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朝中群臣议大礼,三缄其口阳明智
本来朱厚熜以藩王身份继承皇位是一件高兴的事,可就在迎立他的时候,出现了不快。在杨廷和等内阁大臣起草的武宗“遗诏”中,称朱厚熜为“嗣君”,也就是皇帝继承人。
武宗早已经归天了,皇位悬置几十天。按照皇家法制,武宗无子,必须要迎立与武宗关系最为亲近的藩王为帝,那就是朱厚熜。朱厚熜与朱厚照同是宪宗皇帝的孙子,朱厚熜的父亲兴献王是孝宗的亲弟弟。如果武宗把朱厚熜说成是“嗣君”,那么朱厚熜就是以兄终弟及的原则继承皇位。
可是在进皇城时,毛澄在杨廷和的指示下,以“皇太子”的礼仪迎接朱厚熜。朱厚熜认为这样不仅降低了自己在礼仪上的身份,还降低了自己的辈分。
礼部尚书毛澄不敢自作主张,便请示了杨廷和。杨廷和以自己迎立有功,便倚老卖老,硬是要礼部按照原来的安排行事。他们由东安门进城,暂住文华殿,等待登基的日子。这东安门是皇城的侧门,文华殿是皇太子读书的地方。
朱厚熜知道杨廷和强硬,但身为藩王的朱厚熜并不服软。他认为自己还没有当皇帝,就有权臣欺压自己,这要是登基称帝了,还不得受人摆布?
为此朱厚熜放出狠话,如果不变更礼仪,自己宁愿回去做藩王。杨廷和本想给新君来个下马威,没想到朱厚熜这么有个性,一时慌了手脚。身为臣子,竟然给皇帝穿小鞋,纯粹找死。这杨廷和既对不住皇太后的嘱托,又不得新君的好脸色,里外不是人。在这紧张的时刻,杨廷和一边派人通知了皇太后,一边极力劝说朱厚熜。
双方僵持,着急的是皇太后和杨廷和。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早立新君,安定天下,皇太后与杨廷和不得不做出妥协。皇太后认为皇位悬置已久,不可以再拖延,应该让新君及时即位。杨廷和只得听从皇太后的安排,着礼部三次上表“劝进”朱厚熜继承皇位。朱厚熜遵照礼仪,三次推辞,在礼部第四次上表“劝进”时,才接受继承皇位。
朱厚熜以新君的身份从皇城的正门大明门进城,拜过武宗灵位及皇太后,就在奉天殿登基称帝了。在礼仪上,朱厚熜没有输掉,算是给群臣一个教训。可是群臣们也摸清了朱厚熜的个性,在以后的相处中难免有摩擦。接下来,就是一场关于礼仪的争斗。
世宗朱厚熜既然已经为皇帝,那就希望给自己的父亲上封号。对于兴献王朱佑杬的封号问题,朱厚熜又与以内阁为首的朝臣展开了一场大争论,被称为“大礼议”。在这次争论中,朝廷官员都卷入其中,而且越演越烈,是明朝轰动一时的政治事件。“大礼议”表面上是说礼仪,实际上是对权力的争夺。
在围绕兴献王朱佑杬的尊号及称呼的问题上,群臣的争论中却体现了心学与理学的对决。杨廷和一干大臣认为世宗应该称武宗的生父孝宗朱佑樘为皇考,称自己的亲生父亲朱佑杬为皇叔父兴献王。杨廷和等依据的是程颐的理学学说。而支持皇帝的臣子们认为世宗应该称生父朱佑杬为皇考,称孝宗朱佑樘为皇伯考。
依照理学,朱厚熜由藩王继承皇位,就得摒弃亲生父亲,认前任皇帝为正统。就像朱厚熜过继给了孝宗一样,在宗法制度上,朱厚熜是孝宗的儿子,而不是兴献王的儿子。依据阳明心学,朱厚熜的亲生父亲就是兴献王,朱厚熜没有过继给孝宗,而是以兄终弟及的原则继承了皇位。朱厚熜就应该给父亲上尊号,称皇考,这是仁孝之举。
自古以来,皇家就讲求正统观念,也就是让皇位的继承一脉相承。比如杨廷和为劝阻世宗而说出的汉朝定陶王和宋代濮王,就是以藩王身份继承大统。定陶王是西汉末期的汉哀帝刘欣,因为汉成帝无子而被收为养子。在汉成帝驾崩后,刘欣继承皇位,尊汉成帝为皇考。北宋濮王就是宋英宗赵曙,因为仁宗无子而被收为养子。在宋仁宗驾崩后,赵曙继承大统,尊宋仁宗为皇考。
