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也第六(计30章,816言)
6·1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注】可使:当为“可使之”,动词宾语“之”省略,“之”代冉雍。南面:古代以坐北朝南为尊位,帝王诸侯见群臣,或卿大夫见僚属,皆面南而坐,此处意为冉雍具有管理一个国家的品德才能。
【译】孔子在评价冉雍的时候说:“冉雍这个人,具有管理一个国家的品德才能。”
【解析】此章为孔子对冉雍的评价。孔子诸多弟子中,从为政方面来看,他对冉雍的评价最高,只是冉雍除了做过季氏宰之外,再未见其有表现才干的机会。
6·2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
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子曰:“雍之言然。”
【注】子桑伯子:又作桑户、子桑户,春秋时鲁国人,隐士,与孔子同时,生活崇尚简约。前“子”字为尊称,后“子”字亦含有敬意。《说苑·修文篇》云:“孔子见子桑伯子,子桑伯子不衣冠而处。弟子曰:‘夫子何为见此人乎?’曰:‘其质美而无文,吾欲说而文之。’”由此言,他生活崇俭而又失之过俭。简:简约,简单;前二“简”含有褒义,后三“简”含有贬义。居敬:持身恭敬;“居”作平素、平时讲,此就立身而言。行:行为,既包括生活,也包括处事。
【译】仲弓向孔子询问子桑伯子这个人怎么样。孔子说:“他这个人不错,生活崇尚简约,处事简单易行。”
仲弓听了以后说:“持身恭谨,生活崇尚简约,处事简单易行,用这样的方法来治理国家,那不是很好吗?倘若是持身简单而处事也简单的话,那不就太简单了吗?”
孔子听了以后说:“你说得很对。”
【解析】对于孔子说的“简”,冉雍作了进一步的补充,加了一个前提条件,即“居敬”,意思是必须持身恭谨、严肃认真。没有这样的一个前提,没有“居敬”的“行简”,是邋邋遢遢的“行简”,是丢三落四的“行简”。教学相长,孔子虚心接受了冉雍的意见。
6·3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
【注】迁怒:本为把对甲的怒气发泄到乙的身上,此指把个人的恼怒向他人发泄;“迁”是迁移、转移,引申作发泄讲。贰过:重犯同一错误,“贰”是数词“二”的大写。何晏集解云:“不贰过者,有不善,未尝复行。”
【译】哀公问孔子道:“你的学生中谁是最喜欢学习的呢?”孔子回答说:“我的学生中有个叫颜回的最喜欢学习。他从来不把自己的烦恼发泄到别人身上,也从不重犯过去的错误。可惜他年纪轻轻就死去了。现在的学生中像颜回那样喜欢学习的人已经没有了,至少是我没有听说过像颜回那样喜欢学习的人。”
【解析】此章盛赞颜回好学。这是在颜回死去之后,此时孔子已是七十一二的老人了,字里行间可以感受到他对颜回的怀念惜爱之情。颜回的好学,表现在许多方面,《论语》中多处讲到,如《为政第二》之9章孔子所说的“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言颜回学习中深入体会,擅长发挥;《公冶长第五》之9章子贡所说的“回也闻一以知十”,言颜回学习中就近取譬,善于联想;本篇之11章有孔子所说的“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言颜回沉迷学习之中,忘记了生活上的艰难困苦;《子罕第九》之21章孔子说的“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言颜回学习中孜孜汲汲,永无止息等。
这里所言之“不迁怒,不贰过”,说的是颜回通过学习而达到思想上一个很高的修养层次。无论是谁,都会有自己的怨恨恼怒,难能可贵的是能够在自己心中化解,而不发泄到他人和他事之上;无论是谁,都会说一些错话、做一些错事,难能可贵的是汲取教训,不重蹈覆辙。颜回能够做到,这也是孔子对他的钟爱之处。
6·4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
请益。曰:“与之庾。”
冉子与之粟五秉。
