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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主义的僭越与虚妄

时间:2023-09-01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科学的科学主义化,是人们对科学的虚妄,亦是科学对自身的僭越。所以,科学即是人类对自然世界的想象化期许,又是自然世界按照人类所愿意的方式而予以魔幻化的响应。人类由科学而来的自我改变的这两个方面有着密切的联系,因为新概念、新科学与新技能是相互联系的。科学是人类开辟物质道路的动力,同时也是对人类进行精神奴役的直接方式。科学主义指一种信念,认为物理科学与生物科学的假设、

从历史与现实两个方面看,人们一旦对科学赋予太多的偏爱和激情,把科学的工具理性精神和实证操作精神推向片面和极端时,科学就被迫滑向科学主义。科学的科学主义化,是人们对科学的虚妄,亦是科学对自身的僭越。科学一旦沦为这种状况,它就构成了对人类生存的最大危害:权力和野心、暴力和愚昧、迷狂和谎言,就会通过科学而无孔不入地实施专制统治、压迫与剥夺,人就会沦为科学的观念奴隶。美国新一代科学哲学家约瑟夫·劳斯(Joseph Rouse)曾对此做过深刻的反思,他说:“首先,科学不仅为我们的生活世界制造出更新、更好的表象,它还以深刻的方式改造着世界和我们自身。第二,知识和权力的常识概念不足以理解科学实践的这些层面。因此必须对它们加以修正。最后,以这样的方式重构知识和权力使得我们能够看到,科学之于文化和政治的不可或缺性以及政治问题之于科学的核心地位,远远超出了大多数科学家和哲学家所认可的程度。”[20]

客观地看,科学以自然世界为对象,探讨自然世界的规律,其最终的动机和目的,是为人的生活构建起自然世界的蓝图。因为流动变化的自然世界给予人的生活以不安全感、不安宁感,由此导致人的心灵失去平衡、安宁与平静。自然科学的努力方向就是通过科学家们对这种广漠神幻、变化不居的自然世界予以想象的秩序化描摹,而给人带来一种自然世界在本质上有规律、有秩序的信念,赋予人一种自然世界是可以认知、可以把握甚至可以改变(征服、改造)的这样一种生存信仰,从而促使人把自己的生活与表面变化无定而本质上却秩序稳定的自然世界融为一体,获得一种生存本源上的秩序感、安全感、安宁感。

从现象上看,人类的科学努力虽然让人们盲目地信念它和信仰它,但在事实上,科学却并没有这种本事,它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不断地为人的生活世界描摹出更新的和更符合人的期待和想象的自然表象。这即是说:科学永远不可能进入自然世界的内部而真正把握自然世界的本质、规律、法则,而只能按照自己对自然世界的想象性愿意而对自然世界进行为我性安排。所以,科学所能够看到的只是自然世界的现象,科学所描摹的所谓规律、本质、原理、规则等等,都不过只是关于现象的自然世界的以合我意的表象,可以简称为自然表象;科学家视野中的自然只是表象的自然,科学所展示的自然同样是表象化的自然,而非本原的自然界。所以从本质上讲,科学即是人按照自己的愿意而对自然世界的重新安排:科学是人(类)安排自然世界的蓝图,并通过这种蓝图的人为安排,来表达人对自然世界和对自我的神圣的愿望与期待。所以,科学即是人类对自然世界的想象化期许,又是自然世界按照人类所愿意的方式而予以魔幻化的响应。正是这种最终以人所发动的响应,生成出了一种关于科学的神圣信念和信仰:科学可以认识自然、改造自然,科学可以提供纯粹的知识、客观真理。从根本上讲,科学始终是人类对自然界的神话,它是借助于科学家用愿意性想象方式描摹自然的表象——而不是自然的本质、规律、秩序、原理、法则,所以,科学永远只能行进在对自然世界的想象化设计、描摹之途,这是每个时代都追求科学的繁荣与发展的根本理由。

科学对自然界的神话,鼓动起技术的发展。客观地看,人类对技术的开发或发明,都需要科学为其打开思路、开阔视野,提升想象而实现的。换言之,科学是通过技术而才可以一种深刻的方式改造着世界和我们人类自身,因为技术对人类能力的实在武装,激励和提升了人类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征服物和改造物的雄心、能力、勇气,并在事实上使自然和物质世界得到不断的改造,这个不断改造的成果就是人的物质世界的诞生和不断繁荣,从而使自然和物质世界不断符合人类的愿意。人力化的物质世界不断得到创造,使人类脱离自然世界而同样能够存活下去,并且在许多方面活得更好。所以,人类的存在和生存方式就是通过对物的使用和依赖而得到改变,人的存在方式日益技术化和人的生存方式不断物力化,这是科学通过技术和物质而塑造人类的典型体现。从这个角度看,科学塑造了人的物质生活,改造着人的存在方式和生存方式,并通过这种塑造和改造而使人类成为了科学的俘虏,科学成为人类的奴役者。所以,从根本上讲,科学并不只是抽象的纯粹知识,也不是解放人的客观真理,科学是人类对自然世界和对人自己的盲目信念和信仰,科学本身就构成这种盲目的信仰;科学也不是那种被人们认为是空洞无内容的抽象权力,而是一种最实在的统治权力,这种统治权力首先由普遍信念和神圣信仰的方式而进入人心,并又通过技术和物的方式而成为社会存在和人的生存的方式。

