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讲学与讲会
首先,怎样理解“讲学”的含义?从字面上看,“讲”就是“言说”,就是通过语言表达而传送某种信息。无疑,这种信息就是“学”。因此,理解“讲学”的确切含义,关键在于了解不同时代讲学活动中的“学”之所指。也就是说,“讲学”这一概念的内涵随着学术变迁而发生变化。当然,大体上说,讲学是一种教育活动,可以是较高层次的学术切磋,也可以是较低层次的教化活动[4];可以是官方性质的讲学[5],也可以是私人的讲学。然而,官学数量的有限和效率的低下,使私学成为古代学者获得知识的主要途径,而官学充其量只是一个资格或出身而已。因此,“讲学”在很大层面上是指“私人讲学”——据说创始者即孔子。
讲学始于孔子,是后代儒家的主张。晚明学者顾宪成就说:“讲学自孔子始。”[6]儒家学者视孔子为私人讲学的首创者,是将“讲学”视作“儒学的讲学”。当然,何心隐就说,学与讲,其实可以溯源至伏羲、尧、舜、文、武等圣人,“又奚惟原于孔子而始有学名以名其所学,始有讲名以名其所讲耶!”[7]其实,私人讲学的发生,可以追溯至西周的村塾。陈青之先生以为,《礼记·学记》郑注中“古者仕焉而已者,归教于闾里,朝夕坐于门,门侧之室曰塾”的话,描述的就是归乡的士大夫在乡里讲学的情景[8]。这大约可视为最早的私人讲学。春秋时期,讲学者也不止孔子一人。道家和墨家的讲学活动,都比较频繁。孔子讲学,不过诸家之一。不过,“讲学”的出典,却似出于孔子语录《论语》。《论语·述而》中记载孔子的话说:“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后来的儒学传授基本上就是在“修德、讲学、徙善、改过”八字上作文章。清儒汪中解释“学之不讲”四字说:“讲,习也。习,肄也。古之为教也以四术:书则读之,礼乐同物,诵之,歌之,弦之,舞之,揖让周旋,是以行礼。故其习之也,恒与人共之。学而时习之,有友朋自远方来,所谓君子以朋友讲习也。……孔子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鲁诸儒讲礼乡饮大射于孔子冢,皆讲学也。”[9]按汪中的解释,“讲学”就是“学习并实践礼、乐”;“讲”不只是简单的口耳相接,讲的内容“学”包括一切与人的社会活动相关的礼仪和物事。这样的解释,可能确是真实地反映了孔子对于“学”的理解,但也许更多地体现了后儒对“讲学”的理想化解释。在躬行实践的学者看来,儒家当注重实际,即事即学[10]。因此,“讲学”只是一种实践,而不是高谈阔论。但是,理想化的解释毕竟与历史事实相距甚远,事实上,讲学即是“口耳授受之习”。典籍之难得、学术之垄断,是口说传业以讲学发达的背景。葛志毅先生说:“先秦至西汉,口耳授受是其时各家通得的学习传习方式。”[11]其实,即使到明清,乃至今天,口耳授受之“讲学”也必不可少,变化着的只是讲学的模式而已。
孔子的讲学,是“一种流动式的讲坛制”[12]。孔子门人众多,讲学甚久,但没有固定的讲坛。他的学生多半随从他四方游历,一面游历,一面讲学。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即说孔子曾与弟子们习礼于大树下。《庄子·渔父》说:“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据说,杏坛只是“泽中高处”[13],并不是一个固定的讲学场所。孔子之后,儒分为八,各讲其学。