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墨子的学生多次就鬼神问题向老师提出质疑问难：
先生以鬼神为明知，能为人祸福，为善者福之，为暴者祸之。今吾事先生久矣，而福不至，意者先生之言，有不善乎？鬼神不明乎？我何故不得福也？（《公孟》）
老师说鬼神什么都知道，能让好人得福，坏人得祸。而我老老实实做您的学生这么久，怎么不得福？是您的话不对？还是鬼神并不是什么都知道？
墨子说：“尽管你没有得福，我的话有什么不对？鬼神有什么不知？你知道藏匿逃犯的人有罪吗？同样，藏匿别人好处的人也有罪。现在有一个人，好过你十倍，你能逢人先称誉他十次，才自誉一次吗？有一个人好过你一百倍，你能终身称誉他的善行，而从不自誉吗？”学生回答说：“不能。”墨子说：
匿一人者犹有罪，今子所匿者，若此其多，将有厚罪者也，何福之求？
经墨子这么一辩，学生成了一个有“厚罪”之人，哪里还能盼望得福？墨子的辩论，是应用“不相干类比”（拟于不伦，不伦不类）的强词夺理诡辩。
一次，墨子生病在床。一个叫“跌鼻”的学生去看他，十分纳闷地问墨子：
先生以鬼神为明，能为祸福，为善者赏之，为不善者罚之，今先生圣人也，何故有疾？意者先生之言有不善乎？鬼神不明知乎？
即老师平时告诉我们鬼神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一切行善事的人会得到赏赐，一切干坏事的人会得到惩罚。老师是天下有名的圣人，怎么会得病？这是由于老师的话不对，还是由于鬼神并不是什么都知道？
学生看出墨子的有神论和现实生活有矛盾，不能自圆其说。对此，墨子答道：
虽使我有病，鬼神何遽不明？人之所得于病者多方，有得之寒暑，有得之劳苦，百门而闭一门焉，则盗何遽无从入？（《公孟》）
即虽然我生病了，但怎么能匆忙得出结论说“鬼神不明知”？人得病的原因很多，如有的病是得之于冷热，有的病是得之于过度劳累。我行善事，就像一百个门只堵一个门，盗贼怎么会进不来？墨子的这个答案实际上等于放弃鬼神一元论的观点，而是既采用“鬼神明智”的宗教迷信观点，又采用自然科学的无神论观点，把这两种对立的观点调和起来，以二元论的遁词强辩。
墨子在日常生活中，还常常抛弃其有神论观点，而从世界的本来面目解释世界。有一次墨子从鲁国出发，向北走去齐国游说。路上碰见一个相面的人。相面的说：“老天爷今天在北方杀黑龙，您长得这么黑，去北方不吉利。”墨子不信，说：“老天爷在东方杀青龙，在南方杀赤龙，在西方杀白龙，在北方杀黑龙。如果按照你的话，则要禁止天下人走路，这分明是违心欺骗天下人。你的话不能听！”（《贵义》）看来，墨子仍然坚持朴素唯物论的立场，我行我素，并不总是把上帝鬼神的事放在心上。
就是在“明鬼”的专题讲演中，墨子为自己留下后路。他就祭祀鬼神的问题作二难推论说：
若使鬼神诚有，是得其父母姒兄而饮食之，岂非厚利哉？若使鬼神诚无，是乃费其所为酒醴粢盛之财，非特注之污壑而弃之也，内者宗族，外者乡里，皆得如具饮食之，此犹可以合欢聚众，取亲于乡里。
如果鬼神真的存在，可以让被祭者的鬼魂享用祭品。如果鬼神真的不存在，可以使“农与工肆之人”穷乡亲们，借机聚餐联欢，何乐不为？这样一来，墨子就等于承认“鬼神诚无”（鬼神真的不存在）这一个辩论对方的观点。由此可见，在鬼神是否真的存在这一点上，墨子的观点是不彻底的，这给后学发展无神论观点，留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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