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主义起步于整体和一般,却诉求于具体与个别。反之,经验主义却起步于个别和具体,而诉求于整体和一般。虽然二者在思维—认知理路上完全相反,但它们在本质上却同构。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的这种同构性,就是二元论模式。这种二元论论模式在经验主义那里,呈现为以物质、经验、感觉三者所构建起来的经验主义认知方法论,这种以二元论模式为本质规定的经验主义认知方法论达向实践之域,所构建起来的最基本的实践论方法,由弗兰西斯·培根和霍布斯所构建。
哲学的科学归纳方法 弗兰西斯·培根基于物质、经验、感觉三者而构建起科学的归纳方法,这一方法不仅开启了经验主义哲学方法道路,而且也开启了近代以来的科学方法道路。
培根所生活的时代是新型资产阶级兴起的时代,同时也是近代科学革命冲破宗教的牢笼而开辟繁荣的时代。新型资产阶级急切需要新的科学的革新和技术的改造来提高劳动生产效率,由此形成这个时代热衷于发展自然科学、尤其是技术科学;因为后者的存在,迫切需要哲学为自然科学的发展与繁荣提供新的哲学观、世界观和方法论。于是,培根顺应这两个方面的要求而努力:针对第一个方面,培根大力鼓吹发展自然科学,他认为只有自然科学才能给人类带来最大的利益:在“所能给予人类的一切利益之中”,“最伟大的莫过于发现新的技术、新的才能以改善人类生活为目的的物品”[35]。由此,他不遗余力地鼓吹科学和探索科学,并开辟实验科学的新道路。针对第二个方面,培根以历史为激励力量,雄心勃勃地去发现一个“新的理智世界”,他始终不移地坚信:知识之于人类,其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力量,人类发明和创造知识的目的,就是去掌握自然界的规律征服自然世界,为人类幸福服务,所以他提出“人的知识和人的力量是结合为一的;因为原因不明的地方,结果也不可能产生。对于有待征服的大自然必须先去顺从他。”并且培根还指出:“达到人的力量的道路和达到人的知识的道路是紧挨着的,而且几乎是一样的。”[36]
要以发现“新的理智世界”为目标,必须要构建一种新的哲学,首要任务是要构建一种能够引导人们全面探索新理智、新知识的新哲学方法。弗兰西斯·培根始终认为,探求新知的正确方法论,必须首先具备一种正确的态度和开放的视野,即必须把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仔细观察和正确推理结合起来,统一起来,换句话讲,正确的方法论是建立在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仔细的观察和正确的推理相结合、相统一的基础上的。
经验主义好像蚂蚁,他们只是收集起来使用,理性主义好像蜘蛛,他们从他们自己把网子造出来。但是蜜蜂则采取一种中间的道路。他从花园和田野里面的花采集材料,但是用他自己的一种力量来改变和消化这种材料。真正的哲学工作也正像这样。因为它既不只是或不主要是依靠心智的力量,但它也不是从自然历史和机械实验中把材料收集起来,并且照原来的样子把它整个保存在记忆中,它是把这种材料加以改变和消化而保存在理智中的。因此从这两种能力之间、即实验的和理性的能力之间的更密切和更纯粹的结合(这是从来还没有过的),我们是可以希望得到更多的东西的。[37]
