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中国先哲谈自性
(在美国爱荷华国际大学报告的修改稿,1986年4月)
人脑潜能研究的一个终极问题,可以说是人的自性。什么是自性,什么是人的自性;中国哲人有很多认识。前者涉及到包括人在内的有为法与无为法的本性;后者则以人的本性为主,但也涉及到客观世界。关于这两方面的问题,中国华严哲学概括成一体,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之谈,故名为“称性极谈”。
为什么中国古人提出称性极谈,按哲学的认识论来说,就是要对宇宙及生命的本质看看到底是什么;从方法论来说,采用什么样的途径才能真正把自性认识清楚。性的根本意义可以说是本体或本来面目;自性则是自己本来就有的面目。借用今天科学上正在兴起的真空理论来说,物质的自性可以说是它体内当初的真空能;人的自性涉及到当初人脑里与纯净智能有关的真空态。
上面的基本理论,早被中国先哲通过洗心涤虑的修证,开发固有大智而有所认识;他们领悟到:宇宙万有,包括人类生命在内,推论到终极,都是以“空”为“性”。这就意味着:自性涉及到“真空”;然而这种“空性”不是一无所有。对于万物之灵的人来说,就是心灵深处彻底排除污染,完全返回纯净状态,使固有德性与潜在智能呈现出来;这就体现人性与自性。
人性与自性虽然与生俱来,但当初也是世代遗传、变异与进化的结果。人类学的研究指出:今天的地球人是从当初类人猿进化过来的,中间有一个很关键的时代,那就是距今天约五万年的“智慧原人”。既称智慧原人,那就进化有人性与自性;这显然与人的大脑进化有关。例如南方古猿的脑量为400—500毫升,直立原人增长到800—1200毫升,智慧原人进化成1200—1600毫升。哈佛大学的威尔逊教授认为:“人的下丘脑边缘复合系统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然而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很多人由于物欲污染,却在不同程度上蒙盖了自性。
(一)问题的提出
人的自性从学术上来说是一个很古老的问题,今天为什么把它提出来呢,因为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有些著名的科学家感觉到,重新认识人性、开显自性是非常重要的。
奥地利科学家、哲学家斯坦纳早年就建立一门介于哲学与科学之间的学科,称为“人性学”或“人智学”(Anthroposophy)。他认为宇宙中存在一个精神世界;其主体是纯粹而灵明的智能:纯粹就是意识没有污染,灵明则是智能类似日月。只有人脑深层次的大智能才能认识这个世界;人的感觉、意识、思维是无法体验它的。
为了开展这方面的研究,他于1919年在维也纳成立了一个灵智学会,认为人人都有悟性,关键在于培养、启发、净化自己的心灵。为此,西欧、北美有些地方,对于儿童、成年人开办这一类型的学校。1968年到现在全世界约有80所,人数达到25000人左右。
斯坦纳从直觉在不同程度上认识到人性、自性、灵性、悟性,以及与之有关的精神世界,这些思想基本上符合中国人文哲学的人性论与自性观。
早年法国数学家笛卡尔提出“精神卫生”,认为人应该加强伦理道德的“自律训练”,净化心灵。这就是说,人的精神、意识、思想不应被污染;要维持这方面的清明状态,办法就是靠自己自觉地从内心提高伦理道德水平。这实际上涉及到人性、自性、灵性方面的问题;这在当时对于很多数学、物理学家的智能开发,创造发明起到很大的作用。
本世纪50年代德国数学家外尔(Wyle)提出对人“内心精神世界”的研究。他认为这要用“一种直觉的内在方法”进行体验,与“用符号表示的外在方法”是平行的。事实证明:只有内心纯净,才能呈现直觉、灵感与悟性。
英国科学哲学家罗素曾经呼吁禁止核武器,在宣言中提出:“作为人,我们要向人类呼吁,记住你们的人性,而忘掉其余。”他认为: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幸福、知识和智慧。从这几句话来看,人性意味人伦与道德,以及深层次的智慧。
