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的直觉与牟宗三的儒释道判教

第四章　智的直觉与牟宗三的儒释道判教

哲学家们！如果你们只就我们人类的辨解知性说话，而不就无限心说话，或于我们人类不能点明其转出无限心及智的直觉之可能，你们休想反对康德，也休想说我们能认知“物自身”。

——牟宗三　《现象与物自身》

良心上提而与自由意志为一，它是道德底主观条件同时亦即是其客观条件。此时之良心不再是材质的，而同时亦是形式的，因为它就是理性。它同时是心，同时亦是理。因此，它不再是与超越为对的只是形而下的，只是“气之灵”的。只有这样的“心理为一”，智的直觉始可能。

——牟宗三　《现象与物自身》

一切存在在智的直觉中，亦即在本心仁体之觉润中，都是为一“在其自己”之自在自得物（万物静观皆自得）。

——牟宗三　《智的直觉与中国哲学》

牟子认定，道家的智的直觉是一种艺术性的观照，因而本质上即涵有一种艺术境界，可以直接开艺术境界。而且，这种艺术审美境界还被牟子进一步扩大为儒释道三家的“共法”，即所谓“主观性之花烂映发”，也即一种“境界形态的形而上学”。牟子强调说，中国哲学之所以能够区别于西方哲学，正是因为这既是情感也是理性的主观性或主体性（Subjectivity）。这样，作为牟子哲学的拱心石的智的直觉就非常类乎审美直觉，而让牟子哲学整体上具有了鲜明的美学色彩，并特别彰显出中国特色。

虽说智的直觉之所以可能，须依中国哲学的传统来建立，西方无此传统，然而不无矛盾的是，要了知智的直觉这一拱心石在牟子哲学中的意义与作用，却还必须对牟子现象与物自身的区分以及由此而来的两层存有论等有清晰而显豁的观念——由于后者紧紧依借康德而来，因而它至少意味着智的直觉已经添加了非常关键的西方元素。于是，中国特色的牟子美学又必然附带了西方元素，或者说牟子美学的西方元素散发着中国气息，中西双方在居有自身的同时，都又把自身转让给了对方。

牟子的这种在中西之间转让着居有自身的游戏看似消解着牟子美学的中国特色，但实际上却不然。这是因为，牟子对传统的革新，正反衬出传统的坚不可摧：一方面，当牟子依仿上帝直觉之即创造之的格局，收摄西方认识论、存在论等于中国的唯心论，而把儒释道三家摄物归心的主观性之花烂映发改造为一般性的即心即物天人合一的形上学时，中国文化的审美特征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在上帝直觉式的物我一体中得到了加强；另一方面，牟子美学的这种加强了的中国特色，又反过来显示出牟子具体性革新工作的不成功，即，牟子唯心论对康德形上学（包括认识论）、海德格尔基础存在论等的收摄是无理的，牟子把直觉形态的唯心论直接改造为神通意义的存有论（形上学）的做法是一种僭越。后一方面的断语若再谦虚一点，则可谓牟子道德的形上学把康德、海德格尔等人都审美化了，因为神通意义的存有论不可以质实，而只有践履、审美的意义，牟子不过要在中西判教中彰显出中国文化心物一体主观性的主位性。

因而，要分析智的直觉与审美直觉的异同，并借以疏理牟子美学在牟子哲学中的意义和作用，就必须从中国特色和西方元素这两个方面同时进行。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本章的重点侧重于前一个方面。这里有浮智的直觉、静态的智的直觉、灭度的智的直觉与神智的直觉。而无论它们是低级的智的直觉，还是高级的智的直觉，无疑又都是超理智的、美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