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
【注】釜:古代容量单位,六斗四升为一釜。庾:古代容量单位,十六斗为一庾。秉:古代容量单位,十六斛(南宋前十斗为一斛)为一秉;“五秉”为八十斗。衣轻裘:穿着轻暖的皮衣;“衣”旧读yì,作穿、穿着讲,特指衣服而言。周:救济,接济。
【译】孔子派遣子华到齐国公干,时间长了,冉求为子华的母亲向孔子请求供给粮食。孔子说:“给她一釜。”
冉求请求能再增加一些。孔子说:“那就给她一庾。”
结果呢,冉求却给了她五秉。
孔子知道后,不高兴地说:“赤到齐国去的时候,骑着膘肥体壮的大马,穿着轻暖华丽的皮衣。我听说有这么一句话,君子应该雪中送炭而不应该锦上添花。”
【解析】此章所说当是孔子在鲁国做大司寇或是行摄相事时发生之事。有了困难了,要根据实际情况加以解决,不能损公肥私。孔子主张周济急需,而不主张肥上贴膘。
6·5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
【注】原思:孔子弟子,小孔子三十六岁。姓原,名宪,字子思,春秋末鲁国人。他以安贫乐道著称,主张不行“克、伐、怨、欲”(《宪问第十四》之1章)。为之宰:意思是做孔子家中的总管;“之”指孔子,下“与之粟”之“之”指原思,“宰”是古代官吏的通称,春秋时卿大夫的家臣和采邑的长官也都称宰,此处可作总管、主管讲。以:当为“以之”,介词宾语“之”省略,“之”代粟。
【译】原思做孔子家中总管的时候,孔子给了他九百斤的小米。原思谢绝推辞。孔子对他说:“不要这样!如果你不需要,可以把它送给你在乡村的亲戚邻居。”
【解析】此章所言亦当是孔子在朝中做官时事。孔子的思想是,一切按照规定去办,该给的一定要给,该得的也不要推辞,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6·6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xīnɡ)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
【注】犁牛:杂色之牛,后喻劣父。骍:纯赤色。角:本指动物头顶长的坚硬的骨状凸起物,此指牛的两犄角长得粗壮周正,活用作动词。诸:之乎,兼词。
【译】孔子在谈论到仲弓的时候,说:“杂色耕牛也可以生出通体赤红的犊子,而且一对牛角长得粗壮周正,即使舍不得用它来祭祀山川之神,山川之神能舍得了它吗?”
【解析】从此章可以看出,孔子反对血统论。这里所说的是父虽不善,却是无损于其子之贤明。一个人,无论出身于什么样的生活环境,关键在于个人的努力。只要努力,就可以成为栋梁之才。
6·7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注】三月:此指一个相当长的时间,不必局限于三个月之内。日月:一天一月,意思是说按天按月计算,即十来天半个月或是一二十天个把月的意思,指时间之短。至:达到极点,亦是最多之意。
【译】孔子说:“颜回啊,他的心里可以长时间保持仁德而不会作出违背仁德的事情,而其他的学生呢,比起颜回来说,最多也就是一二十天或是个把月罢了。”
【解析】《公冶长第五》之9章“闻一以知十”、“闻一以知二”是子贡就善于巧思联想上和颜回的对比,此章是孔子就颜回与其他弟子在仁德的长久坚持上的对比,皆是反映了颜回的突出之处,同时也反映了孔子对于颜回的心爱与思念。
6·8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
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
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
【注】果:此指做事果断。达:通达,此就情理而言。艺:才艺,此处意为多才多艺。
【译】季康子问孔子道:“仲由这个人,可以让他做官从政吗?”孔子说:“仲由做事果断,对于做官从政有什么问题?”
季康子又问:“端木赐呢,可以让他做官从政吗?”孔子说:“端木赐通情达理,对于做官从政有什么问题?”
季康子再问:“那么,冉求呢,可以让他做官从政吗?”孔子说:“冉求多才多艺,对于做官从政有什么问题?”
