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 译者的个人风格
由于各种原因,不同的译人可能会在翻译实践中逐渐形成自己的用语风格。汉译佛经的开山鼻祖安世高,总体译经语言“模糊至极”(14),因为其“术语表达未标准化”(15),随意而自由,首尾也相对简略。如例[1]。
[1]是时贤者阿难,独闲处,倾猗念,如是意生,未曾有。是意是微妙本,生死亦微妙,中微妙,但为分明易现。便贤者阿难,夜已竟起到佛。已到,为佛足下礼已讫。一处止已止一处。贤者阿难白佛:“如是我为,独闲处,倾猗念,如是意生,未曾有。是意是微妙本,生死亦微妙,中微妙,但为分明易现。”(后汉安世高译《人本欲生经》,T01no14p241c25-p242a3)
此例很能代表安世高的翻译风格,没有重复某一处散文的偈颂,句式参差不齐,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随意用之,文言、白话、外来成分一应俱全。试比较与此段互为异出的东晋僧伽提婆译《中阿含经》:
[2]尔时,尊者阿难,闲居独处,宴坐思惟,心作是念:此缘起甚奇,极甚深,明亦甚深,然我观见,至浅至浅。于是,尊者阿难,则于晡时,从宴坐起,往诣佛所,稽首佛足,却住一面,白曰:“世尊,我今闲居独处,宴坐思惟……”(东晋僧伽提婆译《中阿含经》卷二十四,T01no26p578b9-15)
东晋僧伽提婆对此事的重新叙述,主要是以四字句为主,间以三、五言。《人本欲生经》中“独闲处,倾猗念”,僧伽提婆与时俱进地将其双音化了,“闲居独处,宴坐思惟”,从两处“猗”字我们尚不能肯定世高是否对“猗”与“倚”通假了然于胸,但同样非汉地出生的罽宾三藏僧伽提婆以文质兼备的语言技巧,结合成熟的四字格,巧妙地拉近了“佛教混合汉语”与同时期中土文献的距离。
从异出经中可看出不同年代的译人的翻译风格,但即便是同一时代的不同译人,语言分格亦迥然有别,比如同为东汉的康孟详,就与安世高的翻译不一样,康孟详的译经文字整饬,节奏鲜明,四言格式趋于成熟,东晋道安就对孟详赞不绝口,“孟详所出,奕奕流便,足腾玄趣”(16)。
译人不同的用语风格也表现在译名上,译名是每位译人从一开始就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个人的用语习惯亦由此得以高度体现,如同表“涅槃”义时,安世高用“泥洹”,“人或有百劫生死者,或有千劫生死者,尚未能得阿罗汉道泥洹”(《七处三观经》,T02no150Ap880b13-15),支娄迦谶更多用“般泥洹”,“佛言:‘是诸菩萨会者,悉度生死已,是优婆夷后当作金华佛,度不可计阿罗汉令般泥洹。’”(《道行般若经》卷六,T08no224p458a25-27)支谦用“灭度”,“佛在世若灭度后,亦当随明度无极如是”(《大明度经》卷五,T08no225p503c9-10),竺法护才用“涅槃”,“白世尊言:‘诸比丘众观察如来无身口意过……不涅槃者令得涅槃。’”(《受新岁经》,T01no61p858b26-29)
因为存在译者不同的用语风格,就可通过对确切的同一译人的译经的考察,归纳译人各自的用语特点,以此作为区别性语料来考证其他译人被误题之经,这种方法已经被有些学者运用,如史光辉在考证被误题为支谶所译的《伅真陀罗所问如来三昧经》时,大致就是这种方法。
对译人用语风格的整理,还可用来区分同一译经中,哪些语料被后人窜改。如《增壹阿含经》,梁僧祐载其为苻秦译经,《出三藏记集》卷二《新集撰出经律论录》:“晋孝武时,兜佉勒国沙门昙摩难提,以苻坚时入长安。难提口诵胡本,竺佛念译出。”(17)但文献语料在成书和流传过程中窜入和杂糅的情形往往会很复杂,《增壹阿含经》在为时不长的流传过程中就掺入了不少后来成分,东晋的僧伽提婆对此作过修正,以至于后人误为《增壹阿含经》是僧伽提婆所译,可见被僧伽提婆修改或直接加进的语料不在少数。王云路在论及《晋书》、《南齐书》等史书语料时,曾指出“一书内部的语料也应区别对待”(18),哪些语料是苻秦昙摩难提的?哪些语料是东晋僧伽提婆加进去的?尚需进一步区分。“应该更深入地比较它们的差异,全面、准确地判断出哪一条中哪一些句子是经过加工的”(19),这样全面的语料比较就关乎译人整理,我们可在分别整理出昙摩难提、僧伽提婆确切译经的基础上,归纳两者译经的个人用语风格,用以区分《增壹阿含经》的语料,尽管难度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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