弗兰西斯·培根认为,这种能够结合和统一经验和理性、观察和推理的正确方法,是科学的归纳方法。弗兰西斯·培根认为科学归纳方法的认识论基础是人类经验:已有的经验是人类认识的基础,而经验则来源于人类对自然世界的目的性观察,但观察首先来自于对自然对象的感觉直观,然后才可进行理性的推断。所以,理性的推断始终建立在感觉直观基础上展开,这是因为(1)认识的对象只能是自然:“凡是建立在自然上面的东西,都在生长和增加;凡是建立在意见上面的东西,却只是变化而并不增加。”[38](2)人的认知只能来自于感官对外部世界的感觉:“人若非想着发狂,则一切的知识都应求之于感官。”[39](3)观察唤醒感觉(观察是感觉的动力):“寻找和发现真理的道路只有两条,也只能有两条。一条是从感觉和特殊事物飞到最普遍的公理,把这些原理看成固定和不变的真理,然后从这些原理出发,来进行判断和发现中间的公理。这条道路是现在流行的。另一条道路是从感觉与特殊事物中把公理引伸出来,然后不断地逐渐上升,最后才达到最普遍的公理,这是真正的道路,但是还没有试过。”[40](4)实验是把理性力量和经验能力结合的方法,因为只有通过精心的设计和安排实验,才能真正揭开自然界的奥秘。(5)归纳是获得新知的最后力量,因为实验只涉及对已有的经验能力的调动,实验所能解决的问题也只是其实验者的经验所及范围的问题,经验之外的问题则实验无以为能。所以,实验可以引导人们踏上获得新知的道路,但实验本身不能给人以新的东西。只有当在实验之后,运用理性的力量对实验所得的材料进行分析整理,最后才可能引出科学的结论,形成新知的内容。而这个运用理性的力量对实验所获得的材料进行分析整理,需要正确的方法的指导,这个正确的能够指导人们对实验结果进行分析整理从而获得科学结论的方法,就是“真正的归纳方法”。
概括地讲,弗兰西斯·培根的科学归纳方法是以感觉为起步,以经验为动力,以对实验材料进行形式分析和推理的方法,这种方法是关于事物形式规律的把握方法。因为弗兰西斯·培根认为,所有简单的“本质”全都可以用甚至数目更少的“形式”或一个终极的“形式”来解释。“人类对物质客观的全部经验、天上和地上万物的总体乃是数目有限的‘简单本质’或者甚至数目更少不同结合和置换的结果。”[41]所以,真正富有成效的科学工作就是发现事物的“形式”,这是弗兰西斯·培根哲学工作的全部任务,也构成了科学归纳方法的追求目标。
哲学的分析—综合方法 弗兰西斯·培根的科学归纳方法在霍布斯那里得到了改造和发展。在霍布斯的视野里,最根本的哲学方法就是推理,推理的具体展开方式却是分析与综合,因而,分析和综合构成了霍布斯哲学的基本哲学方法。“因此知识的开端乃是感觉和想象中的影像;这种影像的存在,我们凭本能就知道得很清楚。但是认识它们为什么存在,或者根据什么原因而产生,却是推理的工作。推理就在于(……)组合、分开或分解。所以我们用来发现事物的原因的方法,除了组合法或分解法,或者部分组合法与部分分解法以外,没有什么别的方法。而分解法一般又称为分析方法,组合法又称为综合方法。”[42]分析的方法即是根据原因的已知结果来发现原因的方法,这种方法就是将对象、事物予以分开、分解,找到构成该事物的全部因素以及这些要素根据什么方式构成了该一事物;反之,综合的方法则是根据结果的已知原因来发现结果的方法。这种方法就是将分解后的对象、事物予以重新的组合,以此探求到此事物何能够成为此事物的内在机理与方式。
霍布斯认为,分析方法和综合方法都是真正的科学知识获得的方法,并且这两种方法都贯穿了推理,即只有运用推理方法的理性认识才能为人们提供真正的科学的知识,所以,分析的方法和综合的方法都是推理的方法。其次,分析的方法和综合的方法可以随不同的情境对象而分别使用,但在实际的思维运动中,往往是两种方法可以同时交替使用。第三,综合的方法比分析的方法更重要,因为在霍布斯看来,综合的方法对经验提出更高的要求;其次,综合的方法更强调慎虑,慎虑构成了综合方法运用的重要主体思维特征;其三,运用综合的推理方法,往往能从已知向未知,从已知推出新知。
