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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以自然为宗

时间:2023-08-2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二、道以自然为宗我们在上一章已经重点分析了老子的核心概念——“道”,并且区分了两种“道”:“十字道”和“一通道”。首先,老子的“道法自然”之作为一种犀利睿智的形上思想,很有可能与《周易》相关。

二、道以自然为宗

我们在上一章已经重点分析了老子的核心概念——“道”,并且区分了两种“道”:“十字道”和“一通道”。我们谈到,在“十字道”上,“道”所给予我们的,更多的是一种不确定、不清晰和模糊,以至于造成了“道”的难以言语甚至无法言语,即使通过用“巫”和取“中”,“道”本身的这种模糊与不确定仍然是难以从根本上消除的。而在“一通道”上,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老子根据“道法自然”的原则来“去彼取此”,使原本模糊与不确定的“道”变得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指向。因此,可以这样说,正是有了“自然”的意识,“道”才不再显得那么浑沦和不确定,才得以能够被我们言说和把握;失去了“自然”,老子的“道”也便成了一个无法认识、无法言说乃至对我们毫无意义的浑沦。大概正是因为如此,老子在其书最为关键性的一章,即《二十五章》中对“道”进行了如下的颇为浑沦和神秘的描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之后,紧接着就点出了道的内在特质在于“自然”:“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由此,如果我们说“道”是老子思想的核心概念的话,那么,“自然”则是老子思想的核心精神或基本理念,失去了这个精神或理念,“道”便无所依傍了;因此,我们说“道以自然为宗”,这里的宗即“宗旨”之意,也即我们前面所说的核心精神或基本理念的意思。

为何“道”以“自然”为宗?我们在上一章对“一通道”的阐释中,重点从经验层面的实用主义的视角作了剖析;然而,老子之作为“中国哲学的始祖”,其思想决不会仅仅停留于经验的层面,并且,其思想的深刻之处恰恰在于他突破了感性和经验,思入了事物的最深处,思入了超越于有形事物之上的“形而上”的层面。这里所谓的“形而上”,主要是与“形而下”的、也即经验世界的“器物”相对而言的,正如《周易·系辞传》所言:“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老子·十四章》对道体的描述是“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之所以“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就在于“道”不同于有形的“物”,按老子的话,它是“无物”;更进一步说,它是“物物者”,也即使物成为物的东西,而“物物者非物”(《庄子·知北游》),“道”作为高于有形事物之上的一种特殊存在是不同于经验世界的一般事物的。下面,就让我们从老子的“形而上”学出发,来看一看“道法自然”之作为一种深刻的形上智慧之缘起。

首先,老子的“道法自然”之作为一种犀利睿智的形上思想,很有可能与《周易》相关。我们知道,《周易》是传自上古的一部占筮书,而在其神秘的占筮外衣之后,所蕴蓄的则是一种深刻的变“易”哲理,正如《周易·系辞传》所说:“易之为书也,不可远,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而我们前面所引《老子·二十五章》云:“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又《老子·四十章》云:“反者,‘道’之动”;这里的“反”作为“道”的一种特性,如《老子》书中出现的美恶、善不善、有无、难易、长短、高下、虚实、强弱、先后、得失、曲全、枉直、多少、重轻、静躁、雄雌、白黑、荣辱、壮老、废兴等相对事物之间的变易与转化,正是与《周易》之“(变)易”思想相通的。大概正是因此,朱谦之先生在解释老子之“道”时说:“道者,变化之总名”,“老聃所谓道,乃变动不居,周流六虚,既无永久不变之道,亦无永久不变之名”[4];而陈鼓应先生亦曾引北宋伊川先生(程颐)“惟随时变异,乃常道也”之语,认为以“随时变异”来解释老子的“常道”,正符合老子之意[5]

大概正是由于《老子》与《周易》在思想上的这种最关本质的联系,相当多的学者认为老子之学出于《易》。如罗焌先生结合历史上在《老子》、《周易》两方面颇具造诣的一些思想家的言论总结道:“老(子)之道术,皆出于《(周)易》。班(固)《(汉书·艺文)志》云:‘道家合于尧之克让,《易》之谦谦,一谦而四益。’王弼注《易》,多假诸老子之旨。阮籍《通老论》云:‘《易》谓之太极,《春秋》谓之元,老子谓之道。’邵子(邵雍)尝言:‘老子得《易》之体,孟子得《易》之用。’程大昌著有《易老通言》十卷,清汪缙《读〈道德经〉私记》二卷,专以《易》义解《老子》。皆属此派也。”[6]其实,我们在前两章中曾经提到,老子曾任周守藏室之史,而上古时常常“巫”“史”并称,史官与“巫”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而《周易》作为一本占筮之书,正是“巫”用来沟通天人、探测天意的一种工具。由此,老子熟知以至精通《周易》这部上古文献,便不难理解了;而历史上众多思想家以《周易》的精神来解读《老子》,也便合情合理了。

