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证唯物的宇宙论

一、辩证唯物的宇宙论、世界观

中国古代哲学上有一个争论很激烈的问题，即天地万物从“无”开始还是从“有”开始呢？老子首先主张从“无”开始，故说：“无，名天地之始。”（《老子·一章》）又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老子·四十章》）而墨子认为天地万物始于“有”。两者互相反对。

《墨子·经下》说：“欧物一体也，说在俱一、惟是。”意谓不同的事物就其共同处而言是一体的，宇宙、天地万物共为一体。这里，墨子提出了物质具有最大的概括性和普遍性的特征，指出了所有物质形态的共性，即物质统一性。先秦阴阳五行学派将水、火、木、金、土这五种元素作为宇宙起源和变化的原始物质形态。墨子继承并发展了这一观点，提出“五行毋常胜，说在宜”（《墨子·经下》）这一说法。墨子认为，“五行”作为宇宙的本质属性是不断地变化和发展的，五行没有经常的、固定的胜克的顺序，关键在于五行各有其特性与适宜之处；宇宙本质属性的变化，是在事物自身各有其特性的基础上，通过外界的选择和其他因素的综合作用而实现的。墨子作为古代唯物主义哲学家，已经有意识地将朴素唯物主义与自然辩证法相结合。

墨子的这种对于宇宙的物质统一性与变化性的认识，与《易经》就有渊源关系。易学认为宇宙起源于混沌未分的气的物质状态的“太极”，由“太极”分为阴阳二气而再化生万物。现翻译《易·系辞上》这段文字于下：

所以《周易》创作之先有（混沌未分的）太极，太极产生（天地阴阳）两仪（阴阳二气），两仪产生（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四象，四象产生（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卦；八卦（的变化推衍可以）判定吉凶，判定吉凶就产生盛大的事业。所以仿效自然没有比天和地更大的；变化会通没有比一年四季更大的；高悬表象显示光明没有比太阳月亮更大的；尊崇高尚没有比富豪荣贵更大的；备置实物让人使用，创成器具来便利天下，没有比圣人更大的……

由上述比较可知“《易》有太极”说，与墨子所说的世界的物质统一性、变动性，其基本精神是一致的。

先秦时所谓“宇宙”观，其实即谓“时空”观。《淮南子·齐俗训》说“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就是这个说法。《墨子·经说上》：“久，古、今、旦、暮。宇，东、西、家（即‘中’）、南、北。”“久”是指哲学上的时间概念，遍指包括古今旦暮的各种不同时间；而“宇”是指哲学上的空间概念，遍指包括东西南北中的不同处所。墨子进一步论证了时间和空间是事物存在的基本形式、时空是有限与无限的统一、时空与事物运动的关系等，这在中国古代哲学史上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时空是一切存在的基本形式。但时空有无界限呢？墨子认为无限的时空是由有限的时空所组成。所以“久（时）有穷无穷”，“宇（空）有穷无穷”。“穷，或不容尺，有穷；莫不容尺，无穷也。”（《墨子·经说上》）用尺去量局部空间区域，总有不能容纳尺的时候，那就叫有穷，即有限空间；如果没有不能容纳尺的时候，那就叫无穷，即无限空间。对于时间，“始，时或有久，或无久，始当无久”（《墨子·经说上》）。墨子认为“始”是宇宙运动变化的开始，时间或指无限时间或指有限时间，“始”是指有限时间的发端。

时空与运动的关系问题，墨子认为宇宙是活的，是不断运转的，对于天地万物的生存变化，他给予了深入的探讨与研究。《墨子·经上》阐述了时间、空间与运动的关系，认为“动，或徙也”，即是说，物体的运动是物体空间位置的迁移，其要点在于与时间长度有关系，时间的长度由物体的空间位置表现出来。墨子认为，宇宙万物的现象相互配合，形成一个系统，以时间为经，以空间为纬，宇即空间，宙即时间，所以宇宙万物的存在变化皆不离空间与时间。充满时空都是有形之物，但物质何以运动？由于“力”。所以说“力，形之所以奋也”（《墨子·经上》）。世界上没有无力之物，也没有无物之力，这是物理学上的基本原理。宇宙之间，纷纭万状，都不外物质运动的形态。由此可以肯定墨子的宇宙论是属于唯物论阵营。

墨子认为宇宙的进化是一种矛盾现象。他所讲的矛盾辩证式，即整个宇宙万物依照“正反合”的法则而发展的。《墨子·经下》：“合与一，或复否，说在拒。”吴毓江《墨子校注》：“与者匹敌对立之意，合对敌之两思想为一，故曰‘合与一’。即合之，思想自身又孕育矛盾，生出否定思想而互相对立，故曰‘或复否’。此种内在之矛盾性互相抗拒，往复演化于正反合之中，在人类进化长途上隐为一定律而莫能或违。”宇宙内部充满了矛盾，相互排斥和融合，事物内部的对立斗争构成了事物发展的根本动力，这是墨子对事物内部对立统一的认识。再证之以上引《墨子·辞过》的一段话（意译）：“凡轮回于天地之间，包裹于四海之内的事物，天地之情，阴阳之和，一切都具备了，即使最圣明的人也不能改动。怎么知道是这样呢？圣人传下的书说：‘天地称作上下；四时称作阴阳；人类分为男女；禽兽分为牝牡雌雄。这是真正的天地之情，即使有先世贤王也不能更改。’”这圣人传下的书，可能就是《易经》，易学所论的“阴阳对立统一”律、循环论，就是宇宙世间万事万物发展进化的“不易”规律。

墨子的宇宙论，与《易传》的“太极”论、“一阴一阳之谓道”、“时位”、“与时偕行”诸说，是一脉相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