孟子师子思,讲“仁义”、“性善”,辟杨朱、墨翟。孔孟之后,儒家讲学进入一个潜伏的时期。从秦始皇到汉武帝初年,教育活动基本上为法家与黄老所把持。秦始皇“以吏为师”的诏令,更是剥夺了儒家私人讲学的合法性。汉武帝时董仲舒提倡儒家,遂黜百家而崇儒术、尊孔子。儒家之讲学,由此在朝廷提倡下重新繁荣,最初由国家提倡,后来学者自动地开门授徒,进行私人讲学。东汉经师们的讲学,非常普遍。范晔《后汉书·儒林传》说:“自光武中年以后,干戈稍蕺,专事经学,自是其风世笃焉。其服儒衣称先王游庠序聚横塾者,盖布之邦域矣。若乃经生所处,不远万里之路;精庐暂建,赢粮动有千百。其嗜名高义,开门授徒者,编牒不下万人。”像郑玄、马融,讲学之名甚盛,弟子云集。当时经师讲学,似不如后代理学家讲学之严肃。马融讲学,“坐高堂,施绛纱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弟子以次相传,鲜有入其室者”(《后汉书·马融传》)。汉儒之讲学,多是在私宅进行,偶尔建有精庐、精舍[14]。精舍似后代之书院。清人尊崇汉学,往往立书院而以精舍名之。自汉至唐,儒者讲学方式大体相同,只是汉儒讲训诂,唐儒于训诂之外兼攻注疏[15]。书院讲学,始于宋代。这是儒家讲学方式的一次重大变化。它的出现,与宋儒融合儒佛道三家精义创为宋明理学紧密联系。书院的出现,即模仿佛家禅林而设。宋代的学者,往往依山水佳胜之处,创建书院,传授理学。朱熹就是创建书院的积极推动者。不过,宋儒中也有不喜创建书院者,如陆九渊[16]。但是,书院作为宋代理学的主要讲学场所是不争的事实。宋代书院讲学的内容,不再是汉唐的训诂注疏之学,而是与身心修为紧密相关的性命之学。然自讲学的形式观之,书院仍秉承汉代讲坛的遗意。陈青之先生即说:“宋代书院与汉代经师讲坛的性质很相类似,或者就是私设讲坛的遗意。”[17]李弘祺先生以“绛帐遗风”指称书院之讲学,亦即此意。元代书院虽有官学化的倾向——主持者山长多由政府任免——然而大量的私立书院依然存在,讲学内容以理学为主,书院之私人讲学性质并未改变。
至此,讲学的历程可以梳理成:春秋战国诸子的游历讲学(孔子、孟子)——汉代经师的私塾或精舍——宋元的书院。自讲学内容看,则可梳理成:诸子学——汉代经学(古文与今文、谶纬与训诂)——唐代经学(训诂、注疏)——宋元理学(程朱理学、吕学、陆学)。明代的文学家归有光(1505—1571年)所说,“汉儒谓之讲经,而今世谓之讲道”[18]。“讲学”或“讲学者”,在不同时代则有专指。例如,《四库全书总目》内有一段话:“夫汉学具有根柢,讲学者以浅陋轻之,不足服汉儒也;宋学具有精微,读书者以空疏薄之,亦不足服宋儒也。”[19]这便是以“讲学”专指“宋学”。因此,一方面,讲学“普遍受儒家学者的关注”,“具有了一种超乎时代的特征”[20],另一方面又在形式与内容上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因此,对于“讲学”的考察,必得综合各时代学术状况、社会状况进行。
明代的讲学,其时代的特征尤其明显。其最突出的特征,即是讲会的流行。明代讲学区别于前代讲学的特殊性,即在讲会。讲会是明代讲学的最重要、影响最大的一种模式,也可以说是最典型的一种模式。大概从16世纪起,明代的讲学者中绝大部分参与或组织过讲会。在16世纪及17世纪前期,讲会是学术圈赖以形成的主要运作方式。参与讲会的学者,很容易被接受成为主流;而不参与讲会、独行其是的讲学者,往往被视作异端、腐儒。那么,明代的讲会是怎么一回事?与前代讲学有什么区别?该如何定义呢?