爱因斯坦认为:“道德标准与道德价值应该置于科学真理之上”;“像斯宾罗莎这样的伦理道德领袖,具有一种共同的宇宙感情”。他更明确地说:“我的宇宙观在于至高无上的精神,具有一种谦恭的感情。这是一种真正的感情,与任何神秘主义毫不相干。……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尚未完全理解的真正实体的局部。”看来爱因斯坦的思想涉及到伦理道德的人性与终极实体的自性。
物理学家薛定锷受到印度古代吠陀哲学的启示,认识到“人的自由意志是由直接的内省所能证实的”。并指出:吠陀哲学《奥义书》中的“个人自我”,等于无所不在、无所不包的“永恒大我”。显然这就涉及到与终极实体有关的自性。
英国物理学家约瑟福逊认为:人的外界环境容易影响到人脑意识不纯净;为了开显人脑的智能,甚至达到顿悟状态,我们应该使“精神温度”下降到“绝对零度”。精神温度为零意指排除物欲干扰,达到真空状态,返回自性。
比利时的物理化学家普里高津从“混沌”研究“秩序”,把自然科学与人文哲学统一起来,探索人与自然的新关系。他说:“今天的科学正使我们的世界降格。几代以来的愉快和惊奇的源泉,在它一触之下,变得干涸;它所触及的一切,都失去了人性。”他主张:我们应该在自然之中,寻找人类价值的保证;我们不能只停止于“量”的世界,而应进入“质”的世界。现在的计量世界是物性世界,真正的品质世界是人性世界;科学技术以物质计量为主,中国哲学则重视人文品质。
为了从根本上提高人的素质,哈佛大学的动物学家威尔逊开始创建“基因伦理学”。他认为:生命机体是昙花一现的;从遗传来说,它的任务是繁殖基因;维持世代基因遗传的控制中心是下丘脑及其边缘系统。他们的研究指出:下丘脑系统“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这也是生物学中的适应性。他认为:基因复制必须从外界吸取能量,涉及到利它主义;又从内部沟通信息,体现了互利原则。研究这种内外关系的协调原理就可能形成基因伦理学。看来世世代代的人类生命加强伦理,开发正智,是培育优质基因的必要条件。所以威尔逊说:“把伦理学从哲学家的手中接过来,与生物学合作的时候已经到了。”
上面我们系统地例举了:数学、物理、化学与生物学家各从不同的角度提出人性、自性的重要性。这是时代的需要,是科学发展到一定时候的必然结果。
(二)中国古圣谈自性
中国古圣先贤最早谈自性之道的就是尧舜,在《书经》这部著作中曾经记载舜帝对禹王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四句话渊源于当初尧帝对虞舜曾讲过:“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这里的心有两重意义:发于物欲意味人心;发于天理意味道心。人心易私而难公故危,道心易昧而难明故微。惟有精诚内省,守之以一;使道心为主,人心听命,而无过与不反之差,才能坚执中道,开显大智,也就是返回自性。所以孟子称赞说:“尧舜,性之也。”孔子更说:“惟天惟大,惟尧则之”,“舜其大智也欤”。
文王研究《易经》,为了从根本上说明宇宙、生命、万物的来龙去脉、演化情况,悟出乾坤二道,代表天地,象征阳阴,各有元、亨、利、贞四德。乾意味“健”,象征阳性;坤意味“顺”,象征阴性。元表示大,亨则通;利就是宜,贞指固。
为了进一步阐明乾的属性与功能,文王则说:“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乾既统天,又资助万物之始生,这就是大。又说:“云行雨施,品物流形”,表示亨。最后联系到以人为中心的性命来源,更说:“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
从比量来说,乾道象征一种自然变化力量,变是化之渐,化是变之成;前者涉及到微观的随机性,后者则现为宏观的必然性。性命各得于有生之初,谓之正;成长于已生之后,谓之和。这说明乾道变化,无所不利;万物成形,各自贞固。
孔子为了结合四德,阐明人性问题,先从本体上说:“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这一段说明人类自性的四德是非常重要的。元是生物之始,天地大德莫先于此;于时为春,于人为仁,是万善之长。亨是生物之通,物至于此莫不嘉美;于时为夏,于人为礼,是众美之会。利是生物之遂,各得其宜而不相碍;于时为秋,于人为义,是品物之均。贞是生物之成,实质具备而藏能力;于时为冬,于人为智,是百事之干。