【解析】此章是孔子对自己学生的肯定。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突出之处,对于从事政务活动,只要安排在适当的岗位之上,他们都是可以完全胜任的。
6·9季氏使闵子骞为费(旧读bì)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wèn)上矣。”
【注】闵子骞:孔子弟子,小孔子十五岁。姓闵,名损,字子骞,春秋末鲁国人。孔门中,他的德行堪与颜回相比,尤以孝行著称于世,是我国古代传说“二十四孝”中的一个。费:古邑名,在今山东费县,为鲁大夫季氏分封领地。复:既含有副词再之意,又含有动词告诉之意。汶:水名,源出山东莱芜北,今称大汶河。古汶水西流,经东平南,至梁山东南入济水。上:此指江河边侧。
【译】季氏想要闵子骞去做费地的长官。闵子骞求人带话道:“请为我好言辞谢。如果再告诉让我去费地做官的话,那么我一定会逃到汶水那边隐居起来。”
【解析】此章言闵子骞不愿做季氏的家臣,到费地做官。
关于闵子骞其人,《论语》中有五处言及,除本章外,还有《先进第十一》之3章“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5章“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13章“闵子侍侧,訚訚如也”、14章“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由此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寡言、善思、孝亲、友弟以及在道德品行方面表现突出的人。
6·10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yǒu)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注】伯牛:孔子弟子,小孔子七岁。姓冉,名耕,字伯牛,春秋末鲁国人。以德行著称。牖:窗户。命:天命,上天的旨意,意思是非人力所能挽救。
【译】伯牛有了病了,孔子前往探望问候。临别了,还又在窗口跟他拉着手,依依不舍。出来以后,悲切地对随行他的学生说:“伯牛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这都是命啊!这样的人怎么会得这样的病呢?这样的人怎么会得这样的病呢?”
【解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世代人民的梦寐期盼,也是世代人民的心灵慰藉。然而,善不得善报、恶不得恶报甚至善得恶果、恶得善果的情况亦常有之。孔子所发出的悲切哀叹,其实就包含着这样的意思。不过,按照佛理,这只是一种表象。善恶必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善恶必报。不报今时报来时,不报今生报来世,不报己身报儿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凡是现实中解释不通的事情,我们皆可归结为“命中注定”,否则将永萦于心,无法解脱。
6·11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注】贤:好,此指好学。箪:竹编的盛放饭食的圆形器具。瓢:葫芦从中间剖开用以舀水的器具;“箪”、“瓢”皆是说明用具简陋,由此引申指生活穷苦。
【译】孔子说:“颜回这个人,真是好学啊!你看他的日常生活,一竹篮的冷饭,一瓜瓢的凉水,住在那窄小巷子的破旧房屋中,别人都不能忍受那样的贫穷忧愁,可是他却是不改沉迷于读书的快乐。颜回这个人,真是好学啊!”