《教育大辞典·中国古代教育史卷》对“讲会”的解释是:“与书院教学、学术活动相联系的学术组织。名称最早见于宋朱熹《白鹿讲会次卜文韵》诗。”[21]《中国书院辞典》对讲会的解释略近:
讲会,又称联讲会。一种与书院教学、学术活动相联系的学术组织。开展活动时,一般均有特定课题,或有关读书、问难、规劝等具体内容。据讲会规约,规定时间、地点、主持人等。宋淳熙六年(1179年)朱熹曾以《白鹿讲会次卜文韵》赋诗;明代以胡居仁倡办较早,到明中叶,渐及南北,规矩亦趋邃密,如惜阴会、青原会、紫阳会、东林会等。[22]
《中国教育史研究·明清分卷》则称:
讲会是书院讲学的一种形式。其目的在相互探讨争辩,或发挥一个学派的精义,或辨析不同学派之间的差异。讲会地点可在书院,也可在书院之外。南宋的鹅湖之会,首开不同学派同台论辩之先河,奠定了书院讲会的良好传统。入明以来,王守仁重振理学,讲会乃大盛。[23]
胡青《书院的社会功能及其文化特色》内说:“所谓讲会,就是学术团体。”[24]李才栋说:“讲会应是一种学术组织、学术团体,故史籍中常有联讲会、结盟社之说。……讲会组织是传播学术思想、道德观念的重要途径。”[25]何平立说:“讲会是南宋以后书院讲学的重要组织形式,也是书院区别于官学和一般学校的重要标志。”[26]这一类教育史研究方面的著作和工具书,对于讲会的性质的规定约略分以下几个层面:(1)讲会与书院相关(但也有认识到讲会地点可在书院之外者);(2)讲会是一种学术组织;(3)最早的讲会名称出现在宋淳熙六年(1179年)[27];(4)最早有据可寻的讲会是著名的朱、陆鹅湖之会;(5)明代讲会始于胡居仁,盛于王阳明。应当说,这些论述有一定的科学性,具体考证和史实根据都比较可靠。例如,明代讲会始于胡居仁,大约源于《明儒学案》的记载——“归而与乡人娄一斋、罗一峰、张东白为会于弋阳之龟峰、余干之应天寺”[28]。朱陆鹅湖之会,自然是“讲学之会”。当然,讲会是否是一种学术组织,需要进一步讨论。吴震先生在对惜阴会及其会约探讨后指出,即使像惜阴会这样在王门中名声颇大的一个讲会组织,从严格意义上说也不是一个学术组织,因其没有严格的人数限制和与会者身份地位的限制[29]。吴宣德也认为,讲会是“‘讲而会之’之义,指一种活动,而不是一种‘组织’”。吴宣德先生还进一步指出,从词源学的角度上来说,“讲会”一词的出现也并不在朱熹的诗中——在南北朝时期的佛教传播中,佛教徒们讲经时常举采取集会的形式,称为“讲会”,且宋乾道六年(1170年)朱熹所作《答胡广仲》(《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二)即已有“讲会”的说法[30]。因此,教育史、书院史方面对于“讲会”的探索,尽管已有不少的创见,但仍未切入“讲会”内涵的核心。
诚然,“讲会”即“讲学之会”[31],而讲学必定是群居而讲,因此必定也是“讲会”。明代讲会的提倡者、王阳明的大弟子钱德洪(字洪甫,号绪山,1496—1574年),就基本上将讲学与讲会画等号:
三代而上,无讲学之会,师友之道寓于君臣父子昆弟夫妇之间。其为教也素明,其为学也有本。故自洒扫应对以至诗书礼乐,无一非教,自顺亲敬兄以至经世赞化,无时非学;自闺阃衽席比闾州党以至宗庙朝堂,无地非会。故虽无讲会之名,而有讲会之实。后世士之所趋日流于富贵声利之习,而道德性命之理日微,任道者忧之,乃出而纲纪道脉,指悟人心,而四方同志翕然归德,故邹鲁濂洛而降,天下始有讲会之名。吾师(王阳明)倡明《大学》宗旨,数十年来,四方同志讲会日博,有司之良任风化之责者,又能为厚廪饩、广斋舍以作成之。[32]