自然科学也以两种密切联系的方式不断地重塑着人之所是。一方面,对自然界的科学理解改变着人的自我理解:在这方面,人类的社会与自然世界之间不存在明确的差别。另一方面,实验活动及其在实验室之外的拓展发展出了新的技能,并施加了新的规训和限制。人类由科学而来的自我改变的这两个方面有着密切的联系,因为新概念、新科学与新技能是相互联系的。承认概念的改变与物质性改变之间的相互依赖性是十分重要的。[21]

科学概念和科学理论只有作为更广泛的社会实践和物质实践才是可理解的。新的工具和程序以及它们产生的新现象,不仅是揭示和验证新概念和新理论的途径,而且还部分地使它们能够为人所理解。[22]

科学不是与政治无关,它在本质上是政治的:科学本身构成政治强权。它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首先,科学表现为对自然的强权,它具体展开为对自然世界的任意安排,对自然世界的任意征服与改造;其次,科学表现为对人的强权,它具体展开为占据人心而构成人对它的绝对信任与依赖。尤其是后一个方面,强权政治往往借用科学的名义来进行非暴力的统治,能使更多的人自行解除反抗的武装而盲目自愿服从之。所以无论是对自然世界来讲,还是从人类自身来看,科学都充满了暴力,充满了专制,充满了盲目的迷信、服从与依赖。科学是人类开辟物质道路的动力,同时也是对人类进行精神奴役的直接方式。由此来看,唯科学化的思维惯性和认知模式一旦形成,就会使所有的智能领域都被套上“科学”的称谓才具有其存在的合法性和神圣感,这种观念和认知模式恰恰是科学主义主潮现代人类的产物。

科学主义指一种信念,认为物理科学与生物科学的假设、研究方法等对于包括人文与社会科学在内的所有其他学科同样适用并且必不可少。[23]

《韦伯斯特百科词典》对“科学主义”的如上定义,揭示三个要点:(1)科学主义是一种主观信念,而不是一个客观事实。(2)科学主义是物理主义和生物主义的普遍化,具体地讲,它将自然科学的假设和研究方法普遍化,使之构成人类社会精神探索的普遍模式、普遍原则、普遍方法;(3)科学主义通过对自然科学的假设和方法的普遍化,而获得了一种强权主义的价值指涉,并顺理成章地运用于经济市场、政治市场以及社会生活的所有领域,并使之构成为绝对真理、普遍公理、终极价值标准。概论之,科学主义就是对科学予以过度处置所形成的傲慢而偏执的认知论和方法论。在这里,“处置”首先意味“看待”,其次落实为“处理”。“过度处置”,就是指超过其自身本性、功能、作用、边界范围的处理,其最终结果是将自身置于一个本不该具有的位置上。科学主义“对科学的过度处置”,就是指科学的掌握者以其自身的主观意愿和强力意志,违背科学的本性而对科学予以超过科学范围的处理,这种处理的直接结果是把科学捧上大大超出其本性和指涉范围之上的“科学万能”的神性位置,从而使本来严谨而客观的科学,变成了主观任意的和夸夸其谈的并高视阔步于人间的另一种神学。

科学主义坚信科学知识是至高无上的知识体系,坚信科学所提供的模式是可以延伸到人类社会的一切文化之中,并且可能通过发展科学技术而有效地解决人类社会生存发展中出现的一切问题。科学主义对科学的神性化,主要体现在它把科学主观地定格为唯一正确的知识体系、绝对真理;科学主义鼓吹科学万能论,主观地认定科学技术的发展可能解决一切人类问题,一切生存困境,一切现实风险和危机。因而,科学主义把科学的知识模式无限放大,并将其人为地延伸到人类社会生存的一切领域和人类文化的一切领域,试图以它为绝对原则、绝对价值尺度、绝对行为标准来指涉一切。科学主义把科学主观地提升为一种万能的认知论和方法论,并将其具体化:“在自然观上,采取机械论、还原论、决定论自然观;在联系世界的社会层面表现为技术主义,持一种社会发展观,相信一切社会问题都可以通过技术的发展而得到解决;科学的技术所导致的社会问题都是暂时的、偶然的、是前进中的失误,并且一定能够通过科学及技术的发展得到解决。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表现为征服自然,把自然视为人类的资源,从环境论的角度,认为人类社会有能力也有权利对自然进行开发。”[24]科学主义就是从这四个方面深入人心,以至在今天的生活中,人们不管是做什么的,不管是哪个领域,动不动就是“符不符合科学”,动不动就是“什么什么的科学观”,并且动不动就把科学观与发展扯在一起。

