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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钧与罗汝芳

时间:2023-08-2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颜钧与罗汝芳_明代中晚期讲学运动第二节 颜钧与罗汝芳颜钧,字子和,号山农、耕樵,后避万历皇帝讳,改名铎。颜钧生于一个儒学家庭,父亲颜应时曾任常熟训导,仲兄颜钥曾于嘉靖甲午中江西乡举。[54]母亲不久逝世,颜钧遂独自出游,嘉靖十八年,于泰州见王艮。嘉靖四十四年起,颜钧系狱三年,至隆庆三年春方获释。罗汝芳,字惟德,号近溪,逝后门人私谥明德先生,江西建昌府南城县人。而且,罗汝芳对晚明的文学

第二节 颜钧与罗汝芳

颜钧(1504—1596年),字子和,号山农、耕樵,后避万历皇帝讳,改名铎。颜钧生于一个儒学家庭,父亲颜应时曾任常熟训导,仲兄颜钥曾于嘉靖甲午(1534年)中江西乡举。从十三岁到十七岁间,他的精力主要是用于学习科举。但是,据他自述,学习科举的结果是“穷年不通一窍”[41],故其后一生中再也不愿从事科举之学,而且反对弟子们应科举。其著名的弟子罗汝芳还因为欲应廷对而遭他的笞责[42]。嘉靖七年(1528年),二十五岁的颜钧从仲兄颜钥处获睹王阳明的《传习录》,从此开始了其接受理学的过程。但是,他的思想与吉安府的学者之间似乎难有契合,曾“遍证青原人豪,大半未然”,遂“将疑天地大生之几别有神设”[43]。《明儒学案》也说他年轻时曾从安福刘邦采学,而无所得[44]。但是,与泰州学派的创始人王艮一样,颜钧也是一个极自信之人。他四处游学,最终在嘉靖十六年(1537年)在北京遇见王艮的门人徐樾(字子直,号波石,1532年进士),成为泰州学派的再传。经过徐樾的引见,颜钧赴泰州从学于王艮门下[45]。在徐樾及王艮门下,“往回竟四年”[46]。所以颜钧屡屡自称“自授承于东海”[47]。从此,颜钧成为继承王艮、徐樾泰州之统的著名泰州派学者。因此,其思想有着典型的泰州学派的特点。他的《急救心火榜文》作于嘉靖二十九年(1540年),文中说:“知是昭心之灵,乐是根心之生。”[48]前一句,是遵阳明学派良知之教;后一句,是遵泰州学派乐学之旨。他也秉承着泰州学派“日用人伦即是道”的特点,说:“是性,聪明灵觉,自动乎礼也,动乎喜怒哀乐之中节也,节乎孝弟慈让,为子臣弟友之人也,故曰日用。”[49]他也重一个“生”:“夫生也,天地大生之性。”[50]他认为,唯有“志气硬如铁,精神活如水,身子软如绵,然后可以齐家兴国达天下”[51]。当然,在颜钧看来,王艮“申申振铎”传授给他的,即“孔子学止‘从心所欲不逾矩’也”[52]。这可能对颜钧后来的行为有着重大的影响。所以,他的思想,核心乃在“性如明珠,原无尘染,有何睹闻,著何戒惧。平时只是率性所行,纯任自然,便谓之道”[53]

从初接触理学起,颜钧就开始了他仓仓皇皇的讲学历程,对于讲学的热衷,丝毫不在其师王艮之下。他在二十五岁读《传习录》后,闭关七日,自谓有悟,数月后即受母命开始讲学。其《自传》载:“及期余月,慈乐足,发引众儿媳、群孙、奴隶、家族、乡闾老壮男妇,几近七百余人,聚庆慈帏,列坐两堂室,命铎讲耕读正好作人,讲作人先要孝弟,讲起俗急修诱善,急回良心。”颜钧在家乡讲学,最终有萃和会的成立,产生了很好的效果:

会及半月,一乡老壮男妇,各生感激。……会及一月,士农工商皆日出而作业,晚皆聚宿会堂,联榻究竟。会及两月,老者八九十岁,牧童十二三岁,各透心性灵窍,信口各自吟哦,为诗为歌,为颂为赞。[54]