【解析】此章盛赞颜回好学。
《孟子·告子下》有言:“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穷苦也是一种“财富”,是一种向上的动力,穷则思变。许许多多的有成就者,皆是在经过穷苦的磨炼之后才取得了惊人的业绩的。凡事皆有两面,并且永在变化之中。切记:第一,“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孟子·告子下》);第二,“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易经·乾》)。善于利用环境条件,不断催促利我新生,最终必定是阳光灿烂,走向成功。
6·12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注】中道:半路。废:停止,中止。画:限定,引申指画地为牢把自己局限其中。
【译】冉求对孔子说:“我不是不喜欢您的思想学说,只是我的力量不足,不能达及。”孔子说:“力量不足,那是在施行的过程中才能看得出来,才可以停止下来的。可是,你现在还没有开始,就画地为牢而限定了自己。”
【解析】此章是对冉求的批评,或许是在他拜师之初。
孔子关于“力不足”的解释对人很有启发意义。所谓“力不足”者,是指在实践的过程中,经过最大的努力,仍然不能达及。力足与不足,首先的要求是必须经过一番奋求拼搏,没有去做而心存畏惧不能说是“力不足”,刚刚动手而浅尝辄止也不能说是“力不足”。
对于“中道而废”,我们应该有一个具体分析。不切合实际的那些事情,做的过程中,发现了,做不下去了,应该马上停止,这是对的;有一些应该坚持做下去的,因为懒于思考、害怕困难、缺乏毅力而随意放弃,则是不对的。孔子批评的是后者。他认为,一般的情况下,人和人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性相近也,只要努力,别人能够做到的事情,自己也应该做到,因此不承认“中道而废”是“力不足”的缘故。孔子在《里仁第四》之6章中阐述这个思想的时候说道:“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孔子因材施教,他认为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力不足”的问题,即使因为天赋上的差别而导致能力上有所不同,但是勤能补拙,倘若能够像《礼记·中庸》中所说“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那就无论什么样的不足,也都是可以弥补的。所以,他强调凡是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首先要从主观上检查原因,成否皆取决于己。《子罕第九》之19章一段话讲的就是这个道理,说:“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孔子教导我们,一切事情,成功也罢,失败也罢,决定的因素不在别人,而在自己;做事要有始有终、坚持到底,不可半途而废。
6·13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注】儒:周时指掌握诗书礼乐射御等知识,担任教育、礼仪等职事的人。
【译】孔子告诫子夏说:“你要做一个君子一样的儒者,不要做一个小人一样的儒者!”
【解析】孔子在这里虽然是对子夏讲的,其实对于任何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人一定要活得坦诚正派,活得堂正光明,不可心存邪念,不可投机钻营。这无论是对正在读书、学习做人的人来说,还是已经立身社会、正在奋斗的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6·14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耳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
【注】武城:古邑名,又作南武城,春秋时鲁地,在今山东费县西南。鲁襄公十九年(前554年)筑此城以御齐。焉耳:同“焉尔”,于此,指在武城;“焉”为介词,作于讲,“尔”者此也。澹台灭明:孔子晚年学生,小孔子三十九岁(一说四十九岁)。复姓澹台,名灭明,字子羽,春秋末鲁国武城人。《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说他“状貌甚恶。欲事孔子,孔子以为材薄”。
【译】子游在武城做地方的长官。有一天孔子见了他,问他道:“你在做官的过程中,发现在你那里有才能出众的人吗?”子游告诉老师说:“有个叫澹台灭明的人,他做事不搞歪门邪道,如果没有公干,从不到我的家里来套近乎。”
【解析】“行不由径”就字面讲是,走路不走弯曲的小路,此处喻行为光明磊落,不去巴结逢迎,不走歪门邪道。为人处世理当如此。