科学探索的对象范围是自然界,科学的实际作用和功能是有限的,但科学主义却给科学人为地披上绝对真理的金装,安插上万能的翅膀。因而,科学主义是人的主观意愿和强权意志的产物,是违背科学的客观实际的。

科学关注自然,追求客观规律,张扬理性的有限性。但科学主义者却把人的强权意志强加在科学身上,使科学变成一种无视客观性,不讲理性有限性的东西,成为一种为强权者随心所欲挥舞的实利主义[25]工具。科学被科学主义者摆弄为丧失理性有限性的实利主义工具,其最终目的是将创造和运用科学的人变成工具。客观地看,科学主义的工具观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进行本末颠倒,将科学视为是主体、主人,将人定位为对象、工具。这种本末倒置的经典表述是:科学技术可以解决人类生存的一切问题,并且人类生存中的一切问题都需要且只能通过科学技术的发展来解决,所以在科学主义那里,人只能是对象,是科学技术的试验对象和运用工具。二是科学技术是生产的原动力,继而延伸为科学技术是一切领域的原动力,是社会的第一生产力。在这种观念下,人的位置被悬置了,人与科学的功能被颠倒了,即只有人这个动物作为工具来使用科学技术时,科学技术的原动力作用或第一生产力功能,才会得到完全的发挥。

从本质上讲,科学主义就是蒙昧主义和专制主义。科学主义所张扬的这种蒙昧主义,实质上表现为一种泛智主义,即把科学这种智性活动和智性活动成果无限扩大,使之达向无所不包的领域,使其有限的功能与作用达向无所不能的论域。因而,科学主义是对科学之智性思维和智性成果的无限度扩张与滥用的泛智主义,这种泛智主义认知观和知识观,往往是出现在近代文明向现代文明转向的进程中,它多具有蒙昧主义特点,但这种蒙昧主义不是野蛮的蒙昧主义,而是泛智的蒙昧主义。这种泛智的蒙昧主义往往为特权主义、专制主义所喜爱,特权主义、专制主义往往把科学主义视为最好的武器,肆意张扬和扩大科学主义的功能。所以,在特权主义、专制主义盛行的时代与社会,科学主义才大行其道,畅行无阻。

由于蒙昧和专制是科学主义的本质规定,所以,科学主义一旦形成并泛滥,必将产生如下几个方面的负面作用:(1)科学主义把科学等同于客观真理、绝对真理,严重地束缚和奴役了人的思维、认知、思想,把人变成了唯科学主义的奴隶。(2)科学主义把科学捧上万能的宝座,给科学披戴上神性的金装,使科学丧失了自身,从而取消了科学本身的健康存在,限制了科学本身的正常发展。英国科学家欧阳莹之(Sunny Y.Auyang)指出:“科学主义过分炫耀科学且背离科学精神,这激起了让许多科学家吃惊的对科学的敌意。祸起萧墙,我们不要仅仅抱怨公众不愿意支持科学研究,或许我们应当检查自己,看看是不是我们做得太过分了,而成了科学主义。”[26](3)科学主义通过特权主义和专制主义,将科学万能的理念作为普遍的认知论和方法论灌输给全社会,这种灌输的基本方式与途径有二,即科学主义教育和科学主义舆论宣传。由此两个方面的社会化展开而深入人心,导致人们凡事用科学主义认知模式和方法模式来套,由此形成认知统一模式化,探索、发现、批判、创造、革新精神不断弱化,甚至丧失。在实践操作层面,科学主义通过技术方式而把机械论、决定论、还原论推广到生产和文化等各个领域,使之构成千篇一律的操作模式和操作规程。(4)科学主义给人带来的最大危害,是制造出一种僵化的人类思维—认知模式,具体地讲,就是科学主义使科学形成二元对立,获得根深蒂固的二元对立的思维视野和认知模式,这种思维—认知模式首先将科学与其它寻求真理的方式严格区分开来,并人为地将它们置于不可调和的对立状态,因为科学主义使人们坚信,科学是追求纯粹的客观、真理、确实性,科学之外的一切精神探索活动都是主观的,都不具有客观实在性和彻底的确实性。其次,科学主义按照这种二元对立的认知模式,将人类认知世界的精神探索方式人为地划分出唯物与唯心两大阵营,科学代表唯物,科学模式之外的一切精神探索活动,都被判为唯心。这样划分所形成的直接结果,就是使本来追求客观的科学探索与认知活动,最终演变上升为政治消长运动。其三,科学主义以科学名义构建二元对立的认知模式,所要达到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建立起一种能够进行等级划分并建立等级主义秩序的分类方式,这种分类方式就是二元对立的类型化分类方式。并且正是通过这种类型化的分类方式的确立,为把科学推向权力专制的祭坛开辟方向并扫清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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