为了开显人性四端,孔子又进一步阐明:“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君子行此四德,故曰乾元亨利贞。”这就是说:以仁为体,则无弃物,故足以长人;嘉其所会,以礼相待,就足以乐群;人物各得其利,以义为务,即足以和众;知事理之坚贞,而固守之,则足以成业。
此外文王对于坤的性能则说:“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这表明:坤顺承天,资助万物之生长,故功德至极。同时大地博厚承载万物,其德光大,使万物亨通。又说:“牝马行地无疆,柔顺利贞。”这就是:大地除了博厚能承载、生长万物而外,又因为广阔无边,以利牝马运行而安贞;从而表明大地柔顺的利贞坤德。
看来坤德象征大自然生长万物,使之成形;对于人与动植物来说,则各赋予一种生命力量,这与天道之性的乾德是互相配合,而密切相关的。有了生命,才能承载人性与自性。
对于滋生万物性命的阴阳之道,老子则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从这几句话可以体会到:道这个实体混然而无名,在宇宙未生之前就存在;它寂静无声,寥廓无形;从整体来说,它是一个独立的隐序状态,永远存在而不变,从运动来看,它循环流遍宇宙而不停,是天地万物产生所依赖的源泉。
道这个实体,虽然从客观上无法说明,但却可以从主观方面来体验它的存在;这就关系到人的自性。例如中国古代很多哲人在精诚内省的深定中,达到恍惚状态时,自感一派空明“景象”,照见宇宙“事物”。这就涉及到老子所说的“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关于道存在的信息也可以通过悟证来体会,例如为了见到自性而精诚修持的行者,在浩渺清冥的状态中,经常自感心光精湛而明亮,真实可信。这也就类似于老子所说的“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上面从老子所讲的悟道来探索人的自性,比较抽象;然而自性不离人性,人性可以说是自性的基础。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孟子继承孔子的思想有所发挥。例如说:“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尽心意味修持道心以见自性而知天;存心则指保持道心以养自性而奉天。
关于人性方面,孟子则说:“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忧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四端也,犹如有四体也。”发展人性四端,扩而充之,就趋向自性境界。
根据以上各家的论点,可以总结出以下的看法。
元亨利贞,天道之常;仁义礼智,人性之纲。
凡此厥初,无有不善;霭然四端,随感而现。
人类为什么有此四端,孟子称之为良知良能,当然这是人类在漫长进化过程中潜移默化的结果。
(三)汉唐哲人谈自性
汉代研究人性的代表可以说是董仲舒,他对孔孟关于人性与天道的关系有所发挥。他认为:万物皆有所始,所始谓之“元”;人之元在天地未生之前。这个元是什么,董氏未谈;按他的学术思想分析,似乎涉及到自性真空。天地未生之前只能是空,人之元假设是性;因为性的本义就是空。
他认为人的性情与天地阴阳相当;性之表现为仁,情之过限则为贪。由于有贪故有不善,那就必须精诚内省,返回至善而复自性。
他说:“天命之谓性,命使人行仁义;非若鸟兽然,苟为生为利而已。”除了仁义而外,他认为又必须有智能之德。什么是智,他说:“物动而知其化,事起而知其归。其言寡而足,约而喻,简而达,省而具;其动善时,其言当务。如是者,谓之智。”上面的义涉及到勇,通常说见义勇为。所以董氏所讲的仁义智,实际上渊源于孔子在《中庸》里提出的智仁勇三达德。
继董仲舒之后研究人性的是王充。他在《论衡》一书中,著有《本性篇》,从人治方面来谈性情,所谓“性情者,人治之本,礼乐所由生也。故原性情之极,礼为之防,乐为之节。性有恻隐、卑谦、辞让,故制礼以显其仁;情有喜怒、好恶、哀乐,故作乐以通其敬。礼所以制,乐所以作,性情也。……孟子言人性善,中人以上也;荀子言人性恶,中人以下也;杨雄言人性善恶相混,中人也”。
王充认为人性中虽有恶者,若能进行教育,可以转恶为善,故著《率性篇》说:“论人之性,实有善有恶。其善固自善矣,其恶者可以教育,使之率勉而为善。”
