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李觏的题记文
李觏一生除写了大量的政论文外,还写了许多题记文。从文体上看,主要有《记》及《序》,其中《记》22篇、《序》7篇。《记》主要是应人之邀而写作的,多为应景之作,但有些写得相当的精彩,不乏名篇佳作。
《袁州学记》是李觏一篇传世名作,清人将此文收入了《古文观止》之中。
李觏的好友祖无择知袁州(今属江西宜春市),上任伊始,他发现这里学校不足,于是与通判陈侁商议建立州学。后李觏游袁州,对此感触良多,他写下了这篇文章。
袁州学记
皇帝二十有三年,制诏州县立学。惟时守令有哲有愚。有屈力殚虑,祗顺德意;有假官借师,苟具文书。或连数城,亡诵弦声。倡而不和,教尼不行。
三十有二年,范阳祖君无择知袁州。始至,进诸生,知学宫阙状。大惧人材放失,儒效阔疏,亡以称上旨。通判颍川陈君侁闻而是之,议以克合。相旧夫子庙狭隘不足改为,乃营治之东北隅。厥土燥刚,厥位面阳,厥材孔良。瓦壁黝垩丹漆举以法,故殿堂室房庑门各得其度。百尔器备,并手偕作。工善吏勤,晨夜展力。
越明年,成舍菜且有日,盱江李觏谂于众曰:“惟四代之学考诸经可见已!秦以山西鏖六国,欲帝万世,刘氏一呼而关门不守,武夫健将卖降恐后,何邪?诗书之道废,人唯见利而不闻义焉耳。
孝武乘丰富,世祖出戎行,皆孳孳学术。俗化之厚,延于灵献。草茅危言者,折首而不悔。功烈震主者,闻命而释兵。群雄相视不敢去臣位。尚数十年教道之结人心如此。
今代遭圣神,尔袁得贤君,俾尔由庠序践古人之迹。天下治,则禅礼乐以陶吾民,一有不幸,犹当伏大节。为臣死忠,为子死孝。使人有所法,且有所赖。是惟朝家教学之意。若其弄笔以徼利达而已,岂徒二三子之羞,抑为国者之忧。此年实至和甲午夏某月甲子记。
文章大意是:仁宗皇帝二十三年下诏,命令各州县设立学馆。但是有些地方并没有好好地执行皇帝的旨意,没有很好地去创校办学,以至于很多地方听不到琅琅的读书声。几年后,祖无择任袁州知州。上任伊始,就召见一班儒生,了解到学馆残缺破败的情况。他很担心人才流失,教化作用逐渐削弱,不能合乎皇上旨意。他与通判陈侁,一同察看了旧有的夫子庙,觉得太狭窄,不适宜改建为学馆,于是决定在郡城的东北角上建造新学馆。那儿土地干燥坚硬,地势朝南,建筑材料非常优良。学馆的陶瓦、墙壁、大门、房廊有深灰、雪白、朱红、漆黑诸色,完全合乎法度。有厨房、粮仓,各种器物准备齐全,大家齐心协力建造,工匠技艺高超,官吏勤快不怠,没日没夜努力工作,一年过去了,就将学馆建成了。开学之时,李觏回顾历史勉励诸生,强调教育的重要性。因为秦国废弃了诗书教化之道,使众人见利忘义,而使国家灭亡了。汉武帝及以后几代能极力推行儒学,所以民风淳厚,当时,那些在野之人也敢直言政事,即使有杀身之祸也不反悔自己的忠直;那些功劳大得连皇帝也感到威慑的大臣,一听到天子的命令就放下了武器。各路诸侯尽管虎视眈眈,却都不敢称帝。儒家的教化之道竟能这样地维系人心。如今袁州能通过学馆进行教化,追随古代圣贤的足迹,的确让人振奋。当天下太平的时候,则可以继承礼乐来陶冶我们的性情;一旦有了变故,还可以坚持节操,“为臣死忠,为子死孝。使人有所法,且有所赖。”这就是国家倡导教学之意。如果到这里来只学得一套舞文弄墨的本领以求得名利,那岂仅是你们的羞耻,而且也是治国之人的忧虑。
全文短短数百字,言简意赅,主旨突出。在当时与后世皆对此都称赞不已,当时人们就把李觏的这篇文章刻石立碑于学馆之前,碑文由著名书法家柳淇书写、著名篆刻家章友直刻字,于是人们将此碑称为“天下三绝”碑。
时人在《龙学修袁州学记》中说:“本朝庆历中,诏天下郡县兴崇学校。皇祐五年,龙学自广南东路转运使移典袁州,下车之初乃议改学。次年至和甲子学成。盱江李泰伯撰《记》,刻石以识其事。京兆章友直篆额,河东柳淇书,世号‘三绝’。熙宁元丰间馆阁第天下,学记以袁州为冠。”
南宋谢枋得在《文章轨范》里说:“《袁州学记》,本朝大儒作。学记多矣,三百年来人独喜诵《袁州学记》。”
元代著名的评论家刘壎有在《隐居通议》称《袁州学记》“高出欧、苏,百世不朽”。
元代陶宗仪在《说郛》(卷二九)里说:“昔馆阁第天下,学记以袁州李泰伯所作为第一。”明代学者夏良胜在《中庸衍义》(卷三)中说:“天下设学既久,而州县无不设学,则自仁宗着为令也。故今天下之学,考载志典,尚多庆历时立者。儒者记文若李泰伯于袁州学,举‘为臣死忠,为子死孝’以训,为古今冠矣。”同样,明代学者王慎中在《遵岩集》(卷二二)里也说:“宋人之记学者,其文甚多,然惟李盱江袁州、欧阳六一吉州二记,盛为一代所传。”
