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 译经年代鉴别的必要
语料年代准确是汉语史研究的根本,年代确切的译经才是反映当时语言实际的语料,才可以放心地引用。
在汉语史研究的实际中,更多的是失译、误题之经疏于鉴别,被直接引用,以致影响结论。如误题曹魏昙谛译《昙无德羯磨》,就屡被误为三国语料。
对于第三人称代词“他”的起源,学界存争议。日本学者太田辰夫(2)、志村良治(3)及蒋绍愚(4)等均认为第三人称代词“他”始于唐代,但李维琦先生在充分利用译经语料的基础上,试图将第三人称代词“他”的首见时间往前推:“‘他’作为第三人称代词,三国时已发其端,至东晋姚秦时代,特别是到了北魏,作为第三人称代词的‘他’,已经较多地使用了。”(5)李氏所及的三国译经所举之例是误题曹魏昙谛译的《昙无德羯磨》:“大德僧听:此比丘某甲,喜共斗诤,共相骂詈,口出刀剑,互求长短。彼自共斗诤已,若更有余比丘斗诤者,即复往彼劝言:汝等勉力,莫不如他!汝等多闻,智慧财富亦胜,多有知识,我等当为汝作伴傥。”(T22no1433p1064b9-13)
《昙无德羯磨》实非曹魏译经,而是《昙无德律》(即《四分律》)的摘抄(6),极有可能就是刘宋释昙谛所为。
《昙无德羯磨》不仅在溯源时被误用,甚至也被误用作印证汉语词义演变方式——“感染生义”的例证。如胡敕瑞先生在讨论“许”的指代义由来时,亦将《昙无德羯磨》误作曹魏译经,当成“尔许”的首见例。胡氏认为:“许”原本并没有实在的意义,但是因为“许”和“尔”经常结合在一起以“尔许”的面貌出现,久而久之,“许”也就染上了“尔”的指代义(7)。据胡先生调查,“许”用作指代较早见于《晋诗》,如例[4]。
[4]甘菊吐黄花,非无杯觞用,当奈许寒何。(《晋诗》卷十九《清商曲辞·节折杨柳歌》)
而“尔许”在魏、晋佛典已见,比“许”的指代义出现早,胡先生所举3例如下(8):
[5]大德僧听,今有尔许比丘集。(曹魏昙谛译《昙无德羯磨》,T22no1433p1052b14-15)(9)
[6]尊者答言:“彼时有善算者,计百年中用尔许油,用如是计故使至今。”(西晋安法钦译《阿育王传》卷七,T50no2042p131a22-23)
[7]良师答言:“但食尔许,消已更食。若顿食不消,或能杀人。”(东晋法显译《大般泥洹经》(10)卷六,T12no376p898a10-11)
随着汉语复音化的不断推进,东汉魏晋南北朝时期,“感染生义”已成了汉语词义演变的主要途径(11)。判断是否为“感染生义”,董志翘先生曾提及四条原则,其中三、四两条与中古译经年代的关系尤为密切(假设沾染他词的一方为B词,被沾染的一方为A词):
原则三,A词与B词有过相当长的一段组合关系过程。
原则四,A词的新义必须产生在组合之后。
原则三是强调组合必须经过较长时间反复地使用,即有一定的出现频率;原则四是强调组合及词义的首见时间。而用作印证“感染生义”的实际例证,有不少来自东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翻译佛经,其中包括失译、误题之经,此即一例。《昙无德羯磨》实非曹魏译经,《阿育王传》则与《阿育王经》混淆了。《阿育王经》、《阿育王传》为同经异译,但吕澂先生认为《阿育王经》为西晋安法钦译,后误为梁僧伽婆罗译;《阿育王传》则相反,实为僧伽婆罗译,后误西晋安法钦译(12)。最后的结论当然有待于从语言学上对这两部经作全方位的考察。
这样,胡氏所及的感染生义的条件亦就荡然无存。由于失译、误题之经的大量存在,极易模糊语词首见例及较多用例的确切年代,增加对词义系统本身进行彻底考察和梳理的难度,“感染生义”涉及的又不只是单个词,词构成的组合情况也与“感染”息息相关,首见例、出现频率、词义系统在判别时都应考虑进去。在词义演变途径的考察中,使用东汉魏晋南北朝翻译佛经是必要的,但必须先对语料年代进行鉴别(13)。对这样的失译、误题之经作考证,以期为汉语史研究提供反映当时语言实际的可靠语料,使早期译经中一些似是而非的例证不再被误用,是我们提倡对失译语料年代进行鉴别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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