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禅与祖师禅

十、如来禅与祖师禅

如来一词有两个概念，一是指释迦牟尼佛，一是指人的深层自我意识。祖师，指的是禅宗初祖菩提达摩。如来禅，是指当初释迦牟尼佛传下来的传统的修炼方法，如四禅八定之类方法就是。祖师禅，是指达摩祖师传下来的顿悟自性的修炼方法。其实，顿悟自性的方法也是释迦牟尼所传授的。如《金刚经》中所说的“见如来” ，就可说明这一层意思。如来也可以指自性，因此，从字面上解释，如来禅也可看成是注重自性的禅修方式。可是，从有关论述上看来，对于如来禅和祖师禅的说法，还存在着一些矛盾。具体情况且看下面内容。

若顿悟自心，本来清净，元无烦恼，无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毕竟无异。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禅，亦名如来清净禅，亦名一行三昧，亦名真如三昧。此是一切三昧根本。若能念念修习，自然渐得百千三昧。达摩门下展转相传者，是此禅也。

（宗密：《禅源诸诠集都序》）

从这段话看，达摩祖师传下来的禅法就是“如来清净禅” ，因此可知，如来禅也等于是祖师禅了。宗密还说道：

达摩未到，古来诸家所解，皆是前四禅八定，诸高僧修之皆得功用。南岳天台，令依三谛之理，修三止三观，教义虽最圆妙，然趣入门户次第，亦只是前之诸禅行相。唯达摩所传者，顿同佛体，迥异诸门。

（同上书）

达摩的顿悟自心的禅宗其所实行的禅修方法，也正是佛的真传。因此可以这样理解：达摩的祖师禅是真正的如来禅。可是，另有一种说法并非这样，而是把“达摩所传者”看做是祖师禅，把“达摩所传者”以外的禅修方法看成是如来禅。比如：

如来禅者，经论所说，秦罗什所传之，至天台而极详尽。祖师禅者，经论之外，祖师以心印心，魏达摩初传之。

（《佛学辞典》）

这段话没有将两种禅的高低优劣指出来。下面的话却指明祖师禅要比如来禅程度高、难度大：

师（香严智闲禅师）又成颂曰： “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去年贫，犹有卓锥之地；今年贫，锥也无。 ”仰曰： “如来禅许师弟会，祖师禅未梦见在。 ”师复有颂曰： “我有一机，瞬目视伊。若人不会，别唤沙弥。 ”仰乃报沩山曰： “且喜闲师弟会祖师禅也。 ”

（《五灯会元》）

贫，意为排除了知识，心中清净。 “今年贫，锥也无” ，比喻排除得彻底，好像“放下，连放下也放下”所表达的意思，也好像“寸丝不挂”的意思。可是“贫”到这个程度还只能算是如来禅，至于祖师禅的程度，还离得很远。直到智闲又作颂表白说自己能够“瞬目视伊”了，才被赞许为“会祖师禅” 。瞬目视伊，意为闭眼看到他，这话与儒家所说的“默而识之”是同一个意思；伊，指的是人的深层自我意识，瞬目视伊，就是指已经明心见性了。这一点正是禅宗的特色，因此说“会祖师禅”了。前一段话认为，祖师禅就是如来禅。这一段话认为，祖师禅要比如来禅高级，如来禅只能贫而不能见性，而祖师禅可以见性。这是见解不同的两种说法。下面再看《禅海蠡测》作者南怀瑾对此问题的看法。南说：

然则，祖师禅与如来禅，究有何别？曰：凡由博地凡夫起修，乃至渐入圣众，皆如来禅也。纵饶人法两空，而有一毫悟迹未扫，皆不能与入祖师禅之门。祖师禅者，只是人人具足，个个圆成，大地山河，本无寸物，性相平等，物我一如，不待修证。

这段话证明，祖师禅要做到明心见性。 “人人具足，个个圆成”正是指人的自我心性。能够保持自我心性就是祖师禅，这“保持”就是修证，除此以外，更没有别的修证方式。性，是指自己的心，相，是指心的产物， “大地山河，本无一物”意为所有客观、主观的内容都是心的产物，只要保持自我心性，任何知识都能排除干净，因此不用另外再实行修证。这段话的意思是：佛家的禅修功夫总称为如来禅，其中，也应包括祖师禅，可是，祖师禅是如来禅之中最高级的部分，只有如来禅之中的核心功夫才可以称为祖师禅。可说，假如不能彻底地明心见性，都算不上祖师禅。

对祖师禅和如来禅两个称谓的不同解释，只是表明对词语含义的不同认识。要紧的是，对于禅宗（尤其是南宗禅）的禅修特色应有明确的认知。这特色是与众不同（“迥异诸门”）的“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顿悟自性的修持方式。这种修持方式，体现了佛法真谛（“顿同佛体”） ，同时也体现了心性之学的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