钱绪山认为,三代以上无讲学,三代以下孔子之后有讲学,亦有讲会。对于明代“讲学”问题,钱绪山认为阳明之后“讲会日博”,突出了阳明对明代讲学发展的贡献。王栋(字隆吉,号一庵,1503—1581年)的观点,也略相近:“定期会学,古未有之。无日不学,无日不会也。后人者学术太轻,往往以职业相妨,不遑暇及,不得已姑与约立会期以救离群索居之失,因已一暴十寒,去古人之志远矣。”[33]相对来说,晚明另一位学者孟化鲤(字叔龙,号云浦,1545—1597年)对于“讲会”概念的分析要细致得多:“唐虞三代时,则有学而无讲之名,讲学自孔子而始,彰由孟子,迄两程时则有讲而无会之名,会讲[34]自朱陆而始著。”[35]在孟化鲤那里,就明确区别了两程的讲学与朱陆会讲之间的不同,同时也指出“讲会”始于南宋之朱陆会讲。钱穆先生“讲会”问题的考察的论点,与孟化鲤的观点略似。钱穆先生说,中国古代的私学教育发展有两条线索:一条是学校之线索,自私人寺庙读书、书院、州学以至太学,然“惟政治不上轨道,此线之进展即告终止”。另一条是学会之线索,初期为学校之变相,如二程之讲学;第二期为朱陆之讲学,门徒渐多;第三期则如阳明弟子之讲会,阳明弟子之讲会与朱陆之讲学的不同之处,乃在“完全脱离学校气味,变成纯粹之社会公开讲演与集会研究性质”,从而形成“讲堂”与“讲会”的区别:“从前的讲堂是学者相集从师。讲会则由会中延请讲者,所请不止一人。……会毕则主讲者又转他所。如是轮番赴会,其事较前之讲堂,又为活泼展扩。”[36]至此,我们至少看到关于“讲会”起源的三种看法:钱绪山、王栋的“三代以下讲学/讲会”论,孟化鲤的“会讲自朱、陆始”论,钱穆先生的“阳明弟子之讲会”论。
到底哪一种说法准确?判断的标准自然依赖于对“讲会”的理解。这样,通过考察“讲会”的萌芽来寻求“讲会”的定义,似乎只是一种循环的论证。寻求“讲会”的定义,似乎需要依靠对“讲会”最流行的时代——明代中后期——的社会背景和学术背景的考察,以及对“讲会”内部结构的考察。也就是说,讲学至明代而演变为讲会,取决于明代的社会环境、学术环境。葛兆光先生指出,明代讲学风气甚盛,有其社会背景。他说:
随着城市、商业、交通以及印刷技术和造纸技术的发达,知识传播更加容易,也越来越超出官方意识形态允许的边界,士绅与市民所拥有的财富资源,也使得另外开辟思想表达和知识传播的渠道成为可能。正是在这样相对自由的背景下,大批士人重新开创了体制以外的讲学风气。[37]
但是,明代讲会的风行,其根源还是在王阳明所倡导的心学运动中。作为学术传播形式的讲会,其实是由其传播内容——明代的阳明学——所决定的。从思想根源上看,明代讲会流行与阳明学的流行密切相关。自嘉靖(1522—1566年)初年方始流行的讲会,其高低起伏与阳明学在明代的盛衰几乎同步。也许可以说,讲会实际是阳明学的产物。正如吴震先生所言,“阳明学作为一种思想学说,固是理论思辨的产物,同时阳明学的产生及其展开过程本身又是一种思想运动,其具体表现就是讲学”[38]。湛若水和王阳明在讲会的最初形成和流行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而真正使讲会遍行天下的则是王门的后学,如王畿、邹守益、钱德洪、欧阳德、刘邦采、罗汝芳等人。至于晚明如顾宪成等人的东林讲会,虽标榜为以朱子学为宗,然讲会之成员、制度与阳明学讲会乃一脉相承。因此,寻找讲会的思想根源,自然要到王学中去寻找。
首先,阳明学所具有的开放性,给阳明后学的发展提供了多种可能性和进一步讨论的必要性。王守仁逝世之后,大批王门弟子召开讲会以印证师说,从而进一步宣扬师说,所谓“以振微言”[39]。阳明学提倡尊重个体心性之自由、轻视知识,因此而带来的修习方法上的缺陷使群居讲学成为重要的辅修手段。阳明学所崇尚的是一个人的道德修养境界,而对于外部的知识的追求并不重视。但道德的境界如何达到?王守仁本人及其后学都认为,师友之间的切磋是必不可少的。阳明生前曾于正德十年(1515年)作《夜气说》,称:“今夫师友之相聚于兹也,切磋于道义,砥砺乎德业,渐而入焉,反而媿焉。虽有非僻之萌,其所滋也亦已罕矣。迨其离群索居,情可得肆而莫之警也,欲可得纵而莫之泥也。