母亲不久逝世,颜钧遂独自出游,嘉靖十八年(1539年),于泰州见王艮。王艮对他说:“子既有志有为,急宜……会通夫子大成之道,善自生长收藏,不次宜家,风乡邦及国而天下也,亦视掌复,如子之初筮萃和会三月矣!”[55]王艮认为,孔子是“处则为天下万世师”的典型,值得每一个有志于圣学的学者效仿。他的鼓动,对于颜钧来说,自然是有效用的。况且,颜钧勇于为师的勇气,一点也不输乃师。颜钧曾说:“大道无私,人品殊科,不有先觉,孰开其蔽?况天下之广,亿兆之众,苟不沿流申道,递分四方,诱以同学,则有志者阻于遐僻,昧于见闻,终将贸贸焉莫知所谓大道。”[56]这简直是当初王艮周流讲学的翻版言论。所以,颜钧此后一生精力,皆在讲学:嘉靖十九年(1540年)讲学于南昌之同仁祠,聚众千五百人;嘉靖二十年(1541年),守丧泰州,讲学心斋之祠;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讲学京城,随后即在罗汝芳侍下南下讲学于泰州、扬州数年;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会讲南都,约诸天下同志聚南都,“三载会学”;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与罗汝芳、何迁会讲京城灵济宫;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自京城南下,沿途讲学。嘉靖四十四年(1566年)起,颜钧系狱三年,至隆庆三年(1569年)春方获释。此后,随着年龄的增大,颜钧的游学活动相对较少,最后的三十年岁月,基本是在家乡度过的[57]。为了解颜钧讲学的特色,我们且看颜钧讲学的标志性文章。在《急救心火榜文》中,颜钧说:

为急救心火事,掀揭人心。先从申道宗藩、二院、三司达尊,广扩忘分薄势之度,宏开好善兴贤之仁,容农假馆,救人心火,以除糜烂,翊赞王化,倡明圣学。会集四方远迩仕士耆庶,及赴秋闱群彦与仙禅、贤智、愚不肖等,凡愿闻孔孟率修格致养气之功,息邪去放淫之说,咸望齐赴行坛,一体应接,辅翼农讲。[58]

在颜钧的讲学理想中,仙、佛、贤、愚,都是可以参加讲学的,这也是典型的泰州学派色彩,比王艮讲学有过之而无不及。

颜钧之学,所传不广,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儿孙不知不信,门徒久于涣散”[59]。他以为自己门徒虽多,却只有罗汝芳和程学颜得其真传:“聚友千余,晰辨大学中庸之说,亦详尽矣。究竟得友,止获罗子近溪,相随二三年,仅可共学以出仕。嗣此,虽徕百千众之相从,亦止有孝感程学颜,相随三月,颇悟此学此道。……此二人之外,并鲜继述之士。”[60]程学颜早逝,罗近溪亦早颜钧八年去世。不过,罗汝芳在生前,对于颜钧可谓殷勤至微,“虽一茗一果,必亲进之”,故顾宪成说:“罗近溪以颜山农为圣人。”[61]罗近溪亦自谓:“虽知百近溪,不如今日一察山农子也。”[62]因此,罗近溪在很多方面都继承了其师颜钧的思想。

罗汝芳(1515—1588年),字惟德,号近溪,逝后门人私谥明德先生,江西建昌府南城县人。他在明代思想史中具有非常高的地位,与阳明后学中的王畿并称“二溪”[63],当时有“龙溪笔胜舌,近溪舌胜笔”的说法。在16世纪的后半期,他可能是影响最大的讲学者之一。程玉瑛先生认为正是罗汝芳及其弟子的努力,才使泰州学派的网络涵盖了江西、南直、福建、广东、湖广、云南各省。而且,罗汝芳对晚明的文学界、宗教界有着巨大的影响。著名的文学家汤显祖就是其弟子[64]。冈田武彦先生也说,良知现成论在晚明的流行,也多亏罗汝芳的努力[65]

罗汝芳是在父亲的影响下才接触阳明学的。父亲罗锦,字崇,号前峰,是南城县的县学生,二十岁时闻临川饶行斋讲良知学,徒步百里,从之游,归而大有所得,此后一生信从良知之学,并曾创里仁社会以讲学[66]。罗汝芳早年读薛瑄之书,信从程朱理学,便独居小楼,对一水一镜以自修,欲“决去万起万灭之心”,且立簿日记功过[67],竟积劳成疾。父亲罗锦授以《传习录》,始悟入学之要。对于自己的学问进阶,罗汝芳曾自述道:

想得无奈,却把《近思录》、《性理大全》所说工夫,信受奉行,也到忘食寝、忘死生地位。又病得无奈何,却看见《传习录》,说诸儒工夫未是,始去寻求象山慈湖等书,然于三先生所为工夫,每有窒碍,病虽小愈,终沉滞不安。时年已弱冠。先君极为忧苦,幸自幼蒙父母怜爱过甚,而自心于父母及弟妹亦互相爱恃。……又在省中逢着大会,与闻同志师友发挥,却翻然悟得只此就是做好人的路径,奈何不把当数,却去东奔西走,而几至亡身也哉!从此回头将论语再来细读,真觉字字句句重于至宝。又看孟子工夫,又看大学中庸,更无一字一句不相照映。……又天幸楚中一友(胡宗正先生——原注)来从某改举业,他谈易经,与诸家甚是不同,后因科举辞别。及在京得第,殊悔当面错过,皇皇无策。乃告病归侍老亲,因遣人请至山中,细细叩问。始言渠得异传,不敢轻授。某复以师事之,闭户三月,亦几亡身,方蒙见许,反而求之,又不外前时孝弟之良究极本源而已。从此,一切经书,皆必会归孔孟。孔孟之言,皆必归孝弟。以之而学,学果不厌。[68]