按照前例,世宗朱厚熜似乎也应该尊孝宗为皇考。但是与前例不一样的是世宗并没有被孝宗收养,而且孝宗的儿子是武宗。如果按照前例,武宗应该收养同辈藩王中的儿子,然后继承大统。可偏偏朱厚熜是武宗的堂弟,杨廷和等人虽然是遵照礼法,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世宗朱厚熜不顾杨廷和等人的反对,下诏为自己父亲兴献王上尊号。但是皇帝的诏书必须由内阁大臣审核后才能正式颁布。杨廷和是内阁首辅,十分不赞同世宗的莽撞行为,便将世宗的诏书数次驳回。由于初登大位,世宗考虑到自己根基未稳,不能与权臣长期僵持下去,便有屈服的迹象。
就在此时,有些刚直的臣子开始力挺世宗。他们多是中下级官员,比如张璁、桂萼、席书、方献夫、黄绾、霍韬、熊浃、黄宗明等。他们中的好多人或与王阳明为师生关系,或与王阳明相交为好友,或受到王阳明思想的影响。
张璁是浙江温州府永嘉(今温州市瓯海区)人,正德十六年(1521年)的进士。他在弘治十一年(1498年)就中了举人,可是连续七次会试都没有被录取,便在五都姚溪(今龙湾瑶溪)创办了罗峰书院。在中进士之前,张璁曾经与王阳明相交,深受王阳明思想的影响。他刚中进士,被授予观政的职务,就遇到了朝廷的“议大礼”。
他在世宗元年(1522年)七月上疏,指出杨廷和以“汉哀帝、宋英宗”的例子劝阻世宗是不合理的,并指出了破绽。他力挺世宗,引经据典地对杨廷和等人进行驳斥,最后提出尊世宗生父为皇考。张璁此举得到了世宗的赞赏,却给自己惹来了祸端。杨廷和对这个新进的进士不以为然,以手中的职权将其调到南京当刑部主事。
桂萼是江西余江县锦江镇人,正德六年(1511年)的进士。他曾历任丹徒、武康、成安等县的知县,政绩卓著。嘉靖二年(1523年),桂萼升任南京刑部福建司主事。正好朝中议大礼,桂萼上书言事,建议朝廷应将兴献王牌位入太庙。他主张在太庙之侧,另建小祠祭祀,成全世宗的孝心。桂萼也因此被世宗擢升为翰林院学士,在以后几年间官运亨通。
席书在前边已经做过介绍,曾请王阳明到贵阳文明书院讲学,从此与王阳明成为至交好友。席书原来尊奉程朱理学,在闻听王阳明的高论后,明晰了朱陆之异同。在贵阳与王阳明共事,席书更是获益良多。在议大礼的时候,席书为南京兵部侍郎,向朝廷谏言:“世无二道,人无二本。”他非常赞同皇帝尊兴献王为皇考,给世宗以声援。
方献夫是王阳明的弟子,与王阳明在北京相识。当时王阳明刚从庐陵任上回到北京,在大兴隆寺讲学。方献夫以上司的身份拜王阳明为师,成为当时的一段佳话。后来方献夫因病回到西樵山,过了十年才重新回到朝廷。嘉靖元年(1522年),方献夫到京任职,在路途中就听说了朝中的议大礼。他写了一份奏疏说:“先王制礼,本缘人情。君子论事,当究名实。窃见近日礼官所议,有未合乎人情,未当乎名实者。一则守《礼经》之言,一则循宋儒之说也。臣独以为不然。”
方献夫的奏疏经桂萼代上,在朝廷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他也成为与张璁、桂萼齐名的议礼功臣,受到世宗皇帝的赏识。
黄绾是王阳明在大兴隆寺收的弟子,后托病回到黄岩静修。在议大礼时,黄绾正在南京都察院任职,对朝中的局势自然要发表自己的意见。他认为,武宗承继孝宗已经16年,如果按照礼部的说法,让世宗称孝宗为父,也就是继承了孝宗的大统,那么武宗的庙号就是非法的了,应该予以取消。礼部的做法不仅让世宗与兴献王关系隔断,还将武宗与孝宗的关系隔断,可算是不近人情,不通法理。世宗看到黄绾的奏疏,非常高兴,并将黄绾的奏疏内容交到礼部讨论。
霍韬是广东南海(广州)人,正德九年(1514年)的进士。他与方献夫为同乡,在登科后,以回乡完婚为由,也在西樵山读书。在嘉靖元年(1522年),他才出任兵部职方司主事,当年就上疏说:“锦衣卫不当典刑狱,东厂不当予朝议,抚按兵备官不当以军功授秩荫,兴府护卫军不当尽取入京概授官职等。”霍韬得到了世宗的嘉奖,并对世宗忠心耿耿。