物交引焉,志交丧焉,虽有理义之萌,其所滋也亦罕矣。”[40]邹守益的弟子郭汝霖(字时望,号一厓,1553年进士)也曾说道:“性善是真种子。……凡改过迁善、惩忿窒欲、会友讲习,皆商量谋度以培植灌溉,使此种子畅茂条达。”[41]而且,在阳明看来,口头的传播要较文字之传播更为重要,故阳明又说:“某些意思,赖诸贤信而不疑,须口口相传,广布同志,庶几不坠”,“讲学须得人人面授”[42]。泰州学派学者颜钧说:“圣人因心以立学,因学而成会;会惟成学,学必立会。”[43]晚明学者张鼐也说:“夫众人之动其良心也,以会以语也。”[44]也就是说,人的良知尽管存在于人的内心深处,但是,既然不能通过向外的方式从自然界中“格物”格得,那么在返求内心深处的同时,我们总还是需要同道中人的警醒的,以免走入寂灭之地。总之,阳明学因其理论上的缺陷,使得讲学活动不但是建构一个学派所必需的,而且是每一个人的内心修养所应当重视的。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讲会是属于阳明学的。
其次,阳明学所提倡的人与人在成圣成贤上一律平等的思想,使“友道”大行于明代。英国学者约瑟夫·麦克道莫特指出,明代最后一个百年中有倡扬友道的风气,像湛若水、何心隐、冯从吾、利玛窦等都表达出对于友道的尊重。他着重研究了何心隐、顾宪成、高攀龙、黄道周等学者关于友道的阐述,指出这些友道思想通常产生于私人书院、文社和慈善团体的活动中[45]。张琏先生认为16世纪后半期的晚明社会,普遍展现出鲜明的自我意识与主观价值,在知识分子的自觉意识的实践过程中,出现了追求同伴、寻求知己的现象,如张岱、陈继儒、李贽、三袁等都是如此[46]。在明代的思想家中,我们可以举出许多重视友道的议论。例如,何心隐认为朋友是与君臣同等重要的伦常,所谓“君臣之道,不有友朋设教于天下不明”,“天地交于泰,交尽于友也。交秉交也,道而学尽于友之交也”[47]。耿定向说:“求友是性命。”周柳塘说:“养心莫善于求友。”[48]刘元卿说:“开迳相求,不如多助于四友之大也;贻书摘谏,又不如相观而善之切也。”[49]顾宪成说:
自古未有关门闭户独自做成的圣贤,自古圣贤无有离群索绝孤立无与的学问……群一乡之善士讲习则一国之善皆收而为吾之善,而精神充满乎一乡矣;群一国之善士讲习即一国之善皆收而为吾之善,而精神充满乎一国矣;群天下之善士讲习即天下之善皆收而为吾之善,而精神充满乎天下矣。……君臣父子夫妇兄弟各有专主,而朋友则无所不摄。……非朋友无以成其君臣父子夫妇兄弟,非讲习亦无以成其朋友。[50]
许孚远说:“向道而行,循性而动,激发于师友箴规之际,而退省于幽独隐微之中。”[51]罗近溪“每以书院多集朋徒为快”[52]。邹守益弟子朱叔相“深以厌喧耽寂为戒……终其身无日不以讲学会友为事”[53]。由此可见,明代中后期讲会的流行,与阳明学所激起的“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的风气密切相关。讲会活动与高倡友道互相支持,互相推进。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宋元的讲堂重师道,而明代之讲会重友道。综上所述,尽管宋元两代已经有“讲会”出现,清初亦复延续明代讲会风潮而有讲会之举,但就其大势而言,讲会是明代的讲会,因为讲会的真正流行与普及乃是在明代,其发挥影响也是在明代,也只有在明代中后期,才有着讲会风行的社会基础和思想背景。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讲会乃属于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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