清代对此文也是推崇备至,乾隆时编成的《皇清文颖》有乾隆御制文《书李觏袁州学记后》。文中说:“吾于李觏《袁州学记》盖不能不三致意焉!觏之言略于四代设学之规,惟以忠孝大节进勉诸生,至于慷慨激昂,洞见肝膈,使人有所动而有所畏,其可谓明于学校之本者也。”清代把李觏在文中提出的思想作为立学之本,甚至要求学校把这篇文章刻石以记。我们不难看出李觏的《袁州学记》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
李觏写的记又如《建昌知军厅记》,赞美知军厅做得漂亮又没有劳民伤财,“蚩蚩斯人,不费不劳。自春徂夏,厥功以济。民不有劳,惟公之劳;公不有利,惟民之利。”《建昌军仪门记》写太常博士吴先生担任建昌知军而修仪门的经过,其仪门是“谋于僚属,其心同,听于舆人,共言乐。”《建昌军集宾亭记》与前两《记》有不同,文中对集宾亭进行了精彩的描写,将其展现在读者面前,“飞飞其檐,角角其楹。达以重关,周以阶棂。姑山右顾,积翠在掌。盱水前来,镜里万象。乃位宾主,乃列尊俎。有有绅,以笑以语。”且李觏对于建昌军慎釴太守建集宾亭大赞赏:“今公之所治,多务大体,明而不苛,断而不语,得政之和。公之所居,罔不必葺,作而不费,饰而不奢,得礼之至。兹亭之兴,率是道也。”《南城县署记》是为庆历二年(1042年)改造主簿尉署及县厅之两翼而写就的一篇记事性文章,文中告诫人们特别是为政者不可“己欲佚而忘人之劳,己欲乐而遗人以忧”。
李觏还有一批为寺院所写的记事性文章。在宋代,李觏家乡的麻姑山是一座闻名遐迩的名山,茂林修竹,谷深泉冽,寺观众多,很多名人为山上寺观题记。李觏即为山上多座寺观撰文以记其盛。如《麻姑山重修三清殿记》《重修麻姑殿记》,都是从颜真卿的《麻姑仙坛记》入手写麻姑山之胜,续写颍川陈策如何复修山上的三清殿、麻姑殿等情况及修复一新后的胜状,作者钦佩其善行,而为之著文。写麻姑山上庙宇的还有《麻姑山仙都观御书阁记》《真君殿记》等。再如《太平兴国禅院什方住持记》从佛教的起源娓娓道来,而引出建昌军太平兴国禅院,接着就景祐年间什方住持产生的过程作简介。这些文章在写法上、思想内容上都大同小异,如《建昌军景德寺重修大殿并造弥陀阁记》《景德寺新院记》《廻向院记》《承天院记》《承天院罗汉阁记》《修梓山寺殿记》《新城院记》《抚州菜园院记》等都很相似。
还有两篇值得一提的是《邵武军学置庄田记》和《虔州柏林温氏书楼记》,前者写福建之邵武郡守宋公在学宫建成后又置学田,解决了学校生员的食宿经费等问题。李觏对于宋公的此举充分肯定:“今宋公之仕,唯其本之培,下应其诚,优为之备,教化之效也。”又勉励说:“为民教子,为国养材,莫之尚已。”后者写虔州(今属江西赣州)柏林的进士温某建讲堂,辟书楼藏书,“凡书在国子监者,皆市取,且为楼以藏之。”并“孳孳以教子弟,礼宾客为己任”。赞其行“是有意于圣人”,且造福于乡里。从此两记中可以看出李觏一贯对教育之重视。
李觏还有序、叙七篇,这些文章都短小,长不过二三百字。其中书序两篇,一是《皇祐续稿序》,此序为自己的著作《退居类稿》而作;另一是《延平集序》,为建安宋贯之著作《延平集》而撰写的序言,“觏叹今人之异乎古,美贯之异乎今。”赠序亦两篇,一是送学生余畴若赴南丰掌学的《送余畴若南丰掌学序》,一是送建阳严先生的《送严介序》。此外,叙有三篇,均为取名字之叙,即《叙陈公燮字》《叙张延之字》和《叙陈司理字》。
李觏的题记文少见直接抒情之文,其文长于说理论事,但又藏情于理,从而显得平和冲淡,纡曲和缓,不失其雍容温厚的儒者风度。文章多以政事儒道为主旨,功利性强而缺少文采。处处体现了是一位思想家在著文,而非一位文学家在抒情说理。
自宋以降,都把李觏作为一名文章大家来关注,南宋真德秀在《续文章正宗》(卷二○)里说:“真文忠公辑其目有二:曰论理,曰叙事。叙事之下,各以类分之,皆宋文也。欧、苏、曾、王之作为多,间有范希文、李泰伯、刘贡父、曾肇及秦、黄、张、晁数篇,可谓精矣。”宋代林駉在《评文》中把李觏与欧阳修、王安石、曾巩、苏东坡等大家相提并论。元明清等朝认为他是“一代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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