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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王道与霸道的区别

时间:2023-09-02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孟子视“王”与“霸”为两种不同的平治方略。三王行王道,以德为本;五霸行霸道,以力为本。最好是王道,其次是霸道,至于权谋之道,他是极力反对的。汤、文武之所以王天下,“无它故焉,以济义矣”。李觏认为“王”是“天子号”,“霸”是“诸侯号”,王、霸都是人的号,不是“道之目”,也就是说,王霸并非两种不同的治国方略,而是两种身份或职位,就像父与子是两种身份一样。

王霸之辨源自孟子。孟子视“王”与“霸”为两种不同的平治方略。《孟子·公孙丑上》云:“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

孟子认为,“以力假仁”为霸道,霸道倚仗土地兵甲之力,征战夺地,虽然可以暂时成就霸业,威武一时,但并不能使被征服者真正服膺;“以德行仁”者为王道,王道实行仁义政策,以德服人,虽暂时力量弱小,但最终四海归心,为天下王。

霸道与王道的差别,表现为五霸与三王的差别,也表现为得国家与得天下的差别。三王行王道,以德为本;五霸行霸道,以力为本。霸道是对王道的背离,故“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孟子说“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42]。霸道不但有罪,且必有后灾;而王道不唯有利,且“仁者无敌”。

荀子认为,治国之道,除了王、霸之外,还有一种就是“权谋”。最好是王道,其次是霸道,至于权谋之道,他是极力反对的。《荀子·王霸》云:“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汤、文武之所以王天下,“无它故焉,以济义矣”。齐桓、晋文、楚庄、吴阖闾、越句践之所以威动天下,强殆中国,称霸一时,“无它故焉,略信也”。权谋之道是什么呢?荀子曰:“挈国以呼功利,不务张其义,齐其信,唯利之求,内则不惮诈其民而求小利焉,外则不惮诈其与而求大利焉,内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则臣下百姓莫不以诈心待其上矣。上诈其下,下诈其上,则是上下析也。如是,则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而国不免危削,綦之而亡,齐闵、薛公是也。……是无他故焉,唯其不由礼义而由权谋也。”

与孟子相比,荀子也首崇王道,而对霸道的态度却比孟子温和,部分原因在于荀子对霸道的定义与孟子有出入。如果忽略这些出入,他们的想法基本是相同的。但涉及对历史上春秋“五伯”(五霸)的评价上,显然荀子比孟子温和,不见得要视其为罪人。

李觏对春秋五霸的态度也很温和,这与荀子相同,实际上孔子对管仲的某些肯定也体现了这种思想。李觏写道:“或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吾子何为?曰:衣裳之会十有一,春秋也,非仲尼修乎?《木瓜》,卫风也,非仲尼删乎?正而不谲,鲁《论语》也,非仲尼言乎?仲尼亟言之,其徒虽不道,无歉也。呜呼!霸者岂易与哉?使齐桓能有终,管仲能不侈,则文王、太公何恧焉?”[43]

显然李觏对五霸是肯定的,同时,也是对孟子的批评。我们都知道管仲辅佐齐桓公成为五霸之首,孔子曾评论道:“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44]并许之“仁”。就这点说,孟子对齐桓、晋文的看法有失偏颇,至少与孔子有异。而荀子在这方面更接近孔子,李觏也是如此,主要原因在于五霸不全是凭借力和谋,也有仁义之举。

依孟子,王、霸乃两种治国方略或治国理念,但李觏对这两个概念作了更换。李觏认为“王”是“天子号”,“霸”是“诸侯号”,王、霸都是人的号,不是“道之目”,也就是说,王霸并非两种不同的治国方略,而是两种身份或职位,就像父与子是两种身份一样。因此,所谓王道就是安天下,所谓霸道就是尊京师。比如父为农,不失其为父道;子为士,不失其为子道。不能说天下之士行父道,天下之农行子道。同样,不能说天子行霸道,诸侯行王道。“道有粹有驳,其人之号不可以易也。世俗见古之王者粹,则诸侯而粹者亦曰行王道;见古之霸者驳,则天子而驳者亦曰行霸道,悖矣。”[45]

李觏认为,只要是天子,不管他所行什么道,也不管好坏,都是王道。只要是诸侯,不管他行什么道,也不管好坏,统统是霸道。于是他说:“当商之未丧,如使纣能悔过,武王不得天下,则文王之为西伯,霸之盛者而已。西伯霸而粹,桓文霸而驳者也。三代王而粹,汉唐王而驳者也。”这样一来,分明是说只要得了天下,所行的都是王道,其中有粹有驳;只要是诸侯,所行的都是霸道,其中也有粹有驳。换言之,王道有好有坏,不全值得赞扬;霸道也有好有坏,也不全值得批评。

李觏重新定义王、霸的概念,主要用意在于尊王。李觏对孟子的批评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孟子鼓励诸侯行王道(因王道只有天子才能行)。与李觏同时代的孙复著有《春秋尊王发微》十二卷,其中“尊天子,黜诸侯”的思想,既有现实政治的背景,也有学术上的渊源[46]。李觏的用意与此同。《常语》载:“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吾以为孟子者,五霸之罪人也。五霸率诸侯事天子,孟子劝诸侯为天子。”李觏认为,孟子时代,周显王还在,而孟子周游列国,说诸侯行王道,这不是鼓励造反吗?

