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篇 关于人脑智能开发的一点看法
(在北京市智能科学研讨会上发言,1990年5月)
在过去300年内,西方的科学技术突飞猛进,开创了物质文明,但对于人类自身的内在潜能,则研究得很少。现在认识到,只知开发客观世界的物质潜能,而不开发主观世界的精神潜能,要继续深入认知微观世界与整个宇宙,是很困难的。
人体有各种各样的潜能,例如智能,体育运动潜能、抗疾病抗衰老的能力等等。单就智能而论,就有很多类型;同一类型又有不同层次。人类自诞生以来,主要靠所开发的智能,结合劳动,建立了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下面就人脑智能的开发,谈一点看法。
(一)人脑智能的属性
人脑的智能不论是高层次的或是低层次的,理性的或形象的,其共同属性是:随机性与目的性。历史上有很多思想家、哲学家、科学家、文学艺术家,由于平时致力于某个领域的研究,专心致志,希望解决某些问题,或达到某个水平,其目的性是很强的。结果有时在无意中受到某个现象的启示,偶然开发了一些潜在的智能,或者在深定中忽然悟出了某个问题。这些现象说明,随机性是很大的。
随机性意味偶然性,目的性涉及必然性,是很多物理学家长期以来争论的问题。人脑智能不是机械式的,也不是物理学的能量场;它涉及到人的意识问题,好像一种“活性能量”承载信息。总的说来,人脑智能是在内因(意识)与外因(环境)协同作用下,而发生的。内外因素在什么情况下协同,这就意味着偶然性。意识本身是跃迁的,总是从一个状态跳到另一个状态,也具有偶然性;当然有时又具有必然性。所以人脑深层智能的开发,不像物质深层能源开发那样,完全具有必然性;但也不排斥必然性。
关于宇宙系统、生态系统、社会系统、生命系统、意识系统的随机性与必然性问题,在中国古代哲学中早已提出。例如当初建立易经体系的哲人,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建立了阴阳变化理论:在变化的临界之时,偶然性起作用,在变化之后的稳定时间内,必然性起作用。人脑大智或悟性的开发,也离不开这个自然规律。关于阴阳消长的辩证理论,早为莱布尼兹所吸取建立二进制,后来玻尔的互补理论也导源于此。今天的耗散结构理论,实际上也是阴阳消长理论推广的定量模型。普里高津对于社会、生化、物理系统,进行过大量的观察,借用数学上的分歧理论,进行分析,结果指出:当一个系统达到一个临界时刻,或分歧点时,决定该系统的下一步状态,偶然性起作用;并强调:很小的偶然因素,导致系统的必然变化。从人脑潜在智能开发的情况来看,偶然性与必然性是共存的。不是一个服从另一个,二者都起作用,要看具体情况。
(二)怎样开发大智
根据人脑潜能属性,人类历史经验,以及丰富的自然哲学理论,中国古代哲人对于人智潜能的开发,早已提示下列原则,那就是顺乎自然而不违背自然,所谓“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而不是用人为的方法进行激发。古今中外很多大思想家、哲学家、科学家开发了深层次的智能,建立了一些哲学与科学的体系。他们的作法是朝夕如斯,自强不息,到时恍然大悟,豁然开朗。同时把自己的身心融合于大自然之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例如孔子提倡“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借用大自然的生态能量(如山光水色、鸟语花香),陶冶人的性灵,开发心灵深处的认知力量。孔子设教于尼山,柏拉图讲学于海琴海岸,都培养出智能很高的弟子,对于东西方古代文化的开创起到很大作用。因此,中国儒家对于大智的开发,一直非常重视,有些思想值得重新认识。
(一)诚明之教。《中庸》指出:“自诚明,谓之性。”这就是说,如果精诚不懈,进入大明境界,就返回自性;与天地的功能相似。所以《中庸》又说:“至诚不息,……博厚高明;高明配天,所以覆物也;博厚配地,所以载物;悠久无疆,所以成物也”。
看来天地运行不息,承载、复照而成全万物,可以说是天地之自性。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可以由诚而明,开显自性。我们为何不明而不能见性,是由于不诚,而有物欲之私,这与乌云遮盖日月之明相似。
《中庸》这样谈人脑智能的开发,与天地生化万物的功能相提并论,是有深刻意义的,因为宇宙大自然的功能与人类的智能是不能分离的,只有人的大智能才能认识宇宙的功能。所以对于上面的理论,近几年来,欧美、日本一些科学家非常重视,认为人类应该按这个思想去办学校,去开发学生的智能。