6·15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注】孟之反:又作孟之侧,春秋时鲁国大夫。据《左传·哀公十一年》载:齐国伐鲁,两军作战,鲁右翼之师被击溃,撤退时孟之反殿后掩护。奔:逃亡,此指败退之时。殿:行进时走在后头。门:此指城门。
【译】孔子在谈到孟之反的时候说:“孟之反这个人不夸耀自己,在与齐国打仗失败撤退的时候,他走在队伍的最后。快要入城了,他鞭打坐骑而跑到前边,嘴里说着:‘不是我敢做军队的后卫,而是马走不动落在了后头。’”
【解析】此章言孟之反其人。孔子想告诉我们的是,为人不可以功自居,不可夸耀自己。
6·16子曰:“不有祝鲜它(tuó)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注】祝鲜它:又作祝佗,字子鱼,春秋时卫国大夫。善言辞。据《左传》载:鲁定公四年(前506年),刘文公合诸侯,欲以蔡长于卫。鲜它游说周敬王大夫苌弘,凡数百言,终以“长卫侯于盟”。相传,又善于管理宗庙祭祀。孔子认为卫灵公无道而不败亡,其中原因之一在“祝鲜它治宗庙”(《宪问第十四》之19章)。宋朝:春秋时宋国公子,据《左传》载,他凭借貌美而先后与襄夫人(宋灵公嫡母)、南子(卫灵公夫人)私通(注:私通襄夫人是鲁昭公二十年即公元前522年时事,私通南子是鲁定公十四年即公元前496年时事,中间相距二十六七年,疑非一人)。免:免除、避免,此指免于刑罚。
【译】孔子说:“当今的世道啊,倘若没有像祝鲜它那样的巧言善辩,即使具有宋朝那样的美貌,也难免不遭祸殃。”
【解析】善于言谈是人的长处,它如果表现在擅长表达自己内心的所思所想,表达自己的真实感情,则是立身处世所不可少的。一味地埋头苦干,而不善于言谈表白,吃亏的常常就是这样的人。但是,做人不可以花言巧语,不可以凭借自己能说会道去奉承或是糊弄他人。孔子所说的是他那个时候的情况,而今,常见的情况是,善言是人们立世的重要条件,貌美也是人们立世的重要条件。
6·17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注】由:前“由”作经由、经过讲,后“由”作依从、遵循讲。莫:不,副词。斯道:此道,指孔子的治国之道。
【译】孔子感慨地说:“有谁出入房屋能够不经由门户,为什么治理国家就不能依从我的政治主张呢?”
【解析】此章反映了孔子的自信,同时也反映了孔子的困惑。孔子的自信为后世所证明。且不说在其以后两千多年的中国封建社会里,孔子治国的许多主张备受推崇,至今作为全世界所公认的对人类影响最大的中国的思想家也是首推孔子。孔子的困惑在生不逢时。
6·18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注】质:本质,此就朴实恳切、忠厚诚信而言。文:文采,多用于形容人的气质高雅、举止端庄、谈吐博雅。野:粗鄙。史:虚饰,浮夸。
【译】孔子说:“朴实诚厚的本质超过了外在的文采,就显得粗疏俗气;外在的文采超过了朴实诚厚的本质,就显得矫情虚浮。外在的文采与朴实诚厚的本质恰当地配合在一起,而后才能使人成为君子。”
【解析】“文质彬彬”是孔子关于做人标准的内外要求,即表里要配合得当。
从哲学的角度讲,“文质彬彬”是一个矛盾统一体表里两个方面表现恰当得体。表里两个方面,是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和任何一种物都普遍存在的:人有外在的体貌特征和内里的人性品格,事有外在的方式方法和内里的成绩实效,物有外在的实体包装和内在的功能价值,文章有外在的文体语言和内在的思想内容等,问题在于能否恰当协调地结合、搭配在一起。
6·19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注】罔:邪恶不正,与“直”相对。
【译】孔子说:“人生于世,应该坦直信实,堂堂正正。虚伪狡诈、邪恶不正的人虽然也能存活于世且免于惩罚,那只是一种侥幸。”
【解析】此章所言当在治国有道之时。倘若是治国无道,做人虽说应该是心地坦然、行事光明、衡虑公正、立身刚直,不能昧了天良,但是言语则必须处处小心谨慎,孔子说:“邦无道,危行言孙。”(《宪问第十四》之3章)
6·20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注】乐之:以之为乐,“乐”为把动用法。
【译】孔子说:“认识到一件事的重要不如打心底里喜欢它,心底里喜欢它不如沉迷其间把它视之为一种快乐享受。”
【解析】孔子在此章告诉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首先是要认识到它的重要性。但是仅仅认识到它的重要性是不够的,要从心底里去喜欢它。这还不够,要达到一种沉醉迷恋的程度,这样才能把事情做得好上加好。
6·21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注】中人:指具有中等文化程度的人。上:“中人以上”之“上”指高于中等文化程度之人,“可以语上”之“上”指高于中等文化层次之知识。