我们上面谈到,老子之“道”与《周易》为我们展示的“变异”哲理是存在着一种本质性的关联的;换言之,老子在很大程度上正是从《周易》中汲取了大量营养,才提出“道”的概念和“反者道之动”的观念的。而《周易》中所描述的那些“变易”哲理,则是古之圣人“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周易·系辞传》),透过对世间万物的“自然”流行之观察而得出的。也就是说,这种“变易”之“道”不是人为的发明与造作,而是天地万物自然如此,古之圣人只是根据天地万物的大化流行将他们描述出来了而已。因此,《周易·系辞传》说:“易无思也,无为也”,而孔颖达在《周易正义》中对此解释道:“任运自然,不关心虑,是无思也;任运自动,不须营造,是无为也”。通俗地说,老子所谓“道”主要是指世间万物之大化流行、生生不息的变易之道,而此变易的过程完全是出于世间万物自然而然的内在的发生、发展规律,不假任何外界强力的干涉,特别是不假人为的矫揉造作,这应该说是老子“道法自然”、“道以自然为宗”的基本内涵。

在这里,我们看到,在“道法自然”这一命题下,“道”的实体性内涵被消解了。我们知道,“道”在老子的语境中原本有一种很强烈的实体性含义,如在前文所引的《老子·二十五章》中,老子对“道”作了这样的一种描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将其译作现代文,即是说:“有个浑然一体的东西,先于天地而存在。无声又无形,它不依附任何东西而独立存在,循环运行而永不衰竭,可以为天地万物的根源。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勉强把它叫做‘道’。”在这里,“道”就像一个神秘的令人无法捕捉的第一存在者,一种先于任何实体性存在的最高实体,或者说宇宙万物的第一推动者。然而,“道”作为一种实体性的最高存在,究竟是指的什么,老子好像并未为我们描述清楚,大概也不可能描述清楚,或者说他觉着根本没有必要把这样的一种最高“实体”描述清楚。这是为什么呢?我们在第一章中曾提到,“道不远人”是中国哲学的基本精神,中国最初的哲学思想都是与社会人生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因此,老子所提出的“道”的概念,绝不是为了回答宇宙万物的本源是什么的问题,“道”在老子那里最核心的价值绝不在于指示一个高于一切事物的最高本体。正是基于此,老子才反复强调“道”的不可见、不可名,可见者、可名者非道,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一章》),“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老子·三十五章》)。正是因为“道”不可见、不可名,所以又被称作“无”,正所谓“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老子·十一章》),“无”即是“道”,“道”即是“无”。“道”之作为一个“实体”性概念的含义到此处(“无”),可以说是完全消解了;但是老子之“无”绝非是“真无”,就像佛教之“空”绝非是“真空”一样,老子之“无”从根本上是与“道不远人”的“人”联系在一起的,它(“无”)所指示的是人的无为(不妄为)、无造作、无执着,只有在这样的一种“无”的最高化境中,世间万物才能保持其原生态、保持其生生不息的不断流转之势态,也即其“自然”状态。

《周易·系辞传》说:“生生之谓易”,宇宙万物生生不绝的流转变化、自然而然的大化流行就叫做“易”;由我们上述对老子与《周易》之间的最关本质的内在联系的分析,我们同样可以说,“生生之谓道”,宇宙万物自然而然的大化流行就叫做“道”。这里所谓“生生”,即是生之又生、生生不绝的意思,天地万物始终处在变化之中,“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周易·系辞传》);人类社会也是如此,“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周易·革彖》)。正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周易·系辞传》),宇宙万物自然而然的生生流转即是万物发展的最佳状态,即是有“道”之世。我们看到,在“生生之谓道”这一命题下,“道”已经与“自然”一样,变为了一个“状态词”(摹状词),也即对宇宙万物生成发展的最佳状态的指示词。换言之,在“道法自然”这一命题下,在“道以自然为宗”的情形下,“道”即“自然”,“自然”即“道”;二者指涉的都不是某一个具体的存在者,而是一种状态,一种包括人类社会在内的天地万物发展的最佳势态。

到此处,也许我们对于老子为什么屡屡强调“道”的浑沦、模糊与不确定,会有更深的了解了。那是由于,“道”在老子心目中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存在者,而是宏阔的宇宙万物之大化流行的一种势态,这么浩渺的宇宙、这么悠久的历史,内化于人的心中,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够描述清楚的;因此,“道”只能是浑沦、模糊与不确定。但是,在老子看来,有一点却是确定的,那就是,宇宙万物发展的最佳状态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无造作的状态,在这样一种情形下,人不可任意妄为,而应该无所执着,随顺大化之自然流行而动;换言之,最好的“道”便是一种“自然”的“道”,老子之“道”的根本指向或者说最高指向便是“自然”,“尊道而贵德”(《老子·五十一章》)也便是“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老子·六十四章》)。

在阐明了“道”与“自然”的关系之后,我们对于老子之“道”的根本特质,对于“道法自然”一语的深刻内涵,便有了更为准确的了解了。然而,“自然”之作为宇宙万物发生发展的最佳状态,仍然是显得有些模糊、以至难以界定、让人难以把握的;老子为了更为具体地说明自己的思想,于是通过引入中国上古以来的一个传统观念——“天”,将其与“道”、“自然”联系在一起,从而更为具体地阐发了自己的思想,并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天道观”。下面就让我们看一看老子“天道自然”的天道观,并由此更为深入地考察老子“道法自然”思想的丰富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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