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水浒传》的人都知道,梁山一百单八将,都是星宿下凡,所谓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因为《水浒传》的流传,有人往往把造反起义者说成是天罡地煞转世,也有的造反者以天罡地煞星自况。
1945年4月21日,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代表大会预备会议的报告《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工作方针》中说:
“孙中山这个人我见过,在座的同志看见过他的还有。他是1925年去世的。当他致力于国民革命三十九年的时候,我见到了他,那时他已将近六十岁。当时国民党开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座的林老也是参加的一个。我们以共产党员的资格出席国民党的代表大会,也就是所谓‘跨党分子’,是国民党员,同时又是共产党员。当时各省的国民党,都是我们帮助组织的。那个时候,我们不动手也不行,因为国民党不懂得组织国民党,致力于国民革命三十九年,就是不开代表大会。我们加入国民党以后,1924年才开第一次代表大会。宣言由我们起草,许多事情由我们帮它办好,其中有一个鲍罗廷,当顾问,是苏联共产党员,有一个瞿秋白,是加入国民党的中国共产党员。孙中山这个人有个好处,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他就找我们。鲍罗廷说的话他都听。那时候叫作‘以俄为师’,因为他革命三十九年老是失败。我们当时提出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势力,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有很多人反对我们,说中央委员会的委员是三十六天罡星。”(《毛泽东文集》,人民出版社1996年8月第一版,第三卷,第293页)
“三十六天罡星”,见《水浒传》第七十一回《忠义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排座次》。据道家说,北斗群星中,有三十六个天罡星,梁山泊一〇八员头领的前三十六名,被认为是天罡星转世。1924年,国民党召开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时,选举中央执行委员四十一人,毛泽东、谭平山等十名共产党员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或候补执委。到了第二届中央执行委员会时委员有三十六名,故有三十六天罡星之称。
《水浒传》为什么把梁山前三十六名好汉描写为“三十六天罡星”转世呢?这首先是与我们民族的传统文化习惯和审美心理有关。我们知道,“三十六”是一个古老的数字,常与“七十二”连用。“三十六”与“七十二”这些数字,与天文历法、与先民的农耕活动有着密切的关系。从古代的历法中可以找到它们的踪迹。在“夏太阳历”这个古老的历法中,把一年分为十个月,每个月三十六天;一年分为五季,每季两个月,共七十二天。在这里,“三十六”和“七十二”是历法中的两个基本数字。《大戴礼记·盛德》篇云:“明堂自古有之也,凡九室,一室而有四户八牖。凡三十六户,七十二以茅盖屋,上圆下方。”《续汉书·祭祀志》中引桓谭《新论·正经》篇云:“明堂上圆法天,下方法地,……九室法九州,十二坐法十二月,三十六户法三十六雨,七十二牖法七十二风。”
“三十六”与“七十二”这些数字,又与先民的政治活动、社会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把全国的疆域划分为“三十六郡”;西汉时人们统称西域诸国为“三十六国”;军事谋略上有“三十六计”,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等等。
在被压迫阶级的造反起义活动中,也渗透着这种文化传统的深刻影响。汉末,道教的头头张角,把道徒分编为三十六方。《后汉书·皇甫嵩传》云:“方,犹将军号也。”《后汉记》载:三十六方作三十六坊。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每方有首领,统一指挥。他们就以这种组织形式,掀起了动摇整个汉王朝的黄巾起义。在道教的一些名山中往往立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
《水浒传》出现了“三十六天罡”,既是“三十六”这个古老的习惯用语的沿袭,又与道教的“三十六方”有着一定的关系。
《水浒传》里出现“三十六天罡”,也有点历史的依据。《宋史·侯蒙传》里说:“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河朔、京东,官军数万,无敢抗者,其材必过人。”这是侯蒙给宋徽宗上的奏章里的话。侯蒙并没有到过宋江活动的河朔、京东等地区。他的奏章很可能根据一些间接的材料写成。但宋江率领“三十六人”造反的说法流传很广,北宋末年李若水的《捕盗偶成》诗中就有“三十六人同拜爵”的诗句。元朝人陆友的《杞菊轩稿》也说:“京东宋江三十六,白日横行大河北。”以至后来的“说话”材料《大宋宣和遗事》一书写道:“宋江统帅三十六将,往朝东岳,赛取金炉心愿。”又写道:“宋江和那三十六人归顺宋朝。”在龚开的《宋江三十六人画赞》、郎瑛的《七修类稿》以及周宪王《豹子和尚自还俗》杂剧里,都载有三十六人的名字和绰号。在现存的元人杂剧里,描写水浒故事多是属于三十六天罡中人。剧中提到的有:“三十六勇耀罡星”“三十六个英雄汉”“三十六大伙”和“三十六座宴楼台”。
