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举远慕的心态
哲学,尽管人们对于它应该完成和能够完成的使命有大不相同的看法,然而,它需要以时代性的内容、民族性的形式和个体性的风格去求索人类性的问题,却是它作为人类把握世界的一种基本方式的本性。以人类性问题为对象的哲学,要求它的学习者或研究者培养自己的高远的气度、高明的识度和高雅的风度。
高远的气度,是一种高举远慕的心态,而不是那种锋芒毕露、盛气凌人的姿态。
按照中国传统哲学的看法,所谓“哲学”应该“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因此所谓“哲人”应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为人们提供“安身立命之本”。冯友兰先生说:“照中国的传统,研究哲学不是一种职业。每个人都要学哲学,正像西方人都要进教堂。学哲学的目的,是使人作为人能够成为人,而不是成为某种人。其他的学习(不是学哲学)是使人能够成为某种人,即有一定职业的人。所以过去没有职业哲学家;非职业哲学家也就不必有正式的哲学著作。在中国,没有正式的哲学著作的哲学家,比有正式的哲学著作的哲学家多得多。”[1]因此他又提出,哲学是要使人超越“自然境界”、“功利境界”和“道德境界”而达于“天地境界”。
西方传统哲学一向以“寻取最高原因的基本原理”为己任,并以“使人崇高起来”为标的。古希腊哲人苏格拉底提出,未经反省的生活是无价值的生活。另一位哲人柏拉图认为,在人的“爱财富”、“爱荣誉”和“爱智慧”的欲求中,“爱智慧”是人的最重要也是最高尚的需求。整个西方传统哲学的集大成者黑格尔则认为,“真理的王国是哲学所最熟习的领域,也是哲学所缔造的,通过哲学的研究,我们是可以分享的”[2]。因此他满怀激情地提出:“追求真理的勇气,相信精神的力量,乃是哲学研究的第一条件。人应尊敬他自己,并应自视能配得上最高尚的东西。”[3]
马克思主义是关于人类解放的学说。卡尔·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是人类的骄傲。人类的伟大的解放事业,是同这两个伟大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为全人类而工作”,是这两位伟大哲人的“始终如一”的“目标”。马克思和恩格斯提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4]这个伟大的理想不仅要求把人从物的统治下解放出来,使人的劳动变成自主活动,而且要求最终地消除个人向完整的个人、全面发展的个人迈进过程中的一切阻碍。因此,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对现存的一切进行无情的批判”的彻底性。
20世纪的西方哲学,可以说是长达百年的“消解哲学”的哲学运动。这个“消解运动”的自我期待,是“消解”规范人的存在的一切“超历史的”或“非人的”存在。然而,现、当代西方哲学的这场“消解运动”,也使人感受了深深的“形上的迷失”、“意义的危机”和“精神家园的失落”,感受到了一种“没有目标而造反,没有纲领而拒绝,没有未来应当如何的理想而不接受当前的现状”[5]的迷惘与困倦。这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存在主义的焦虑”,正在促使当代哲学走向否定之否定———“形而上学的复兴”。
哲学是一门追本溯源、寻根究底的学问,是一门为人类寻求“安身立命之本”和“使人崇高起来”的学问。学习和研究哲学,需要有与“哲学”相称的博大的胸怀、开阔的视野和“万物皆备于我”的气概。这就是学习和研究哲学所需要的高远的气度和高举远慕的心态。
学习和研究哲学的高举远慕的心态,首先是一种坚韧不拔的理想性追求。人类的“哲学”,植根于人类的实践活动和理论思维的无限的指向性。它永远是以理想性的追求去反观现实的存在,永远是以“历史的大尺度”去反省历史的进程,永远是以人类对真善美的渴求去反思人类的现实。哲学,它使人由眼前而注重于长远,由“小我”而注重于“大我”,由现实而注重于理想,从而使人从琐屑细小的事物中解放出来,从蝇营狗苟的计较中解放出来。黑格尔说,“哲学所要反对的”,首要的就是“精神沉陷在日常急迫的兴趣”,“太忙碌于现实”,“太驰骛于外界”。[6]在当代,如果人们像马尔库塞所说的那样,丢掉内心中的否定性、批判性和超越性的向度,成为所谓的“单向度的人”[7],“哲学”就会变成“往昔时代旧理想的隐退了的光辉”(宾克莱语)。哲学是赋予人的生活以目的和意义的世界观。它永远是理想性的。它要求学习哲学的人永葆理想性的追求。
哲学的理想性,要求人具有英雄主义精神。人生是人的生命显示自己的尊严、力量和价值的过程。人生需要生命过程中的奋斗与光彩。因此,生活的现实可以不是“英雄主义的时代”,人的生活却不可以失落“英雄主义的精神”。学习哲学,需要英雄主义精神,也能够培养人的英雄主义精神。
英雄主义精神,首先是一种人的尊严。把自己当做人,而不是“千万别把我当人”。有了人的尊严,才能活得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在遭受冷遇的时候,敢于对自己说:“天生我才必有用。”面对可畏的人言,敢于对自己说:“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在条件艰苦的时候,敢于对自己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在受到委屈的时候,敢于对自己说:“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在坎坷的人生之旅中,敢于对自己说:“莫怕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而在病魔缠身,死神逼近的时候,敢于对自己说:“只因平生无愧事,方敢死后对青天。”这就是“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人的尊严。
英雄主义精神,又是一种使命意识。人是真正的类的存在,使命意识则是真正的类的意识。人的性、情、品、格,是在个人与人类的关系中显现出来的。马克思的崇高形象,是由于他“目标始终如一”地“为全人类而工作”塑造起来的。人的使命意识,使他成为民族的象征、时代的象征、人类的象征。我们并不否认,在“平平淡淡,从从容容”的日常生活中,“生活是根据下一步必须要解决的具体问题来考虑的,而不是根据人们会被要求为之献身的终极价值来考虑的”[8];然而,似乎谁也无法否认,“一种终极价值是那种最终目标或目的,所有较小的目标都是为达到它而采取的手段———它也是对一切较小目标进行衡量的标准”[9]。当代哲学家冯友兰先生说,人的生活应该是“极高明而道中庸”。在平凡的生活中融注和洋溢着英雄主义的使命意识,生活才有亮丽的光彩,而不是平凡得只剩下单一的灰色。
英雄主义精神,是主体自我意识的灵魂。它支撑人的自立和自主,它维护人的自爱和自尊,它激励人的自律和自省。它把主体挺立起来。失去英雄主义精神,而高谈主体自我意识,就只能是任意妄为的意识,哗众取宠的意识,投机钻营的意识。主体的自我意识,是发挥潜能的意识,实现价值的意识,全面发展的意识。它需要英雄主义精神的支撑、维护和激励。[10]
哲学是关于人类存在的自我意识的理论。学习和研究这样的理论,需要高远的气度和高举远慕的心态。尽管当代哲学在“兴趣方面已经变得更加世俗化”,在“讨论中已经更加技术化”,尽管“精致复杂的要求”对于哲学的进步是“必要的”,但是,“一个能手的手法再精致复杂也不会使他成为一个大师”[11]。这是值得人们深长思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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