由于综合的方法往往容易达向未知领域从而推出新知,所以综合的方法需要慎虑:慎虑是综合方法运用的思维前提和认知基础。所谓“慎虑”,在霍布斯看来就是“预见”或称之为“神虑”,即思维认知从原因推出结果,首先需要对某种未知的和未有的东西的(整体的、朦胧的)预见,这种预见性不仅需要经验,更需要经验对神思(相当于直觉)的唤醒:
虽然这种推测由于难得将所有情况观察周全而非常靠不住,名称也是这样。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一个人对过去事物的经验比另一个人多多少,他也就比另一个人谨慎多少,其预测推算的情形也就少多少。自然界所存在的只有现实,过去的事物只能在记忆中存在,而未来的事物则根本不存在。未来只是心灵将过去行为的序列应用于现存行为序列而造成的假设;经验最丰富的人所做出的假设最为肯定,但亦非完全肯定。当后果和我们预期相符合的时候,它虽然被称为慎虑,然而就其本质而言却只是一种假定。因为预见未来事物的神虑,只有在未来事物必须根据其意志而产生的神才有。唯有神才能以超自然的方式发出预言。最好的预言家当然就是最好的预测者,而最好的预测者则是对所推测事物最为精通而研究最多的人,因为这种人对能用于推测的迹象掌握最多。[43]
综合是把认知推向未知领域并从而推出(即从无推出有)新知,但所推出的新知其实早已在推论(即综合)之前就产生了,或者早就蕴含在推论之前的经验唤醒中,这就是有关于事物的“迹象”:有关于未来事物的“迹象就是结论的前提”,即从结论看,它是结论的前提;从前提看,它是前提的结论。这说明在认知事物的过程中,前提蕴含着结论,结论也包含着前提。其次,有关于未来事物的“迹象”通过观察而显现。“观察”即是看,它有两种方式,一是物理视觉的看,一是心灵直觉的看。霍布斯所讲的观察主要是指心灵直觉的看,所以这种看就叫作“神虑”:“迹象愈是经常被观察到也就越肯定。因此,在任何一种事务中,经验最多的人用以预测未来的迹象也掌握得最多,因之也最为谨慎。”[44]其三,有关于未来事物的迹象的获得的内在动力,恰恰是已有的经验。所以经验越多、越丰富的人,对未来事物的迹象的把握就越多、越肯定,因为对任何人来讲,其经验积淀越多越丰富,其心灵直觉能力(即神虑能力)就越强,其心灵化的直觉活动就越活跃。通过积淀而能够激活心灵直觉能力(神虑)的经验,既包括生活经验、实践操作经验,也指对知识的经验。换句话讲,对人类已有的知识和经验的广泛的积淀,才可培育出心灵直觉能力或者说神思力。
当心灵直觉到对未来事物的某种迹象,这又叫做推测,也叫做假设,但这种假设就其本质上讲只能是一种假定。所以,“慎虑是根据过去的经验对未来做出的假定”[45]。但这种假定性的迹象始终是不确定的,要使这种不确定性的迹象变成确定的和肯定的内容(新知),必须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要使假定的迹象能不断地被我们的心灵所观察到,这就需要对(尤其是对人类知识的)经验的加倍积淀;二是对其所不断显现的未来的事物的迹象进行综合。更重要的是,心灵直觉的开启,不仅需要以经验为动力,也需要想象来推动。想象力的强弱程度、想象的空阔程度,则直接影响到心灵直觉能够空阔和升腾到何种程度。想象之于人始终是有限度的,然而,人却因为其已有的经验和意向于新的经验而把有限想象做无限的开阔:“我们所想象的任何事物都是有限的。因此,没有任何事物的观念或概念是可以称为无限的。任何人的心中都不可能具有无限的映象,也不可能想象出无限的速度、无限的时间、无限的外力、无限的力量。当我们说任何事物是无限的时候,意思只是我们无法知道这种事物的终极与范围,所知道的只是自己无能为力。”[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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