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立志”较易,而“不惑”难。“立”的评价标准在外,量化而明确,“不惑”的抉择标准在内心,抽象而多样。“不惑”的状态,就是确立了自己独立的价值原则与取向。
一、由“立”走向“不惑”的心路历程
孔子“三十而立”——立于礼,即追随周公。但实际的问题还是深深地困扰着他,使他矛盾、斗争了十年。一般而言,人的三十至四十岁这一阶段,是体力、智力的最高峰,也是人功成名就的时期,在思想意识形态上是深思熟虑、人格定型的时候;但一惑达十年之久,还是证明了定型的艰难。其实,孔子这十年所惑,正是生涯发展理论家戈隆别夫斯基所提出的“中年期的生涯转换”理论所阐述的内容。这一理论的要点有:这一转换年龄一般发生在35—43岁;许多人在这一生涯转换中经受了巨大的痛苦;个体在如何应对转换带来的压力等方面存在性别差异;压抑是一种普遍的不良反应,对男人而言,他们在自我调适方面会变得更加“女性化”;人们对通过工作来自我实现的重要性产生了怀疑;最后,他提出在这个时期,个体的压力和转换所带来的结果能够使自我重新稳定下来,形成一种比之前更好的全新的生活架构等。[22]用戈隆别夫斯基的“中年期的生涯转换”理论来解读孔子的惑与不惑,我认为非常匹配。孔子以十年的工夫说自己“惑”,此“惑”不可不谓之大矣。那么孔子所“惑”的是什么呢?达到“不惑”的途径或手段又是什么呢?
这里,先交代一下孔子之“惑”由何而来的背景。《史记》记载,在孔子35岁时,鲁昭公攻打季平子,而季平子与孟氏、叔孙氏三家联合攻打昭公,昭公师败奔齐。而后鲁乱,孔子适齐。此前,齐景公曾来鲁会见孔子,言谈甚欢。孔子此时望能得用。景公问政,孔子对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和“节财”,景公欲用之,于是引出晏婴批评儒家的那段话来。齐大夫欲害孔子而景公终不能用之,孔子去齐归鲁,时年42岁。在齐求职应聘这段经历,对孔子之惑的影响不可谓不大矣。
今日之诸君是感受不到孔子所处社会的矛盾与困惑的,甚至不屑于了解,以为只要读懂《论语》二十章,然后分门别类,便会认识领悟孔子的哲学思想。其实,笔者觉得如果不了解孔子之“惑”,就不可能了解他的哲学与思想。综观孔子一生的生涯发展历程,他所惑的就是周道。所谓周道,就是周公在西周封建制度下订立的礼乐和社会秩序治理文化的流播。孔子一面深信周道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面盛容饰、繁登降之礼、崇丧厚葬等等,但他对这一切是有疑惑的:这一套制度究竟有没有道理,在今天到底行得通否?此其惑之一也。另考孔子年谱,据何新先生推断,孔子在29—33岁这几年间,第一次周游列国[23]。求仕无所获,始开堂授学,其生涯由欲入仕暂时转换为为师授徒,这恰是生涯发展理论中一个常见的生涯决策犹豫(Career Indecision)问题,此其惑之二也。
二、智者不惑
孔子曾说:“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论语·宪问》)“智者不惑”,笔者以为孔子是将“道”上的“不惑”归功于“智”。
读先秦文献,知道古人“智”与“知”是不分的。查《说文》,虽有“智”与“知”二字,但“此与矢部知音义皆同,故二字多通用”[24]。知就是知人、知己、知言、知礼、知命等等。如《尚书·皋陶谟》中有“知人者哲,能官人”之句。但这与现代所谓的知识是有分别的,现代的知识与智慧是两个既相区别又相联系的概念。君子是追求知识的人,追求知识就是追求智、追求道,君子就是一个追求“知”和“智”的人。君子只有追求“智”才能“不惑”,犹如今天,不惑的人很多,但不惑的人为智者的则很少。孔子追求的是一条活的道,是一条在知识中成长的道,是追求智慧而达到不惑,从而步入正途的道。正如刘烈先生所言:“孔子的不惑是对道的不惑,但少为人言的是他的知的建立,他成了中国两千五百年古史的、文化的、知识的整理、传继的人,将知推到极致,为中国的万世开出对知识之寻求的饥渴。在中国古代的历史中,他是第一人,建立了中华文化的自信和自强。这些都是不惑的延续和发展,在生活、学习、实践中的开花和结果。”[25]
“不惑”是难的,与我们一路的成长经历有关,读书时用考试选高低,工作时以业绩决雌雄,所有的竞争都因对手而存在,可是“不惑”却在内心。与内心的对抗很难,可是,但凡选择了“四十不惑”的宿命,这样的对抗又很难避免。
有两种追求,一者来源于社会认同,一者来源于兴趣本身,前者有赖于某方面的能力,后者是因缘际会或天性使然。两者集于一身的,基本成名成家;只取其一的,或者苍白无力,或者偏执坚韧;各取一部分的,大约才是生活本身。因此,“不惑之年”的两种追求,虽然无法集于一身,却并不妨碍我们读懂生活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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