也就是说,罗汝芳的学问进阶经过几个阶段:一、信从程朱理学,读《近思录》及《性理大全》;二、读《传习录》,并读陆九渊、杨慈湖、王阳明三人书;三、在会城遇见颜钧讲学,而后细读四书,学问大进;四、师胡宗正学《易》,悟得孔孟之言皆归于孝弟。在这四个阶段中,从学颜钧,无疑是最为关键的。据说,颜钧对罗汝芳的教诲,就是“体仁”,不是通过“制欲”去体仁,而是“如火之始燃,泉之始达”般自然地“扩而充之”[69]。师从颜钧,使罗汝芳成为泰州学派的三传弟子。因此,他的学术思想,无疑也有着深刻的泰州学派烙印。例如,他与颜钧一样,坚持着泰州学派的“乐学”传统,在与王时槐的争论中说,学问之道“莫如乐,但从乐而入可也”。但是,罗汝芳与王艮、颜钧之学微异。罗汝芳对于阳明学直觉、重悟的精神领会较深,主张良知现成,一切放下,与王畿之学密近。所以,冈田武彦说:“流于心斋、山农的泰州气节风骨,到了近溪已稍稍发生了变化”,正如许孚远所说,是“自亢出而入于圆”[70]

罗近溪一生精力,也多在讲学。他每次入京,都曾讲学于灵济宫、广慧寺等地;在宁国府,则“联合乡村,各兴讲会”,建志学书院,修水西书院[71],并与王畿共同推动徽、宁、池、饶四府大会;晚年致仕后,“与诸门人联辙各郡,走安成,下剑江,趋两浙、金陵,往来闽广,益张皇此学”[72],“遍涉抚、吉、洪、饶、楚、粤、闽、浙、留都、徽、宁诸郡,大会同志,东南之学丕振”[73]。罗近溪讲学,平易近人,《明儒学案》说他“所至弟子满座,而未尝以师席自居”[74]。他以赤子之心讲良知良能,以为“自中国以及四夷,自朝市以及里巷,无人不有此知,无人不有此能,何等其大。自晨兴以至夕寝,自孩提直至老耄,无时不用此知,无时不用此能,何等其久。此个知能,平铺遍在人间,洋溢充乎宇内”[75]。因此,无论是面对捧茶童子,还是面对耕夫樵子,他都能侃侃论道。此外,在他的讲学群体中,还有道士、僧人,所谓“凡海内衿簪之彦,山薮之硕,玄释之有望者无弗访之”[76]。王塘南说罗汝芳“蚤岁于释典、玄宗无不探讨,缁流羽客,延纳弗拒”[77]。李贽说罗汝芳的讲学“周遍乡县”,虽穷发鸟语之处,也不忘讲学,且不择人:

至若牧童樵竖、钓老渔翁、市井少年、公门将健、行商坐贾、织妇耕夫、窃屦名儒、衣冠大盗,此但心至则受,不问所由也。况夫布衣韦带,水宿岩栖,白面书生,青衿子弟,黄冠白羽,缁衣大士,缙绅先生,象笏朱履者哉?是以车辙所至,奔走逢迎,先生抵掌其间,坐而谈笑,人望丰采,士乐简易,解带披襟,八风时至。[78]

相比王艮而言,颜钧和罗汝芳的讲学就显得狂简得多了。因此,颜钧与罗汝芳的讲学,与缙绅间的讲学略有不合。颜钧早年求学过程中,曾见过吉安府的阳明学学者。他自述道:“吉郡凡及明翁门者,莫不遍证所传之次,而皆不识男子所诣,且恣疑叹:‘古之狂简,恐不类子。’”[79]后来,罗汝芳从颜钧学。一次,颜钧带罗汝芳去见邹守益。邹守益问罗汝芳:“子不急仕进,归学十年于兹,其志卓矣。近所得如何?”罗汝芳答道:“只是一个无。”邹守益莞尔哂道:“罗大人力学十年余矣,如何尚在门外耶?”在旁的颜钧就坐不住了,忿忿道:“如何将门墙一齐推倒!”[80]此外,颜钧还与刘邦采在弟子陈一泉改从刘邦采一事上起过冲突[81]。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冬,颜钧与罗汝芳在扬州邗江书院讲学,“为会十日,剧谈正学,直辟中道。扬城文士,疑忆相半”[82]。颜钧的入狱,据说还是耿定向的陷害。他在自传中说:“太平府当涂县尹龚以正,南昌人,系旧时讲学一日之门生,差吏持聘仪,请往彼府,衍教三学生徒,且报称南道提学耿楚侗名定向,系旧徒梁汝元门生,命邀老师祖往太平久处。铎不疑,即赴太平府学,开讲三日,竟受擒。”[83]如果此事属实,那么倒可视为缙绅讲学与平民讲学之间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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