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家的努力
道家的修炼也是要求“一力静修,弃绝人伦,屏除百事”的,从下面的一些引述中就可以看出这个情况来。例如:
南郭子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嗒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 “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几者非昔之隐几者也? ”子綦曰: “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 ”
(《庄子·齐物论》)
似丧其耦、吾丧我,都是指与物无对的心思向内、天人合一的状态。
下面是“抱甕灌园”的故事:
(子贡)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 “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 ”为圃者仰而视之曰: “奈何? ”曰: “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泆汤,其名为槔。 ”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 “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不为也。 ”
(《庄子·天地》)
纯白,是指宁静清净的心态;神生,是指人的本质即深层自我意识。道之所不载,道指天道。意为如果没有宁静清净的心态(纯白不备) ,就不能显露人的本质(神生不定) ,这样,就不能实行天人合一(道之所不载)。抱甕而灌的做法,就好比有人放弃汽车而不乘,偏要去步行,这步行对此人来说,并非为了赶路,而是为了锻炼身体。如果有人要去劝此人不要走路而去乘车,那真是多此一举。为圃者抱甕而灌,对于劳动效率的高低,他是不计较的,他所计较的只是纯白备不备与神生定不定而已。从一般人眼中看来,这些修炼者的行为是不能被理解的。下面是一个类似于为圃者这样的修道之人的自白: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儽儽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淡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老子》)
贵食母,意为符合于道。贵,善于;食,侍奉;母,天道、宇宙本原。儒家修身,可以不异于常人,而道家、佛家修道却必须异于常人。这是由于贵食母的程度不同之故。对于道家修炼者的状态,《庄子》又描述道:
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眇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謷乎大哉,独成其天。
(《庄子·德充符》)
修道之人,从外形上看,与普通人没有两样,可是,他们的心态却与普通人完全不一样。这样的人,没有普通人那样的思想感情和价值观念,可是却有一种特殊的无私感情,人类之所以伟大,就在于有这种能够包容万物的无私感情。所以说, “謷乎大哉,独成其天” 。关于道家修道者状态的描述,下面还有几条:
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
(《庄子·应帝王》)
泰氏,也叫太昊,就是伏羲氏。上面所说的是泰氏“有人之形,无人之情”的情况。于于,无所知的样子。
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于事无与亲,雕琢复朴,瑰然独以其形立,纷而封哉,一以是终。
(同上)
心思向内用功之人,不亲近世事,无荣辱贵贱的分别,看待猪好像看待人。前面曾讲到佛家要做到“野鸭子飞过去”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里所说的人猪不分,也属于这种情况。这样的人,已是基本上关闭了思想活动的机器。具有上述修道状态的人,如南郭子綦、抱甕丈人、太昊和列子等,道家是推崇的。可是,如果在儒家的眼里就不行了。儒家要治国平天下,需政治权力,需威信,有了权威,才可以明明德于天下,才可以亲民,所以孔子认为对待百姓要“庄而莅之” ,要“动之以礼” 。假如像列子等人那样,人猪不分,昏昏闷闷,徐徐于于,一点威信也没有,怎样能治国平天下?《庄子》中有这样一句话:
天之君子,人之小人;人之君子,天之小人。
天之君子,指与天的本质相符合的人;天之小人,指一味心思向外用功的人;人之小人,指完全不同于常人的人;人之君子,指特别讲求世俗规矩的人。儒家要立足于人的本位,去做符合于天的事情,既要做“天之君子” ,又要做“人之君子” 。而道家、佛家却只求做“天之君子” ,并不怕做“人之小人” ,故而不计较别人看得起看不起。这一点,正是由他们的事业目标所决定了的。
对于“天之君子,人之小人”这种有道之人的特殊情况,有人称之为“哲人的二律背反现象” ,其意思是:这样的人虽有先知先觉之能,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却往往表现得很笨拙,远不如常人来得利索,更不如少数精英分子活得那样八面玲珑,得心应手。对于这种哲人现象,有一个形象的比喻:头可以伸到云端上,脚却陷在泥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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