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人的人质化觉醒是自然的整体进化推动的偶然成果的话,那么,文化的产生与发展,却是血缘群体化的人与具体的地缘相合乐的成果。换句话讲,人在自然的整体进化推动下获得人质化觉醒,是在具体的地缘条件下生成与展开的,没有具体的地缘环境,人的人质化觉醒不可能产生;人如果没有获得人质化觉醒,就无法开启其混沌整体的心身而获得其心灵镜像,文化体认行动无从发生,文化诞生永不可能。所以特殊地讲,文化诞生于血缘群体对特殊地缘环境的体认。
欧洲文明的真正发源地是希腊,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说:“一提到希腊这个名字,在有教养的欧洲人心中,尤其是在我们德国人心中,自然会引起一种家园之感。”因为关于“今生,现世,科学与艺术,凡是满足我们精神生活,使精神生活有价值、有光辉的东西,我们知道都是从希腊直接或间接传来”[1]。其实,希腊文明并不是欧洲文明最古老的形式,比希腊文明早得多的有希腊本土的爱琴文明,即克里特文明和迈锡尼文明。对于克里特文明,现有的考古证据可推到公元前3000多年,克里特文明已经进入青铜时代,有王宫建筑、公共聚会地点、神庙和谷仓。并且,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克里特文明已经发明了象形文字。其后继的迈锡尼文明,也可追溯到公元前16世纪。希腊文明不仅是对其本土文明的发扬光大,也是对非本土文明——即大约(现有考古资料证明)诞生于公元前4000年的巴比伦文明和埃及文明的汇聚与传承。虽然希腊文明不是欧洲文明的最古老形式,却是欧洲古老文明的最完美形式,而且在事实上构成了欧洲后世文明的直接源泉。
希腊文明何以能构成欧洲古老文明的最完美形式?希腊文明何以会取代比它更古老的其它文明而成为欧洲文明的直接源泉?这个问题直接涉及欧洲文明的内在精神。一般认为,欧洲文明的内在精神是理性精神,这种断定是对的,但不是欧洲文明所独具的,因为任何一种文明能够作为文明而产生、存在和传承,都有其理性精神的支撑,关键是其理性精神的构成内核和基本价值追求方向。从这个角度讲,标识欧洲文明之独特性的内在精神的是以自由为内核和价值追求方向的理性精神。希腊文明之所以能够构成欧洲古老文明的完备形式,就在于它以追求、实现和配享这种自由精神。从根本上讲,自由是希腊一切文明成就的根源。希腊之能够吸纳众多的文明成就而达到古代欧洲文明的高峰,并不在于它本身就强大,也不在它本身就富庶,更不在于它有什么奇妙的天赋,恰恰相反,希腊相对当时的周边文明(比如埃及文明、巴比伦文明)和周边国家(如波斯等强大帝国)相比,它是贫穷的、弱小的,而且也只是一个“正常的儿童”。希腊人在贫穷和弱小中崛起并强大,是因为它有一种伟大的自由精神。这种自由精神使人有了自由的向往、自由的追求、自由的创造力,正是这种自由的精神,使他们能够为自由而战胜拥有强大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敌人。在希腊史上,著名的马拉松陆战和萨拉密海战,弱小的希腊联军,两次打败拥有绝对优势兵力的波斯军队。希腊的自由精神表明:一个自由人的能力远远超过一群俯首听命于暴君的奴才。
自由成为雅典最宝贵的财产,它构成了雅典的直接民主制度,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法治社会。自由激励希腊人对美的追求和创造,由此把希腊的文学和艺术推向了后来无法超越的高度。自由促进了科学的诞生与繁荣,所以达尔文才如是说:“和古代的亚里士多德相比,在科学思想方面,我们只不过是学生而已。”自由把人引向了对自然宇宙的关怀、引向了对人的存在的反思,并以最大的可能性开发了希腊人的形而上学天赋,促进了欧洲哲学的繁荣。总之,自由是希腊文明的灵魂,是希腊文明的不竭原动力,是希腊文明的真正基础,没有自由精神,没有希腊人对自由的向往、追求和捍卫,就没有希腊文明。
然而,以自由为精神内核和基本价值追求方向的文明,为什么会在希腊产生?这一问题也可以变换成另外一种表述式:是什么东西奠定了希腊文明(中的自由精神)的真正基础?当追问这一问题时,必然牵涉出许多因素。但其中一个至为重要的因素,应该是地缘境遇。希腊人的自由精神与希腊人所固守的那片土地直接相关,希腊的地理环境所形成的地缘境遇,生成了希腊人的自由精神。
古代的希腊是一片岛土,它是以希腊半岛为中心,东处爱琴海,西接爱奥尼亚海,南连现在土耳其的西南沿海、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岛东部海岸地区,这就是当时希腊的整体地理环境。
希腊的这一整体的地理环境所形成的特殊地缘境遇是什么呢?作为岛土的希腊,上帝给她的恩赐是丰厚的,其中最重要的、也是生成希腊文明的根本因素是岛屿、大海和充足的阳光:上帝赐给希腊人以大海,使希腊人命运地与大海为伴,成为大海的天使;出生入死于汹涌波涛的大海之上,构成了希腊人的动态人生。上帝将岛屿赐给希腊,使希腊成为岛屿的国度,在希腊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岛屿构成其基本的地理结构,使希腊成为多山地形,其间,荒凉的山坡把平原分割得七零八落,陆地交通和交往极其困难,因而海洋成为当时主要的运输线;上帝将岛屿置于大海的环抱之中,使海水对海雾形成对流之势,突出海面的岛屿由此获得良好的日照,阳光充足,气候温和。这就是希腊的特殊地理环境所形成的特殊的地缘境遇。
希腊这种特殊的地缘境遇何以会产生出自由精神?生成希腊的自由文明呢?