综观汉代各家关于人性的看法,主要是:性者,阳之施;情者,阴之发。人秉阴阳而生,故有五性六情。五性就是仁义礼智信:仁者博施爱众,义者决断宜中,礼者履道成文,智者见微知著,信者诚实不二。性为何有五,因人秉五行而生,外有五官,内有五脏;合于时令,则为四时及长夏;适于空间,则为四方及中心。故人性符合五脏、五官与时空标架,这是天道自然规律。
六情就是喜怒好恶哀乐,内应六腑,外合六气。六腑属阴,因为运化食物;五脏属阳,由于主持神志。阴阳配合,故而生人;阴阳决离,生命乃绝。然而情因物而易贪则又害性,故流于不善,因此,必须重视人性的伦理观念,加强教育。
汉末晋初直到唐代有很多大德,通过悟证,认为人性可以扩充到自性。例如道安大师著《本无论》则说:“大教兴世,以本无立论。所说众经,皆明五阴本无。本无之论,由来尚矣。‘无’在元化之前,‘空’为众形之始。夫人之所生,生在未有;若托心本无,妄想便息。”这里的五阴就是色、受、想、行、识,也就从物质到意识波动。五阴来自真空,但其反复作用,则覆盖自性空明。
继道安、慧远等大德之后,有僧肇著《宝藏论》,谈到万法与心识的关系。他认为:“本际”就是人的自性;所谓本际,就是只有现在一念,始终念兹在兹,而无二念。若有二念,就是此心闪出另一意念,而为此心所内知,也就是此心知道有另一被知的对象。结果“能知”与“所知”分离,由是而生三念,直到万念,无有终止。从而本际波动而有过去、未来等概念。这一论点与前面介绍的普里高津无时间的想法极为相似。
僧肇又说:“二为阴阳,即动静,阳为清,阴为浊;清气内波为心,浊气外凝为色,即有心法与色法。心应于阳,阳属于动;色应于阴,阴属于静。动静与玄牝相通,与天地交合。故一切众生皆秉阴阳二气而生。”这可以说明人的心识波动与机体色质表现为阴阳关系。
天台学派对于自性名为“真如”,又称“如来藏”,建立“大乘止观法门”。什么叫作“真如”,此派认为:诸法本非实有,但以因缘作用而有生灭之相。诸法生时,此心不生;诸法灭时,此心不灭。不生故不增,不灭故不减。因为不生不灭,不增不减,故名之为“真”。其次,诸法各有差别异相,而此真心则无异相,故名之为“如”。
此外,一切诸法之本体为空,与此净心同一空性,统属真如。故《起信论》说:“一切诸法,从本已来,离言说相,离名字相,离心缘相。”这表示万法以空为性,本来平等如一,真实存在,非语言、文字所能说明,谓之真如自性。
什么是“如来藏”,止观法门认为:如来藏之本体,具足万法之性;万法从本以来,具有净染二性,由真空之本体所统摄,此本体谓之如来藏。以其染性故,能现一切染法,故有变易;又因净性故,能现一切净法,意味永恒。这与普里高津的思想也趋向一致。
从如来藏的内涵来看:性为体,有体即有用;性为理,有理即有事。这类似于今天“系统论”的结构与功能;事与用可以说是自性真空理体的一种表象,也可以说是人脑内外“真空系统”的波动态产生的万千世界,当脑内的真空系统停止波动时,即返回自性真空。
因此,真空本体从功用来说有净染两个方面:对于染法,就是脑内外的各种波动态,即混态;对于净法,则为脑内真空的寂静态,即纯态。脑外的各种真空波叠加,派生客观世界的各种结构与功能;脑内的各种真空波叠加,就是意识的结构与功能。二者结合起来,可以说是心法与色法统一于真空。
继上述各家研究之后,唐代著名学者韩愈与李翱又结合人情研究人性。韩愈著有《原性篇》,认为性有上、中、下三品,情也有三品;性与生俱来,情由接物而生。同时有李翱则撰写《复性书》,指出:“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情既昏,性斯溺矣。”这里的性相当于清净本心,情则类似于物欲滋涨。
(四)宋明哲人谈自性
关于与自性有关的道法自然及儒家的伦理观念,各代的哲学家都有所发展,宋代的周濂溪又融合《易经》进行系统的研究,著有《太极图说》与《通书》。他认为:无极而太极,太极就是理,也是道的别名;阴阳为二气,其状态则为动静。从而他悟证到“动而无静,静而无动,物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物则不通,神妙万物”。这里的神涉及到动静并存的不可测状态,孔子在《易经系辞》中早已指出:“阴阳不测之谓神。”
周濂溪的悟证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动静分立的物理世界,二是动静并存的心灵世界。动静并存,显然矛盾,不符合今天物理学的理论。然而在深层次的心灵状态中,无一毫物欲之私,意味静态;静极则空虚而灵明,如灵感或直觉,表示动态,这就涉及到动静并存、豁然贯通的自感现象。
