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命体的进化
受现代进化观的影响,梁漱溟极为看重人类生命的特殊性,他在其晚年写下的《人心与人生》中,专门辟出一章节来谈“人类生命之特殊”。在他看来:
人类生命是宇宙大生命从低级生物发展出来的顶峰。
发展前进不已者今唯人类耳。[3]
他认为整个宇宙就是一个偌大的生命体。而从生物的进化史来看,从生物的出现一直到人类社会的出现乃至进化,此一脉相续而来,都是这个若大生命体无止境的创造而已。换言之,一切生物,不过都是这个大生命体的自然表现而已。所以他的结论是:“说宇宙大生命者,是说生命通乎宇宙万有而为一体也。”[4]但,梁漱溟想着重说的并不在此,而是要揭示出人类生命之特殊性。他极为睿智地说道:“生命发展至此,人类乃与现存一切物类根本不同。现存物类陷入本能生活中,整个生命沦为两大问题的一种方法手段,一种机械工具,寝失其生命本性,与宇宙大生命不免有隔。而唯人类则上承生物进化以来之形势,而不拘拘于两大问题,得继续发扬生命本性,至今奋进未已,巍然为宇宙大生命之顶峰。”[5]陷于本能必失其生命本性,而这个“本性”,在梁漱溟那里乃极为重要的与宇宙相通的前提,失去本性意味着与宇宙大生命体有隔而不通。梁漱溟深信:“生命本性则趋向乎通。生物进化即从局向通而发展,亦即向于灵活主动而不断地争取。”[6]这一强调:生物进化即是从局向通而发展,实质上是强调:“唯人类生命根本不同,只见其进未见其止,其通灵之高度谁得而限定之耶。”[7]这是高度夸赞人类生命的独特性,而这一独特性恰似使进化如有目的有计划地前进。如其所说:“生物进化初非有目的有计划地前进,第从其一贯争取灵活若不容已之势而观之,恰似有个方向耳。然在进程中始终未曾迷失方向者,亦惟脊椎动物有人类出现之一脉;其他物种所以形形色色千差万别,正不妨说是种种歧误之先后纷出。”[8]
究其实,所谓“通”、所谓“灵活”、所谓“不隔”、所谓“恰似有目的有计划”等等,无非是在预示着“心”的进化之出现。因而,梁漱溟讲生命体的进化,最终仍落实在心的进化上了。不过,他仍愿从生物进化的角度来说明“心”的出现:“从生物进化史看去,总是心随身而发展的,身先而心后,有其身而后有其心。”[9]对深信辩证法的他来说:“事物的发展总是渐次量变而有突然质变。依重理智于后天之人心出现,正是一绝大突变,其特征在人心之能静,在其有自觉于衷。”[10]须知,对梁漱溟来说,心的进化表征了生命体进化的一个最高峰。他的结论是:
如我所见,所谓生物进化原只进化得个心。……自极低等之生物以至人类,从心之作用极微极弱而之极著极强,于是吾人可以了解心之为心为何如一物。[11]
基于此,他干脆断言:“心与生命同义;又不妨说:一切含生莫不有心。”[12]他洞见了“心”的生活就是一种精神生活,而精神离不开物质,恰如心离不开身。梁漱溟说道:“心是灵活向上的。人心要缘人身乃可得见是必然的;但从人身上得有人心充分表见出来,却只是可能而非必然。现成的只此身,人心不是现成可以坐享的。此即是说:心寻常容易陷于身中而失其灵活向上。”[13]这就逻辑地引出了道德生活。因为“人或向上或堕落,大有可以进退伸缩者在。此其所以然就在身心两极之分化。人之一言一动乃至一念之萌,皆来自身心无数次往复之间。头脑心思大大发达了的人类,自是应当心主乎其身的,但事情却不必然。往往心从身动,心若无可见者。必若心主乎此身,身从心而活动,乃见其为向上前进;反之,心不自主而役于此身,那便是退堕了”[14]。显然,对梁漱溟而言,进入到精神的进化即“心”的进化,才有了实质性的“道德”意义;他深心发问道:“敢问道德之真如何?”“德者,得也;有得乎道,是谓道德;而‘道’则正指宇宙生命本性而说。”[15]可见梁氏的这一道德观内在地关联着他的宇宙生命观。
有必要指出的是,正是在谈到身与心的关系时,梁漱溟又一次高度赞扬了马克思:“科学的社会主义家马克思、恩格斯资藉于科学论据以阐发其理想主张,不高谈道德而道德自在其中。因为在理论方面,它使伦理学的观点从属于因果性的原则。”[16]他以为这正是马克思主义的高明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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