【译】孔子说:“对于具有中等文化程度以上的人,才可以传授他高一层次的知识;对于不具有中等文化程度的人,则不可以向他传授高于中等文化层次的知识。”
【解析】此章揭示了教育的一条重要规律,即要循序渐进,因人而异。教育要依照知识发展的规律和学习的渐次提高的过程,一步一步地向前行进。刻苦努力可以加快它的行进速度,但是不可以跳越知识的发展阶段和学习应该经历的路程。
同时,我们也可以由此而引申出孔子因材施教的教育思想和主张来。关于本章,《论语集注》中讲:“言教人者,当随其高下而告语之,则其言易入而无躐等之弊也。”并且引用张敬夫之言道:“圣人之道,精粗虽无二致,但其施教,则必因其材而笃焉。盖中人以下之质,骤而语之太高,非惟不能以入,且将妄意躐等,而有不切于身之弊,亦终于下而已矣。故就其所及而语之,是乃所以使之切问近思,而渐进于高远也。”这些理解是很正确的。
6·22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
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
【注】务:专力从事,操劳。先难:《论语译注》言:“《颜渊篇第十二》又有一段答樊迟的话,其中有两句道:‘先事后得,非崇德与?’和这里‘先难后获可谓仁矣’是一个意思,所以我把‘难’字译为‘付出一定的力量’。”可以依从。
【译】樊迟向孔子请教什么是“智”。孔子说:“竭力去做对人民群众有益的事情,可以敬仰鬼神但是要保持一个距离,这样去做就可以说是‘智’。”
樊迟又向孔子请教什么是“仁”。孔子说:“‘仁’嘛,先去付出,而后再考虑会有一些什么收获,这样去做就可以说是‘仁’。”
【解析】孔子在此章对于什么是“智”作了一个打比方的解释。就致力于民众的事情来说,人民信仰和敬重鬼神,我们也可以去敬仰,但是不可过分频繁、亲近,这里有一个礼的规定、要求问题,要把眼前民众急切要求解决的问题放在突出重要的位置。
孔子在此章对于什么是“仁”也作了一个打比方的解释。什么是“仁”呢?先去付出而后再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获得。先事后获是孔子的一贯主张,对于他人是这样,对于国家就更是如此。《颜渊第十二》之21章孔子说:“先事后得,非崇德与?”《卫灵公第十五》之38章孔子又说:“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有的人付出的多而得到的少,有的人付出的少而得到的多,不劳而获的人亦大有存在,所以说世道难得公平,自古而然。一个有道德、有责任、有追求、有理想的人应该多作付出而不计回报。《乡党第十》之22章为:“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孔子图什么呢?他没有回答。但是我们知道,他说过仁者“爱人”(《颜渊第十二》之22章),他是一个终身实践着仁德的圣人。
6·23子曰:“知者乐(yào)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lè),仁者寿。”
【注】知者:聪明的人,“者”为特指代词。乐:喜欢,下“智者乐”之“乐”作快乐讲。仁者:有仁德的人。“知者动”二句:当为“知者乐动,仁者乐静”,“乐”承前省略。
【译】孔子说:“智者喜欢水,仁者喜欢山;智者喜欢动,仁者喜欢静;智者一生快乐,仁者健康长寿。”
【解析】孔子视万物皆有灵性,他善于观察类比,善于从自然之物的体貌特征而联想到人的思想品德。此为典型事例之一。大山崇高巍峨,岿然不动,喻仁者之志厚重难移,坚不可摧;河水活泼灵便,顺应时变,喻智者思想因时而化,活泛圆通。“动”、“乐”由水性引申而出,“静”、“寿”由山性引申而出。关于对“仁者乐山”的理解,《韩诗外传》卷三第二十六章有一段阐发说:“问者曰:‘夫仁者何以乐于山也?’曰:‘夫山者万民之所瞻仰也。草木生焉,万物植焉,飞鸟集焉,走兽休焉,四方益取与焉。出云道风岑从(zōnɡ。高耸)乎天地之间。天地以成,国家以宁,此仁者所以乐于山也。《诗》曰:太山巗严巗严,鲁邦所瞻。乐山之谓也。’”这里讲的是大山的无限包容和无私奉献,如仁者之胸怀博大宽广、无私无我。
6·24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注】齐:古国名。公元前11世纪周朝分封的诸侯国。姜姓。始封吕尚,都营丘(后称临淄,今山东淄博)。春秋中期,公室开始衰微,公元前481年,陈恒(“陈”又作“田”)弑齐简公(见《宪问第十四》之21章),君权为陈氏所夺。公元前368年,周安王承认田和为诸侯,传至威烈王时始称王。公元前221年为秦所灭。道:方法,此指治国有方。
【译】孔子说:“齐国一旦进行变革,就会达及鲁国的样子;鲁国一旦进行变革,就会达及治国有方。”
【解析】太公吕尚和周公姬旦都是周初辅佐武王灭商的股肱之臣,他们所封的齐国和鲁国又相互毗邻,对于国家的治理大体相近,民风民俗也有若干相同,只是齐稍次于鲁,故孔子有此说。
6·25子曰:“觚(ɡū)不觚。觚哉!觚哉!”
