物,即曰“顺取”。故其正面意思只是“以心观物,则物之理得”,“本心以穷理,而顺理以应物”,此即为“顺取”之路也。如是,心只停在其认知的作用,而永远与物为对,以成其为主。此非本心仁体之为於穆不已的创生大主之义也。

《心体与性体》,第三册,第341页,7/376

所谓顺取就是“只顺心用而观物”,也就是“以心观物,则物之理得”之意。

同顺取紧密相关的概念是静涵与静摄:

朱子虽注遍群书,而其实只以伊川之纲维落实于《大学》,由此以展开其静涵静摄之系统,即对于那属于“本体论的存有”之存在之理之静的函摄之系统。吾此处用“静涵”一词,乃心气之静的涵蓄渊渟之意:用“静摄”一词,乃认知的综函摄取之意。静涵相应朱子本人所说之涵养,静摄相应朱子本人所说之察识以及致知格物,格物穷理。此为其最得力处,由之以展开其“心静理明”之境界,以与先秦儒家所抒发而为北宋濂溪、横渠、明道所弘扬之本体宇宙论的实体之创生的直贯之纵贯系统为对立。此对立为纵横之对立。

《心体与性体》,第三册,第48页,7/56

静涵就是心气之静蓄,相应于朱子所说的涵养,静摄就是认知地摄取,相应于朱子所说的察识和致知格物。

最后再来看第三个层面:伊川、朱子所成之道德是他律道德。在前面两个层面中,前者讲客观面,后者讲主观面,两者加起来对伊川、朱子学说的性质有决定性的影响,直接决定其为他律道德,而达不到自律道德。这是由前两层得出的必然结论。牟宗三指出:

理固不离事,道固不离器,然此种理道自始即是指道德创造之源之理道而说,并非泛说平指的理道。此种作为道德创造之源之理道,于其创生而直贯下来,故即在事中而不离事,即在器中而不离器。此如非先道德自觉地意识到此道德创造之源之理道,而只即物穷理以求之,未必即能至此理道也。就道德之事如忠孝、恻隐之心等以穷之,其所穷至者固可说是道德的理道,然就天地鬼神、日月阴阳、草木鸟兽以穷之,其所穷至者未必是道德的理道也。即就道德之事以穷之,其所穷至之理道平置而为外在的理道,纳于心知之明与此外在理道之摄取关系中,其道德力量亦减杀。是以其泛认知主义之格物论终于使道德成为他律道德也。此非先秦儒家立教之本义、正义,与大义也。然则发明“大本”乃是自觉地体证此道德创造之源之事,非是即物而穷其理的格物之事,亦明矣。……朱子之“即物穷理”徒成为泛认知主义之他律道德而已。他律道德非能真澈于道德之本性者,他律道德中之外在的理道,其为道德实体之道德性非必真能证实而保住者(此如“舟不能行陆”处之实体)。

《心体与性体》,第三册,第394—395页,7/437—438

要成就道德,必先自觉地意识到道德创造之源的基本道理,但这种意识并不能依靠格物穷理的办法。格物无非有两种不同的情况:第一,是指格天地鬼神等与道德无关之事;第二,是指格忠孝恻隐等与道德有关之事。这两种情况对成就道德都存在一定的问题。如果是前者,因为所格之物与道德无关,所以对成就道德无任何意义;如果是后者,因为所穷的不是内在的本心,而是外在的道理,道德力量也必将大为减弱。

这里的关键在于知识问题,牟宗三于此说道:

依知识之路讲道德,即成为“闲议论”,不是知识本身为“闲议论”。朱子即是依知识之路讲道德者,故其讲法即成为“闲议论”而无价值。朱子对于知识本身之追求甚有兴趣。若止于此,则亦无碍。但他却要依此路讲道德实践。通过“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将知识引归到生活上来,便是依知识之路讲道德。顺此路讲下去,即使讲到性命天道,太极之理,所成者亦只是静涵系统下之他律道德。此就道德实践言为不中肯。不中肯由于不见道。不见道者即是不明本心自发自律之实事实理也。

《从陆象山到刘蕺山》,第37页,8/29—30

知识本身当然有其价值,但对于成就道德而言却不过是闲议论而已,无任何价值。依据知识和闲议论而行,结果必然是不见道,不中肯,说到底是不明本心自发自律的实事实理。

因为伊川、朱子所成的是他律道德,而非自律道德,所以牟宗三判其为旁出,而非正宗:

吾人所以不视伊川、朱子学为儒家之正宗,为宋、明儒之大宗,即因其一、将知识问题与成德问题混杂在一起讲,既于道德为不澈,不能显道德之本性,复于知识不得解放,不能显知识之本性;二、因其将超越之理与后天之心对列对验,心认知地摄具理,理超越地律导心,则其成德之教固应是他律道德,亦是渐磨渐习之渐教,而在格物过程中无论是在把握“超越之理”方面或是在经验知识之取得方面,一是皆成“成德之教”之本质的工夫,皆成他律道德之渐教之决定的因素,而实则经验知识本是助缘者。

《心体与性体》,第一册,第50—51页,5/54

伊川、朱子在两个问题上有重大失误:第一,将知识与成德混杂在一起;第二,将超越之理与后天之心相对待。根据这两点,牟宗三将其从正宗的位置上拉了下来,断其为旁出,而非正宗。历史上虽然关于心学和理学孰是孰非的争论从未停息过,但由于牟宗三在新的年代,对这一问题加以新的梳理,并借鉴西方哲学评点判别,一下子将问题提到一个新的高度,使人们不得不对这个古老的话题进行再思考。可以说,这是牟宗三三系论向理论界提出的一个巨大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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