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追求人为事实的真,与此同时却在客观事物面前出现非真,这种本质上的悖论而形式上的统一,恰恰是人类生存能力与其实际生存处境的现实需求之间的调和产物,或者是有限生存能力的人类为着历史化的此在生存能够得以顺利地敞开,必须以如此的人为方式来实现为人的观念幻相或事实幻相。换言之,为了生存,亦为了更好地生存,人必须为自己设计一种尺度、构建一种标准,这种尺度和标准,既是人区分与动物世界的根本界标,也是人与人、人与群、人与社会能够相互容忍地存在、共同地生存的最终路标、最高准则。设计这样一种尺度、构建这样一种标准的行为过程,就是以人为的方式和为人的目标而展开探索。这种探索虽然对于自然宇宙、生命世界和事物存在来讲是幻相性的观念的张扬,但对于任何人来讲,都无权取消和停止这种具有幻相性特征的生存探索和观念构建。不仅如此,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种精神探索、观念构建的根本性质,必须充分认识到以这种方式构建起来的人类真理的根本性质。这两个方面的“必须”应该成为我们每一个生命个体的基本能力,因为只有真实地具备了这种能力,我们可能会在实际生活中减少盲目性和尽可能少一些愚昧,才尽可能接近些地看待人和看待对象世界。
对真理的探求和认知,展开为两个方面:一是通过对自然宇宙和生命世界的认知来构建真理;二是通过对人的认知来生成真理。但追究起来,这两种方式其实都是从人出发并以人为目的,所不同的是,前者是人的外化探求的方式,后者乃人的内化探求的方式。仅就人的内化探求方式论,人们总要以认识自己为主题。“认识你自己”,相传是镌刻在古希腊宗教中心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墙上的一句箴言,后来苏格拉底把它作为真理探索的基本主题,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人前赴后继地对此予以发扬光大。但是直到今天,人类能够认识自己和可以认识自己的方面仍然甚微,甚至在这一展开的过程中,人类对自己的认识走向了自我偏离,盲目、自恃、骄傲、疯狂等内容反而构成了人类认识自己的成果。造成这种状况的出现并且不断得到普遍化的根本原因,恰恰在于我们对真理的基本性质的盲目看待,即真理始终是人为事实的真,而绝非客观事物的真:真理始终是客观事物的非真。当我们把人为事实的真盲目地视为是事物的真时,我们就获得了对真理的盲昧看待;当我们将这一对真理的盲昧看待视为绝对的真本身,我们也就根本不可能真正认识人和世界,或者说我们对人和世界的认识,就不可能获得一种冷静和客观。一旦当我们缺乏对真理认知的冷静和客观的态度,并且根本无法真正认识到这一点时,我们也就难以认识自己,也无法认识与自己血缘关联的他人,更无法认识事物和世界,因而也就无法在事物和世界面前脚踏实地确立自己的自尊和自重的独立,更无法自我构建起一种融融大度的人的形象。
真理所呈示出来的那种人为事实的真和客观事物的非真之间的悖论,清醒地揭示了我们看待真理和探索真理的基本态度,应该是立足于人类生存自身,而不是某种主观化的或权力意志化的抽象观念。这种基本态度是理性的,因为追求真理、探索真理、认知和运用真理,必须是理性的。理性使真理产生客观性,理性更使真理获得边界性、限度性。并且,人类的生存和人的生存却始终是感性生动的、形象具体的和历史化的此在冲动的,这就形成了真理的追求、探索、构建以及运用,一旦落入感性、具体、历史化的此在生存行为进程中,它就只能是相对的。由此两个方面的制约与规定,使真理本身具备了非绝对性和非永恒性的内在诉求。真理的绝对性和永恒性只是人们对于真理的盲昧,当然,赋予真理以绝对性和永恒性,首先在于人对自己的盲昧。真理始终不属于绝对的真,更不属于永恒的真,真理只属于人类生存,属于人类的历史化的此在生存。在人类生命弥漫和增殖的历史化运动中,每一此在生存都有属于这一此在生存的真理,每一种真理都生发于人类生命某一特定的此在生存处境、状况、境遇。因此,在真理与人类生存的相互消长的长河中,同一种认识也许在今天为真(真理),在明天可能会沦为虚假(谬误),这种情况的出现都可能成为合理。因为无论是对于人类整体来讲,还是对于任何一个个体存在者来讲,今天的生活和明天的生活绝不会完全一样,上一代人和下一代人所共同面对的存在危机和生存困境,有着根本的不同。面对这些根本的不一样或完全的不同,人类的真理现实地存在着一个界限问题,即真理自身指涉的域与度的问题。真理的域度是真理的本来规定性。真理的域即是产生它的人类生存语义场,而真理的度则是支撑这一生存之场的时空框架。因此,产生于这一生存域度中的全部知识都是真理,都是指涉于这一生存域度之中的全部事物,它就是真理效力的域与度。一种真理当它在其自身的生存域度中运动时则可能是绝对的、普遍的,当其跨越自身生存域度时,其为真的知识效力也许保留,也许部分消逝或全部消逝。如托勒密的地心说之于哥白尼以来的人类生活,其作为真理的效力全部丧失;而牛顿的经典物理学理论之于爱因斯坦以来的人类生活,其作为真理的效力则部分被保留。
在人的存在世界里,任何时空框架都是人为的,并因为人的变迁而不断消长,从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到社会生物进化论,到E.拉兹洛的广义综合进化论,其间首先是人类在历史化的此在生存长河中变迁了、变化了,即人类生存的历史运动改变了对生物世界、对人自身的根本看待。从达尔文到E·拉兹洛,这恰恰是人类看待自己和看待世界的根本性改变的精神体现。因此,审视时空框架必须以人为参照主体。人是增殖性的历史运动进程,这一运动进程首先是群体与个体的相互作功,哪怕是在同一时空框架内,不同的群化形态所信守所发现的真理不一定相同,同一群化形态中不同个体对同一真理的评价、看待或指涉事物的界限同样难同。因而,绝对的普遍化的真理事实上不可能。对真理的界限的认知,不仅要引进类化的生存时空框架,同时也要引进社会、时代、个体生存的时空框架,由类的、社会的、时代的、个体的时空框架的立体网络构成了知识为真的疆域,即构成了真理之为真理的自身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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