【注】觚:古代酒器,长身细腰,口部呈大喇叭形,盛行于商代和周初。《论语译注》言:最初的觚,“腹部作四条棱角,足部也作四条棱角。每器容当时容量二升(或曰三升)”,而“孔子所见的觚可能只是一个圆形的酒器,而不是上圆下方(有四条棱角)的了”。
【译】孔子看到饮酒的觚之后,慨叹道:“现在的觚已经不是原来的觚了。觚啊!觚啊!”
【解析】单就形体的变化来讲,其实这也是常有的事,孔子在这里是借觚的形体变化而哀叹世风日下。
6·26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注】井有仁焉:井里有人,引申指井里掉下去了一个人;“仁”当为“人”。从之:意思是听信而到井下救助;“从”是听从,引申作听信讲,“之”是前往、到……去之意。逝:去,此处是离开之意。罔:陷害,引申作愚弄讲。《论语译注》言:关于“欺”和“罔”,“《孟子·万章上》有这样一段话,和这一段结合,正好说明‘欺’和‘罔’的区别。”那段话的原文是:“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谓子产知?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论语译注》接着说:“那么,校人的欺骗子产,是‘欺以其方’,而宰我的假设便是‘罔以非其道’了。”
【译】宰我问孔子道:“对于有仁德的人,如果告诉他‘井里有个掉下去的人’,他会听信此言而毫不犹豫地到井下去救助吗?”孔子说:“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去对待有仁德的人呢?对于君子这样的人,你不喜欢他,可以让他离开,但是不可以陷害他;你可以欺骗他,但是不可以愚弄他。”
【解析】为人在世,不可欺侮仁者,不可欺侮善者,不可欺侮弱者,不可欺侮贫者,不可欺侮病者,不可欺侮残者,不可欺侮老者,不可欺侮幼者。仗着自己超出于他人而欺侮他人,那是一种无能的表现,丝毫无助于显示自己的勇敢,所能显示的只能是自己的卑劣。
6·27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注】畔:通“叛”,违背;“不畔”指不违背道的要求。
【译】孔子说:“一个有良好思想品德的人如果能够广泛地学习文化知识,并且用礼的规范来严格要求自己,那么他就不会作出离经叛道的事情了。”
【解析】此言君子。倘若是小人,为文不约之以礼,文愈博,则害愈大。
6·28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注】南子:春秋时卫灵公的夫人,权欲熏心,而且作风不端。矢:发誓,“矢之”之“之”为助词。否:此处指的是对自己主张的违背。厌:厌恶、嫌弃,引申作惩罚讲。
【译】孔子去见了南子,子路气哼哼地很不高兴。孔子看到这个情况,当着子路的面发誓道:“我如果违背了自己的主张,那就让老天来惩罚我!那就让老天惩罚我好了!”