(二)中和之道。什么是“中和”,《中庸》明确指出:“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医理论也指出:七情、六欲直接影响到意识场的波动,以及身心健康与智能开发。所以嵇康《养生论》说:“喜怒悖其正气,哀乐殃其平粹,思虑消其精神。”七情六欲与生俱来,不能没有,关键在于守住中和之道,让心境经常处于平衡、和谐状态,意识的波动尽量减小。
中和之道不仅用于人体,而且适合宇宙。所以《中庸》又指出:“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儒家哲学认为人是小宇宙,如果能像大宇宙那样,遵守中和之道,意识场返回平静的和谐基态,固有的良知良能就自然显现出来,开化万物。
看来宇宙生长万物的功能与人类成全万物的智能,是统一的,不可分开。所以《中庸》说:“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这就指出天地也是自然大道中的一物,只是一心运化之诚,并无两样;但天地生化万物则多不可测,这实际上揭示了天地的自性。人能由诚而明,开显自性,对于天地生化万物的奥妙,则是可测的。
(三)静定之功。儒家开发正智、大智,除了在诚字上下功夫,少私寡欲、清虚淡泊以外,更积极地修养身心,加强静定之功。为了修身首先要明德,对人对物多作有益的事情;为了养心就要入静,检查自己行为、言语中的过失与错误。用功日久,思想平静,达到虚空状态,反而会认知很多隐微事物。所谓“惟天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这种智能称为“知几”。
《易经》曾经谈到知几的智能,认为“几者,动之微;……几之动不离乎空”。孔子称赞颜回知几的大智,说:“不迁怒,不二过,……其庶乎屡空,闻一以知十”;对于子贡则说只能闻一以知二。《道德经》也强调:“致虚极,守静笃;……虚其心,实其腹”的静定之功,能收到“谷神不死”的大用。谷好象山谷空旷,神就是功能灵明;从智能来说,象征人心空明,其智如神。肉体不能住,但空明智能所认识的自然规律可以长存。
与“知几”相对应的智能,可以说是“知常”。《道德经》说:“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知常之“明”,可以说是真正的大智;这就涉及到中国哲学的智能观。“知几”与“知常”分别对应于“随机性”与“必然性”。
(三)唯识论的智能观
《唯识论》谈到的智能主要是开显自性。众所周知,佛学开显自性的法门主要是勤修戒、定、慧之学。就是戒除妄念、妄言、妄行;常习禅定,使识浪平息,思虑静绝;勤修慧学,观照真理,断除妄惑。由此依戒而资定,依定而生慧。
佛经教人修持戒定慧三学,不能执著。常人眼见色而住于色,乃至意对法而住于法。如果处处执著,时时执著,以致虚灵本性,完全为六尘所蔽。反之,如果六根对六尘,过而不留;如镜照像,一无所执,便是无住功夫,就可转识成智。
这也就是金刚经上所说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所住,就是不执著一切有为之相,让自性保持固有真空状态。生其心,就是开发本性的真空灵明,照见万有,就是最大智慧。
六祖并无文化,因平日重视“无住”修持,一日闻“无住生心”之句,恍然大悟,开发固有智慧,就是“生心”。于是说:“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前四句说明自性就是自己具有的真空,何必向外期望祈求;后一句是指此真空灵明,能照万法。
(四)问题讨论
由于各家的宗旨不同,对于人智开发所下的功夫不尽相同。科学家为了创建有关的科学理论,专心致志,始终不渝;久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实际上是积学而悟的体现;科学上的悟性大都是为了研究物质世界的各种变化规律。《中庸》上的博厚高明大智,《易经》上的知几、知微大智,主要是能判断或认知社会现象、人事变化的情况;修持方法是平时重视去人欲,存天理,开显如同日月之明的大智。《道德经》强调知“常”的大智,所谓“知常曰明”。这里的“常”意指永恒不变的“自然大道”,与佛学中的“实相理体”有关。领悟“常道”的智者,平时必然加强致虚极、守静笃的修持。
看来科学的智能在于知物质之变,儒家的智能在于知人事之变,道家的智能在于知自然之常。此三者对于认识物质、人事、自然都是非常重要的,也可以导向自性。佛学的大智就是无住生心,从根本上直接返回人的自性;既不在于知变,也不执于知常,但也不离知变与知常,而合乎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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