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南学与北学
南北朝时期,由于南朝和北朝在社会和文化上的差异,经学逐渐形成了南北两派不同的风格,史称“南学”和“北学”。
南学是指南朝经学家所传的经学思想。以皇侃、贾甝等人为主要代表。皇侃(488—545年),又称皇偘,梁吴郡(治今江苏苏州)人。年青的时候拜著名经学家贺玚为师,精通老师的学问。后任国子助教、员外散骑侍郎。著有《论语义疏》等。贾甝,梁江夏(今湖北武昌)人,也曾任国子助教,著有《尚书义疏》。
南学的特点:①兼容王学和郑学观点,重在贯通诸家。据《北史·儒林传》说,南学的经论根据,主要有郑玄注的《诗》和“三礼”,王肃伪作的《尚书》孔安国传,王弼注的《周易》,杜预注的《左传》。这里,既包含有不同的经学派别(王学和郑学)的观点,还吸收了杜预解《春秋》扬周公而抑孔子的观点(详见杜预《春秋左氏传集解》)。即使注解《周易》一书,南学虽以王弼注为主,但也不排斥别家。南朝宋元嘉(424—453年)时期,王弼的《周易注》和郑玄的《周易注》都为经学家所重视,到颜延之任国子祭酒时,才黜郑崇王,而到南齐时,经学家陆澄和王俭都主张注《周易》“玄不可弃(指王弼注),儒不可缺(指郑玄注)”,应当两者并用,于是王弼注和郑玄注都设有博士。到南朝梁、陈时,郑、王二注仍并立于国学。其他如《尚书》《左传》等的注解也有类似情况。②在易学的研究中,多以《老子》《庄子》阐发《周易》经义,重在发挥义理。例如,南朝宋的雷次宗,南齐的祖冲之,南梁的太史叔明等人都是著名的易学家,他们也都谙熟《老子》和《庄子》,其中的太史叔明,史书称他尤精“三玄”,“当世冠绝”。这样,他们的《易》注也都言简义明,没有烦琐支离的毛病。他们之间的争论,一般来讲,也不涉及象数问题,而是在运用老庄之义解释《周易》上的分歧。例如,南梁伏曼容对何晏自称“不解《易》中九事”(何晏企图以此暗示,善《易》者,不受《易》束缚的思想)所作的批评(事见《梁书·儒林传》,可参见《三国志·魏书·管辂传》注引),以及《册府元龟》所记载的顾悦之难王弼《易》义40余条和关康之对顾悦之的反批评,都是这一类性质,一反汉代易学家把《周易》阴阳五行化的旧传统。
应当指出,南学不是玄学,不能把两者混为一谈。①南学毕竟是注释儒家经典的学问,而且长期处在官方的学术地位,这是与玄学不同的。尽管在南朝初期,经学不振,但到南梁时,梁武帝既崇儒又好佛,他在天监四年(505年)下令开设五馆,总以五经为教材,设置五经博士各一人,贺玚等经学家被补为博士,各主持一馆,每馆各有经生数百人,并且规定经“射策”(一种明经的考试方法)合格的可以做官。天监七年(508年),梁武帝下令皇太子、宗室、王侯入国学受教,大同(535—545年)中期又建立士林馆,召集经学家讲学著述。南陈时,也基本上沿袭旧制。在国家的支持和保护之下,南学始终是与玄学并存的一种社会思潮。②南学除在《易》学的研究上受到玄学的影响之外,在其他方面仍保持着说经严谨、引证翔实的学术风格。这种学术风格在《礼》学中表现得最为突出。当时的许多经学家都以“尤明三礼”“尤精三礼”“尤长三礼”著名。上面说到的雷次宗,他注说的“三礼”,其学风与郑玄类似,时以雷、郑并称。杜佑的《通典》对晋宋之间经学家注《礼》的朴实学风有较为详细的介绍(详见卷七十九至一百零五)。再如,南学的经学家对于《左传》的注解,十分重视山川土地、地理方位、国别州郡的考证。这些又是与玄学不同的。
北学是指北朝经学家所传的经学思想。北朝的经学家,据《北史》记载多于南朝。北朝的经学也比南朝更为兴盛(参见赵翼《二十二史札记》卷十五《北朝经学》条)。因为北朝的统治者为了取得北方汉族士族的支持和治理国家的需要,一直大力推崇经学,其中以北魏和北周用力最多。北魏从建国之初,历代的统治者都立学建馆,设置经学博士,教授五经,太学生曾达到3000人左右。经过孝文帝的苦心经营,到宣武帝时,史书称“时天下承平,学业大盛,今燕、齐、赵、魏之间(指今河北、山东、山西、河南一带),横经著录,不可胜数”(《北史·儒林传序》)。北周几代统治者,史书称“周文(指北周文皇帝宇文泰)受命,雅重经典”(同上);“明皇(指周明帝)纂历,敦尚学艺,内有崇文之观(指校刊经史),外重成均之职(指设置礼官)”(同上);尤其是周武帝,亲自“量述三教”的优劣,提出“以儒教为先”(《广弘明集》卷八),并且几次“集群臣,亲讲《礼记》”(《北史·周本纪下》),“是以天下慕响”,“衣儒者之服,挟先王之道,开黉(指学校)延舍,学徒者比肩”(同上,《儒林传序》)。这种说法虽然有些夸张,但也可以想见当时经学的盛况。北魏和北周相继出现了徐遵明和熊安生这两位著名的经学家,并成为北学的主要代表。