【解析】子路的刚正率直,于此尽现;而孔子的矢志不渝,于此亦尽现矣。
6·29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注】中庸:儒家政治、哲学、伦理的极其重要的原则表现,意在无论是思想还是处事都要严守中正的原则,不偏不倚,无过亦无不及;“中”是端正居中,持身公正,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不亲不疏,不先不后,恰到好处地处于正中的位置,“庸”者常也,持久不变,指的是天下通行之常理、不易之常道。
【译】孔子说:“中庸作为伦理的原则来说,那是最好的一种表现了!只是现在,人们对它的缺失,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
【解析】“中庸”是孔子首先提出来的,并且把它视为做人做事最为根本的依据和最高的标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做人也好,做事也好,都要公平、公正、公允、公开,要平等相待、一视同仁,不要两个标准、因人而异。《礼记·中庸》说:“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大本”就是根本,做人做事之根基所在、立足所在,那是必须坚守和不能动摇的,而且是全天下的人都必须遵循的。
此章中,孔子所要告诉我们的是做人做事的一种原则和方法,做人要出于公心,做事要持身中正,这是保持社会人际关系和谐、和睦、和善、和乐的原则和方法,是恰当合适、恰如其分、恰到好处、恰切妥帖的原则和方法。我们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好!过去有人批判“中庸之道”为调和折中之道,退一步讲,即就是调和折中,倘若能够达及各族和谐相处,能够达及社会安定祥和,能够达及人民安居乐业,又有什么不好?做人也好,做事也好,必须严守中庸之道。
6·30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注】何事:何止,“事”作止、仅讲。尧:中国上古帝王。传说为帝喾之子,祁姓,名放勋,初封于陶,后又封于唐,故称陶唐氏,史称唐尧。代挚登帝位,都平阳(今山西临汾西南)。他设官分职,命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分居东、南、西、北四方,观天象,定历法,授民时,名为“四岳”。因洪水泛滥,命鲧治水,九年不成。晚年禅位于舜。《尧曰第二十》之1章记有他传位时所说的话:“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传说中上古帝王。姚姓,名重华,号有虞氏,史称虞舜。年轻时以孝闻世。尧晚年,经“四岳”推荐代尧摄政。登帝位后,都于蒲坂(今山西永济西),以禹、后稷、契、皋陶、倕、益等分掌政事,晚年禅位于治水有功的禹。能近取譬:意思是能够就近打比方来说明问题,后喻从自身出发而设身处地来推己及人;“取譬”作寻取比喻、打比方讲。
【译】子贡向孔子请教道:“如果有人能够广泛地把恩惠施于人民,救助大众脱离贫穷,这样的人怎么样呢?可以说他是仁人吗?”孔子说:“这样的人岂止是仁人,他一定是圣人!唐尧、虞舜怕都难以比得上他!‘仁’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自己想要有所建树的时候也要让别人有所建树,自己想要事事通达的时候也要让别人事事通达。能够就近打比方来说明问题,那就可以说是培养仁德的方法了。”
【解析】此章中,“仁”指的是具有极高思想品格的人。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孔子是把仁人作为仅仅次于圣人来看待的。后面“夫仁者”指的是对“仁”的解释,“夫”居句首含有发语之意,“者”居句末表示停顿,为语气助词。
《雍也第六》之4章有“君子周急不继富”,救助他人解决眼前的急需,这个问题比较地好办一些,这是君子可以做到的事情。但是,博施济众,让天下所有的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是圣人之业,而且是尧、舜都常常感到困惑的事情,都难以做得好的。其实,做任何事情,也都是这样,一时的一事的,比较地好做一些,持久的全体的,则难以如意。
孔子在这里对“仁”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解释,与《卫灵公第十五》之24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道出了与人为善的两个基本方面,具有联璧之美,可视为层次上的一高一下,行程中的一进一退。高者、进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此为积极的、向上的一种思考;低者、退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为底线的、基础的一种思考。什么是“仁”,孔子说过“爱人”(《颜回第十二》之22章)。“爱人”怎么个爱法?这就是具体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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