大概历史上的宋江最初确以三十六人起事造反,道教又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说法,在水浒故事的流传中,讲授者和著作者(杂剧水浒戏和话本小说)把二者巧妙地“附会”到一起,为《水浒传》一百〇八位英雄的出场,披上了道教的神秘外衣。当然,这也是为了适应封建时代人们(读者)的心理需求,为了体现我国的文化传统。
“天罡”和“地煞”,都是天空中星座的名称。“天罡”是我们常见的北斗星座。据《道藏疏义》卷三载:“北斗丛星为世人指向之斗柄,为天地之称。天罡维天之正,地煞镇地之平也。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为称之星焉。”又载:“三十六天罡……为吾驱祸殃。地煞七十二,天地养正气。罡风驱奸邪,黑煞祛魅魑。”从“天罡”的文字意思来看,四正为“罡”。天罡分布在天上是为了使苍天公正、平衡。“罡”又通“纲”,这些天罡星是“天之纲”,他们下凡是为了维持“天道”,即“替天行道”。天罡是“维天之正”,为了实现“天公”;地煞是“镇地之平”,为了实现“地道”;他们都是“天地之称”,职责在称量天地是否公平,驱祸殃奸邪,养正气太平。在一定意义上说,他们是现实不公平社会的克星,又是平民百姓的救星。
《水浒传》开宗明义第一回写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由神变人的过程。这点十分可贵,它把梁山英雄说成是天上的星宿。按照封建统治阶级的宗教观,天上的星宿都是帝王将相,普通老百姓是没有份的。可是《水浒传》却推翻了这种传统观念,普普通通的渔夫、樵夫、仆人、狱卒、泥瓦匠、种菜的、开店的、农妇等,也是天上的星宿。蔡京、高俅这些朝廷重臣却不是天上的星宿,坏人高贵者不如好人卑贱者。把“星宿下凡”这种封建统治者的“专利”,转让给起义造反者,《水浒传》这种宗教观,是个了不起的进步。
1924年前后,国共两党合作,形成了大革命的时代潮流,反帝反封建的斗争如火如荼,风云激荡,反动派把三十六名中央执委说成是“三十六天罡星”,有视其为凶神恶煞洪水猛兽之意,把他们等同于揭竿起义上梁山的叛逆强盗。这从反面恰恰证明“天罡星”们是革命的代表。在共产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毛泽东重提二十年前的往事,回顾党的这段历史,在于说明“我们党尝尽了艰难困苦,轰轰烈烈,英勇斗争。从古以来,中国没有一个集团,像共产党一样,不惜牺牲一切,牺牲多少人,干这样的大事。”(《毛泽东文集》第三卷,第292页)在大革命时期,毛泽东本人也是不怕敌人反对,不怕流血牺牲,而勇于战斗乐于苦斗的“天罡星”之一。国共第一次合作时期的中央执委,因数在三十六而被反对派视为“三十六天罡星”,这也是十分耐人寻味的历史文化现象。
多数情况下,人们提到“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都与政治生活有关。但也不完全如此。时间长久了,生活内容变迁了,人们已经慢慢忘掉了它们原来的实用意义,而转入到习惯性使用它们的方面。所以,当数字在三十左右时,就宁肯凑成三十六个;当数字在七十左右时,就索性凑成七十二个。
1960年3月20日,外出视察的毛泽东在专列上接见山东省委书记舒同等,听取汇报时插话,其中说:
山东梁山泊曾出现三十六个天罡星,你们的三十三个过渡试点可以再加三个。你们控制得对(指过渡),广东没有控制,下面搞黑的,广东某县一个县都过渡了。现在准备好条件,将来就过得好,过得快,过渡不要人为,要顺乎自然。(顾龙生:《毛泽东经济年谱》,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3年3月第11版,第513页)
试点是一种认识方法,一种工作方法。从哲学上说,是通过个别认识一般,通过个体认识整体,通过特殊性认识普遍性。这种方法,也被形象地称之为“解剖麻雀”。毫无疑问,在社会主义建设中,采取“过渡试点”的办法,一般说来是正确的。问题是为什么三十三个过渡试点还要“再加三个”以凑成三十六个之数?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山东省有梁山泊,而梁山泊的天罡星可是三十六个;一个是使用三十六这个数字已经成为习惯,索性凑成三十六之数。
对形成这两个原因起作用的,还是《水浒传》“天罡地煞”观念的深刻影响,还是长期积淀的文化心理的潜移默化。毛泽东这次提到梁山泊三十六天罡星,似乎漫不经心,似乎没有用意,三十三个过渡试点与三十六个天罡星也没有必然的联系,然而正是在这种不知不觉、不动声色中,才使人们感受到一种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文化魅力及至魔力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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