徐遵明(476—529年)字子判,北魏华阴(今陕西渭南)人。年青时遍求名师,博览群书,不受一家一派观点的局限。后沿袭郑玄等人经说,传授《周易》《尚书》、“三礼”、《左传》,讲学20余年,学生很多,“海内崇仰”,号称“大儒”。著有《春秋义章》一书,已佚。熊安生字植之,北周长乐阜城(今山东交河东南)人,是徐遵明的再传弟子。通晓五经,尤精“三礼”,当时研究《礼》学的多半是他的学生。北齐时,任国子博士,后在北周任露门博士,得到周武帝的信任。著有《周礼》《礼记》《孝经》三种义疏,已佚,清马国翰辑有《礼记熊氏义疏》四卷。
北学与南学的重要区别,是基本上没有受到玄学的影响,而较多地保持着汉代经说的传统。北学的经论根据,有郑玄注的《周易》《尚书》《诗》和“三礼”,服虔注的《左传》,以及何休注的《公羊传》,一般不采用玄学家的经注。北学的经说内容,是把章句训诂与通经致用融为一体,在注说文物(典章)制度的同时,也好谈天道、谶纬,并杂有阴阳术数迷信,很少有人论及“义理”。所以,北魏徐遵明的学生李叶兴对梁武帝说,他“少为书生,止习五典(五经)……素不玄学”。唐孔颖达认为,南方的义理之学,“河北学者,罕能及之”(《周易正义序》)。对于上述现象产生的原因,汤用彤先生曾作过具体分析,他说:“王(弼)、何(晏)、嵇(康)、阮(籍),本在中州(即中原),道安、僧肇,继居关内。然叠经变乱,教化衰熄,其势渐微,一也;桓(汉桓帝)、灵(汉灵帝)变乱,以及五胡(指匈奴、羯、氐、羌、鲜卑等少数民族)云扰,名士南渡,玄学骨干,不在河、洛(指黄河、洛水流域),二也;胡人入主,渐染华风,而其治世,须翻经术,三也”(《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下册),“以此三因,而自罗什(鸠摩罗什)逝世,北方玄谈,转就消沉”,“晚汉经学之残缺”复兴于“幽、燕”“陇右”(古代以西为右,陇右,即陇西,约指今甘肃六盘山以西、黄河以东一带)。
南学和北学都受到佛教的影响,它们既批评佛学,又融合佛学。据《南史·儒林传》《梁书·儒林传》《北史·儒林传》《魏书·儒林传》等史书记载,许多经学家都有研究佛学的历史。如南梁的皇侃,史书说他“性至孝”,“尝日限诵《孝经》二十遍,以拟《观世音经》”。再如,北周的熊安生不仅有一名出家当和尚的学生,而且他自己也被列入《续高僧传》。由于经学家和佛教学者的交往,他们就把当时佛教所用的讲解经义、编写义疏的传教方法移植到经学中来,把经学的讲经记录编为讲疏、义疏,发展了汉代的治经方法。汉代经学家治经,都以经文为主要根据,所作的传或注,都是为了解释经文的。南北朝经学家治经,多数以经注为主要根据,或引一家的注予以诠解,或引诸家的注作比较研究,总之,他们的写作目的是为了明注。于是以明注为目的的义疏、疏证一类的作品,构成了这一时期经学著作的主流。南朝有崔灵恩《三礼义宗》《左氏经传义》,沈文阿《春秋》《礼记》《孝经》《论语义疏》,皇侃《论语义疏》《礼记义》,贾甝《尚书义疏》,戚衮《礼记义》,张讥《周易》《尚书》《毛诗》《孝经》《论语义》,顾越《丧服》(《仪礼》中的一篇)、《毛诗》《孝经》《论语义》,王元规《春秋》《孝经义记》。北朝有刘瓛之《三礼大义》,徐遵明《春秋义章》,李铉《孝经》《论语》《毛诗》《三礼义疏》,沈重《周礼》《仪礼》《礼记》《毛诗》《丧服经义》,熊安生《周礼》《礼记义疏》《孝经义》等。以上各书,除皇侃、熊安生两家见存于唐孔颖达《礼记正义》之外,余书皆佚。但它们在中国经学史上都为完善以传明经、以注明传、以疏明注的治经体系作出过贡献,并成为唐代疏注之学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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