《太极图》认为:人是万物之灵,禀太极之“理”,纯粹至善,故人性本来是善,即所谓诚。《通书》说:“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这也不能为物理学所测,无以名之,是所谓神。《通书》又说:“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看来太极、道、理、至善、诚都是自性的理体。要开显自性,就必须无私无欲;所谓心如明镜,寂而能照。联系到《易经》,周濂溪则说:“诚者,圣人之本。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看来这里的元,意味老子所说的道,“强名之曰大”;亨表示道的流通,所谓“大曰远,远曰逝”;利贞表示道的功能,生长万物与人类。所以人的性命渊源于“易道”,只有无欲静虚,才能见到自性,也就是悟到了大道。
理学家把自性与气、理、诚、明合起来研究。例如张载在他的《正蒙》一书中说:“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天地之气,虽聚、散、攻、取,百涂不一,然其为理也,则顺而不妄。”看来这里的太虚无形,意味宇宙自然真空;气则为能量。此能量之本体是真空,其聚散变化则形成客观物质;虽然气能聚散,碰撞,百般变化,但归纳到理体,则顺乎本源,纯一不二,就是真空。
张载在该书中又说:“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而私也。诚明所知,乃天德良知,非闻见小知而已。”这意味着:由诚反回天德自性,则达到真知的大明境界。
再如程明道在《论性》一书中说:“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这说明:人人禀性而生,在于阴阳二气,故人之性本来是善;后天有不善,是由于气质变化。程伊川则说:“在天为命,在义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又认为:“性即是理,理则自尧舜至于涂人一也。”这里的理就是理体,类似于人类自性。
以后有朱熹总结张载、二程等人之学,正式成为理学,认为:“形而上者,无形无相是此理;形而下者,有情有状是此器。”他又说:“人之所生,理与气合而已。凡人之所能言语、动作、思虑、营为,皆气也,而理存焉。”看来这里的理就是人性,因为他又指出:“仁、义、礼、智,性也,性无形影可以摸索,只是有这个理。”在返回人的自性方面,朱熹的思想近似于佛学的看法,他说:“人性本明,如宝珠沉浊水中,明不可见。去了浊水,则宝珠依旧自明。”
理学思想发展到宋末、明初则更近似于佛学。例如陆象山说:“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是理。”经常称道:“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宇宙不曾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又如王阳明的切身体会是:“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并认为:天命之性,人心之本体,自然灵昭而明觉。他更指出:“无所住而生其心,佛氏曾有是言,未为非也。明镜之应物,妍者妍,媸者媸,一照而皆真,即是生其心处;妍者妍,媸者媸,一过而不留,即是无所住处。”
实际上,无住生心在佛学中有更确切而深刻的内容,王阳明却未论及。然而他的学生王龙则认为:六祖所说的“不思善,不思恶,却又不断百思想”是上乘之学,是不二法门。又说:“一念者,无念也,即念而离念也。故君子之学,以无念为宗。”更明确指出:“念根于心;至人无心则念息,自无烦恼。识来自欲;至人无欲则识空,自易见性。”看来佛学的终极问题已为一些儒学家所重视;所以宋明理学的核心问题,实际上涉及到大乘佛学关于人的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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