李觏从这个意义上批评孟子,也是在传统儒家情理之中,不是没有道理。然而,具体专针对孟子的王霸论而言,这样的批评非但没有说服力,也不能有损孟子的“王霸”论。因为这样不是在说同一个问题,一个说东,从行为动机上说;一个讲西,从行为结果上讲,那就无法弄清楚谁是谁非了。众所周知,使用不同内涵的相同概念来争论,只能自说自话,各自独白,从而削弱了李觏的批评力度。

但是通观《李觏集》,我们可以看到,李觏这样做,除了表明李觏有浓厚的尊王思想外,也表明了,李觏反对孟子的“黜霸”思想。这一点是肯定的,也是有根据的。李觏肯定霸道也有可取之处,不可厚非,他说:“儒生之论,但恨不及王道耳。而不知霸也,强国也,岂易及哉!管仲之相齐桓公,是霸也。外攘戎狄,内尊京师,较之于今何如?商鞅之相秦孝公,是强国也。明法术耕战,国以富而兵以强,较之于今何如?是天子有帝王之质而天下无强国之资,为忠为贤可不深计?”[47]此可看出李觏对法家的某些肯定。

当时的北宋,积贫积弱,内忧外患,富国强兵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此时若还认为“五霸”不可取,儒家学者那真是“迂阔”了,况且孔子也不反对霸。这里,可以看出,李觏在保持儒家立场的前提下,对法家的治国之方也持肯定态度。李觏强调王霸各有粹驳,据其“焉有仁义而不利”之言,可知粹驳之分不在于徒有其名,而在于是否符合孔子之道。俗儒以仲尼之徒自命,貌袭仁义,实则固守陈言。李觏叹曰:“孔子之言满天下,孔子之道未尝行。”

李觏虽对春秋五霸有所肯定,但对于汉唐,李觏则基本持否定态度。他说:“汉、唐其卑矣!高帝起于陇亩,草创天下,法制未修。文、景继立,龊龊守成,公卿多武人,而黄老刑名之学,炽于其间。贾生之徒,称先圣,诵仁义,眊焉而不知所从也。武帝聪明特达,攘袂而作,聘贤良,尊文学,改正朔,易制度,有志于先王矣。然而黩兵好胜,竭天下之财,以事四夷,延方士,筑宫馆,以求神仙,用不经之言,以东封泰山,禅梁父。光武忧勤民事,而不务大体,专求俗吏之课。不师经籍,而听用图谶之书,以疑天下耳目。唐高祖凡庸之材,乘运而起。太宗有非城之度,而残杀长嫡,以取其位,不能纯用先王之制,而因循驳杂,浮屠乱法而不知禁,进士坏文而不知革,易置储贰,依违不决。明皇亲见祸乱,心思矫正,而兴起老子、庄周之说,以害教化,宠任武功,注意兵食,銮舆展狩,出入不时,进用女色,间以谗贼,以紊经纪。自此数君,其余盖不足数矣。”[48]

李觏既然肯定霸道,为何对汉唐态度会如此呢?主要原因是李觏认为霸道属诸侯事,而王道属天子事,汉唐既一统天下,当然是王道,而非霸道。“或问:自汉迄唐,孰王孰霸?曰:天子也,安得霸哉?皇帝王霸者,其人之号,非其道之目也。自王以上,天子号也,惟其所自称耳。……霸,诸侯号也。霸之为言,伯也,所以长诸侯也。岂天子之所得为哉?道有粹有驳,其人之号不可易之也。”[49]汉唐既然是王道,为何不可取?因为汉唐失掉了王道之根本,“汉收秦烬,失其根萌。冉冉至唐,名在实去”[50]

余英时先生认为,石介、尹洙、欧阳修和李觏等仁宗一朝的士大夫和学者有个共识,那就是在政治思想方面,都同有超越汉唐,复归“三代”的明显倾向,并在“三代”理想的号召下,提出了对文化、政治和社会进行大规模革新的要求[51]。他们都认为汉唐之道驳而不纯。石介之说:“噫嘻!王道其驳于汉乎?汤革夏,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体尽循禹之道。周革商,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汤之道。汉革秦,不能尽循周道,王道于斯驳焉。”[52]关于汉唐之盛衰,李觏评论道:“其始皆能求辅佐,纳谏诤,夙兴夜寐,以安天下,济生人为意,此其所以兴也。及其后世,则放逐忠良,昵近邪辟。或妇人用事,或外戚专政,或宦竖窃命。官爵授于匪人,货财散于无用,兵革疲于不急。荒淫怠慢,厌弃民物。皇天震怒,奸雄并起,而海内土崩矣。呜呼!汉唐之盛,犹不足观,汉唐之衰,万世之也。”[53]