首先,我们看希腊的地理位置:希腊是以希腊半岛为中心的岛屿国度,而岛屿处于大海的包围之中,每一个岛屿都是孤立于汹涌波涛的大海之中,这种孤立的地理位置所形成的地缘境遇,既可以使人形成独立的存在意向,也可以促发人生成自由的存在意向。
其次,我们再看岛屿所形成的多山地理结构,把希腊本土上的平原分割成各不相连的块状,即形成相互隔绝的小平原。这些为形态各异的荒芜的山地所包围的小平原,有利于独立城邦的形成。也就是说,在希腊岛土上,那些形态各异的荒芜的山岭,为古希腊各自独立的政治组织提供了天然的地理屏障,同时也为希腊难以实现大一统提供了地理帮助。因而,追求个体独立存在而不是追求整体的统一,这一精神意向不仅体现在城邦政治组织的形成、维持与强化运转过程中,而且首先体现在个人身上,体现在个人的存在态度、生存精神和生活的价值与意义追求上,即追求个体的存在独立,追求个体的自由生存,构成了希腊人与自然血缘相连的真实纽带。
其三,生存在岛屿上的希腊人,出门就望见山,抬头就看见海。据说,在其岛屿的任何山岭上,都可以看到希腊所有山岭和四面环抱的大海。这一独特的地缘境遇以命运的方式给希腊人注入了一种广阔感,一种超越心,一种山与海、大地与蓝天一体的海天之象。正是这种海天之象、这种广阔感和超越心,生成出一种挣脱山地的束缚、挣脱岛屿的摆布、挣脱大海的禁锢的自由梦想、自由向往、自由追求。希腊人渴望自由、热爱自由、热烈地享受自由,可以在这种海天之象中找到灵感与力量的源泉。
其四,由于希腊地处大海的包围之中,再加上山地众多、岛屿纵横,陆地交通极为不方便,从而使大海成为主要的交通要道:大海成为主要运输线、生命线,是希腊人与大海外面的广阔世界直接进行贸易往来、思想文化交流的唯一通道;爱琴海和爱奥尼亚海诸岛又使航海相对安全,再加上海岛密布的希腊地理,使每个岛屿上生存的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别的岛屿,由此大大减轻了人的存在恐惧感。这样的地理条件,有助于人们进行海上冒险,这就是古希腊人何以喜欢大海并成为商人、殖民者、海盗的原因。海上商人、殖民者、海盗,这些职业具有很大的风险,同时对人的精神要求也相当高。换句话讲,这些职业锻炼了希腊人不畏强暴的精神和生死无惧的精神;而且这种流动性极强的职业,又要求他们必须见多识广,对个人的独立意志、自由精神的要求更为强烈。
其五,希腊的特殊地理结构,使希腊岛屿上城邦林立,相互交通而很难统一;再加上山地太多,土地贫瘠,对外扩张与掠夺不时发生。对以城邦为根基而谋求生存的希腊人来讲,无论是对外掠夺,还是抵抗外来掠夺与侵犯,都需要实力,这种实力在当时主要表征为有相当数量的公民。为了保证这一点,城邦国家总是以最大的容忍度给予公民以相当的经济权利和政治地位,或者更需要发挥所有公民的智慧来治理国家,由此民主政治得到滋生。而民主政治的基础是平等,民主政治的最集中的表现形式,就是言论自由和每个公民直接参与政事,从事城邦治理。在这一点上,气候又为希腊人提供了特别的恩赐:爱琴海地区气候宜人,在冬季,希腊半岛被盛行的西风覆盖,并且带来雨,偶尔也带来雪,但并不寒冷。夏季的信风从东北部刮来,炎热却因此而得到缓解,气候温和。从五月中旬到九月底,居民们可以睡在大街上,妇女们睡在阳台上。晴朗的天空,温和的气候,使人们乐于露天生活,居民们很少呆在家里,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共场所。正是这种气候,促进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促发了自由精神的生成,促进了政治的清明,为希腊直接民主制度的诞生创造了条件,城邦事务都可以通过露天公民大会而得到解决。
概括地讲,大海、岛屿、阳光,此三者构成了希腊的特有地缘境遇,正是这种特有的地缘境遇,生成了自由精神,希腊文明就是在这种自由精神的孕育下茁壮成长,并构成充满永恒活力的欧洲文明传统。更重要的是,希腊的这种特有的地缘境遇,形成希腊人为其自身的存在发展而不得不特别地关注波涛汹涌的浩瀚大海,关注海天相连、神秘悠远的天宇,关注起伏于烟波云海中的孤立岛屿,关注风云变幻的气候,因而,自然,成为希腊人思考存在与生存的中心,探索世界的本原、宇宙的生成、存在世界的统一法则,成为希腊哲学的重心,气候学、天象学、宇宙学、物理学、数学等等科学,成为希腊人探索存在与生存、生活与拓展之最高法则、终极依据的最初形式。由于这种特有的地缘境遇所形成的自由精神,引导人们缔造社会、构建城邦,自然地以个人为出发点、并以保障个人利益权利为最终目的,产生出从个体走向整体、从特殊达向一般、以局部启动整体的思维风格、认知方式、生存原则和行动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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