在议大礼时,霍韬挺身而出,以“考之古礼则不合,质之圣贤之道则不通,揆之今日之事体则不顺”对杨廷和等守旧派进行反驳。霍韬的上疏被守旧派诬陷为邪说,并被逼迫归乡。世宗当时处于劣势,不便力保霍韬,但在几年之后又召回了霍韬。霍韬从此平步青云,成为嘉靖初期的得力功臣。
熊浃是江西豫章(今南昌)人,正德九年(1514年)的进士。曾任礼科给事中,在议大礼时,他站到了世宗一边。也因为上疏声援世宗,熊浃得到了世宗的赏识。虽然在当时熊浃出任河南参议,离开了京师,但在之后几年则一路高升,历任都御史、兵部尚书、礼部尚书。
黄宗明是浙江宁波府鄞县人,正德九年(1514年)的进士。在正德八年(1513年),黄宗明就在余姚拜王阳明为师,被王阳明所器重。登科后,他做了南京兵部主事、员外郎。在议大礼时,他与在南京的张璁、桂萼、黄绾等共议大礼,一时声名鹊起。
除了以上几位力主议大礼的人物,还有王阳明的另一个弟子陆澄也参与了议大礼。陆澄起初支持杨廷和一派,后来听了王阳明说的“父子天伦不可夺,礼臣之言未必是,张、桂之言未必非”,开始转向支持议礼派。在议大礼期间,霍韬、黄宗明、黄绾、席书等曾给王阳明写信,询问大礼的事情。王阳明三缄其口,并未表态。
王阳明虽然在丁忧期间,但对朝中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他之所以不参与议礼,也不回答弟子和朋友们的提问,主要基于几个原因:当时王阳明正在丁忧期间,依照国法不能参与议政大事;王阳明深受杨廷和等人的迫害,为了免于再次被迫害,不得不缄口;王阳明深知朝中的议大礼就是一场心学与理学的大战,自己更应该避嫌。
如果王阳明对弟子、朋友们给予声援,在议礼派失败后,王阳明就会被扣上助纣为虐的帽子。即使议礼派赢了,议礼派的很多人也会被诬陷为小人。王阳明自己也不会贪天之功,与诸弟子争功。再说朝中的局势实在是变幻莫测,王阳明睿智地决定不蹚这浑水。
嘉靖三年(1524年),内阁首辅杨廷和被迫告老还乡。杨廷和的儿子杨慎时为翰林院修撰,联合礼部侍郎何孟春等人,纠合了六部、六科、十三道、翰林院、大理寺、通政司等衙门的229名官员一同跪在左顺门外,向世宗上疏请愿。在武宗朝的时候,朝臣为了阻止武宗南巡,也组织过一次大规模的请愿。武宗将请愿的官员强制驱散,还对很多官员进行了重罚。
这次请愿能不能胜利还得看世宗皇帝。世宗给父亲上尊号,是为了尽孝,却受到朝臣的百般阻拦。在这次跪求请愿的初期,世宗还派出司礼监传旨,劝说各官员散去。可是这些朝臣在杨慎、何孟春的组织下,坚决不退,企图逼迫世宗就范。世宗年轻气盛,便命令锦衣卫将八名为首的官员下狱,并命其他官员散去。但是世宗这招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反而让事情愈演愈烈。
在杨慎等人的怂恿下,很多官员丧失了理智,猛敲左顺门。世宗忍无可忍,便下令将吏部员外郎马理等100多人下狱,将其余官员驱散。对这些官员,或罚俸禄,或施杖刑,有10多名官员死伤。杨慎、王元正等带头人被连续两次施以杖刑,起到了警示百官的作用。其实这些请愿的人多是尊奉朱学的人,因墨守成规,才自取其辱。这次事件被称为“左顺门事件”,是议大礼的终结。
王阳明看到了武宗、世宗两朝对请愿官员的残害,深感痛心。他不是为那些官员痛心,而是为自己痛心。毕竟议礼派用的很多理论都是自己所宣扬的,没想到会在政治上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他又开始思考自己的理论,希望能真正地解决现实问题。在这个时候,他有些惆怅,有些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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