按李觏对王、霸的定义,汉唐也应属于“王道”,不能是霸道,只不过这样的王道粹少驳多,故不值得称赞。孟子辨“王霸”,主要从人君心术、动机上展开,至南宋朱熹、陈亮等大谈“王霸论”,都是穷究直至于“心术”方寸之间,与名号无关,故与李觏之说有异。

孟子谓“圣人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荀子谓“仲尼之门人,五尺之竖子,言羞称五霸”[54],后来的儒者,也多讲王霸之辨,多黜霸尊王。李觏的王霸观,在肯定王道的前提下,也无疑为霸政作了辩护,这在当时是一大突破。然而,这种辩护有很强烈的现实针对性,也没有离开传统儒家之立场,因为他所做的辩护本质上仍然是依据了儒家的德治、仁政思想。尽管他强调功利,然此功利仍然是天下之公利,兴天下之公利即是大义。换言之,李觏为霸政作辩护,并没有以否定“仁政”为代价。李觏“康国济民”、富国强兵思想都是以“王道”作为基本理念的。

李觏这种义利并行,王霸并用的思想是他礼学思想进一步发挥,尽管他对孟子的批评力度没有到位,但他提出的“焉有仁义而不利”,“霸者岂易与哉”,在当时内忧外患的现实情况下,不啻为一清醒剂。如果说个人修行可以不讲“利”、“霸”,经世治国怎么能不讲?况且“义利”、“王霸”本是可以兼容的。这一思想是对传统儒家经世致用思想的发展,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姜国柱先生对此总结道:李觏所提倡的义利并行,王霸并用的思想,给南宋陈亮、叶适的功利学说以很大的影响,并为陈亮、叶适与朱熹展开的“王霸义利之辨”提供了思想武器[55]

【注释】

[1]《李觏集》,中华书局,1981年,第246页。

[2]《论语·季氏》。

[3]《孟子·离娄上》。

[4]《李觏集》,第331页。

[5]《孟子·尽心上》。

[6]《李觏集》,第66页。

[7]参见张岱年:《中国哲学大纲》,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240页。

[8]《论语·阳货》。

[9]《原性》。

[10]同上。

[11]《李觏集》卷二,《礼论第六》。

[12]《李觏集》,《删定易图序论》六。

[13]同上书,《庆历民言·广意》。

[14]牟宗三先生在《中国哲学的特质》第51页中论道:中国正宗儒家对性的规定分为两路:一路是以《中庸》、《易传》为代表,中心在“天命之谓性”,可称为“宇宙的进路”(Cosmological approach);另一路以孟子为代表,中心思想是“仁义内在”、“即心见性”,可称为“道德的进路”(Moral approach)。若如此,李觏应属于宇宙的进路。

[15]萧公权:《中国政治思想史》二,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422页。

[16]《李觏集》,《礼论后语》。

[17]同上书,《庆历民言·损欲》。

[18]同上书,《虔州柏林温氏书楼记》。

[19]同上书,《删定易图序论》六。

[20]参见牟宗三:《中国哲学的特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

[21]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60页。

[22]2009年2月27日,笔者在复旦大学聆听他的讲座:“荀子政治哲学的人性公理”。

[23]韦政通:《中国思想史》下,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年,第703页。

[24]《汉书·董仲舒传》。

[25]《论语·阳货》。

[26]《孟子·梁惠王上》。

[27]杨泽波:《孟子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255页。

[28]《正蒙·大易》。

[29]参见徐洪兴:《思想的转型——理学发生过程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92页。

[30]徐洪兴:《思想的转型——理学发生过程研究》,第103页。

[31]《李觏集》卷二十九,《原文》。

[32]同上。

[33]同上。

[34]《李觏集》卷二十九,《富国论》。

[35]《李觏集》,《国用第一》。

[36]同上书,《国用第十六》。

[37]同上书,第247页。

[38]同上书,第227页。

[39]《李觏集》卷二十九,《原文》。

[40]萧公权:《中国政治思想史》二,第681页。

[41]同上书,第417页。

[42]《孟子·梁惠王上》。

[43]《李觏集》,《常语上》。

[44]《论语·宪问》。

[45]《李觏集》,《常语下》。

[46]参见徐洪兴:《思想的转型——理学发生过程研究》,第332页。

[47]《李觏集》,《寄上范参政书》。

[48]《李觏集》,《礼论第七》。

[49]同上书,《常语下》。

[50]同上书,第257页。

[51]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上,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年8月,第149页。

[52]《徂徕先生文集·汉论上》。

[53]《李觏集》,《礼论第七》。

[54]《荀子·仲尼》。

[55]姜国柱:《李觏思想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第1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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