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语义场 人是美的,人的生存行为是美的,人的奋斗与沉沦是美的,这都在于形式化。人是形式化的劳作者,人的生存行为是形式化的运动,生命的奋斗与沉沦是形式化的高扬,形式化的动力既非纯粹的客体世界,亦非纯粹的主体世界,而是个体生命化、整体化、综合化和生态化的生存语义场世界。美即是人对自身的生存语义场的形式化运动。
然而,人们往往难以觉察和体悟自我生存语义场,更忽视对形式化运动的存在的意识和把握。由此形成我们在实际的生存进程中,并不把人的生存行为看成美,更不把人的以生命投入方式的生存拼搏与沉沦看成是美。虽然我们也强调生活是美的源泉,然而我们的这种强调是囿于自我预设的善恶真假的框架,并以此为出发点和绝对判据来划分美,来概括生活的美的。诚然,这无疑也是美,这种美只能算是伦理意义上的美,而不是生命和生存意义上的美。基于这种生存习见和体认惯性,人类生存意义上的大美至美则在这种伦理框架中被消逝得干干净净,而人们(尤其是美学家)对美的分析和归纳也往往流于表面,美学在很大程度上成为真和善的陪衬者和演绎物。
美丧失自身的正位,这与美学的产生有关:美学自产生之时始,它就偏离了自身的正道。鲍姆嘉通首先提出“美学”概念并创建美学这一学问,就把美学视为是美感学,因而美学的建立是从对美的审视开始的,即所谓美学是关于审美的科学。对美学的这种性质和对象范围的界定,是有相当的道理,但美学并不只是探讨审美活动和规律的学问,美学应是关于美的生成(机制)和审美(规律)的学问。因此,美学一开始就为自己开辟了一条偏离、片面的探索道路。诚然,在其过程中也不乏有人企图对这种偏离予以矫正,美学史上那些关于美的本质问题的无穷无尽的探讨就属于此,但这种探讨最后被审美的认识论(即美学规律)和实践论(如技术美学、科学美学)所取代。因为在美学家们看来,对美的本质的探讨是无用的形而上学的探讨,在反形而上学的生存时期,这种探讨也就构成了无用的迂腐。然而,美的(本质)问题之所以被如此冷落,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是人们那以二元分离为基础的类型化思维模型在作怪。无论是一般生存者,还是美学家们,虽然都承认美是客观存在的,但他们把“客观存在”绝对地理解为脱离人、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物质世界,从根本上忽视了美不美的问题始终是一个价值问题。而价值是因人而产生的。客观论之,一个离开了人的“物质世界”是纯粹客观的,但绝不可能是有价值的。因此,它也就根本不存在美或不美的问题。由此不难看出,在过去,人们对美的本质的探讨总是徘徊难进、谬误丛生。人们之所以对这种形而上学的美学探讨冷漠和蔑视,其深层原因也恰在这种关于美的探讨自身的思维谬误性。
无可否认,美对人来讲确实是客观存在的,不管你意识与否,承认与否,它都默默无闻地在展布着自我。但美的客观存在并不是把人与对象相分离的物质世界,而是物质(宇宙、自然,生物)世界与人为(文化)世界生命一体化了的人的生存行为的形式化运动。我们只有并且必须清楚地意识(体悟,把握)到这种客观存在性,才可能真正探讨审美的认识论和审美的实践论。
所谓审美的认识论即是说只有以审美的眼光、态度、情绪去看待人的生存行为,才会发觉人的生存行为的形式化之美。审美学就是探讨人对人的生存行为的审美机制和规律,审美学就是系统探讨与揭示人对人的生存行为的审美机制和审美规律的学问。对于生存个体来讲,要能够体悟、把握生存(自我生存和类生存)之美,对审美机制和审美规律的体认和把握是至为重要的,这是个体能够审美的基础和前提。所以,对任何人来讲,如果没有审美意识,就没有对美的体悟和发现;如果不能在实际的生活中体悟和发现美,其生存之美和生命之美对你来说也就不存在。
从审美主体角度看,审美意识的发生,需要审美机制的激活。构成人的审美意识生成的这个审美机制是什么呢?是审美语义场。审美语义场并不等同于生存语义场,也并不是生存语义场的演绎,虽然审美语义场是建立在生存语义场的基础之上的。但它必然超越生存语义场的世俗性和功利性伦理框架,因为审美语义场并不建立在此在生存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生存的历史土壤中,以人的生命的终极意义为价值起点。从整体上看,宗教信仰、哲学追问、审美意识,此三者构成了人的生存精神的三大棱面,如果说宗教信仰是对生存的来世的瞻仰,哲学追问是对生存的现世的拷问,那么,审美意识即是对生存的超现实的展布。简言之,宗教追问人为什么这样生存和这样生存将走向何方;哲学却追问人的历史化的此在生存是什么和应该是什么及其关系的生成因;而审美却是对生存的超然表现,因而审美意识的生产机制——审美语义场的生存基础应该是哲学和宗教意义的,即只有宗教和哲学意义上的生存情绪和生命的悲剧意识,才使审美语义场获得生动的气蕴。所以,宗教性的或者哲学意义上的生存情绪和对生命的悲剧意识,才构成个体审美得以可能的生命基础。只有具备了这个生命基础,无论是个体的还是类的审美语义场才可能建构,审美意义才可能获得,人才可能在实际的生存境遇中真正体悟、感受、把握个体的和类的生存处境和生存行为的美,及其美中的真假善恶。
审美语义场与生存语义场之间的关系,既是一种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也是一种生成性关系。以前者论,审美语义场是其生存语义场的构成内容;就后者论,审美语义场与生存语义场之间的这种生成性关系展开为两个方面:审美语义场的建构,必以个体的生存语义场为土壤、为动力场源;同时,审美语义场一旦得到构建,亦为个体的生存语义场注入活力因素,因为美是不可自由的自由企望与追求,以不可自由的自由企望和追求为内动力的审美语义场越是充满生气活泼的张力,其语义内容越是博大精深,其对生存语义场的惰性因素和既成语义域度的冲决力和反叛力也就越强劲。因此,审美语义场是生存语义场获得生生不息之内在张力的激励力量,也是人的生存充满自我创造的朝气与活力的激励能量。反之,审美语义场的建构并不凭空产生,它必须以其个体的生存语义场为土壤,个体的生存语义场越活跃不居、越具有创生张力,其审美语义场就张扬出更具人格魅力的审美个性,具有更扎实、更深厚、更具有创造性诉求的审美能力。如果个体的生存语义场萎缩困顿,生命对生存语义场亦麻木不仁,那么,个体就难以建构起个性人格化的、充满自由追求张力的审美语义场。
审美生存的域度 审美语义场始终是人性化、时代性、民族性和个体人格化的。由于审美语义场建构的人性化、时代性、民族性和个体人格化特质,形成了审美语义场的多样化,比如时代审美语义场、民族审美语义场、人类审美语义场、个体审美语义场等等不同的审美语义场形态的形成,都源于这种人性化、时代性、民族性和个体人格化特质所激励。审美虽然是时代性、民族性的,但审美最终通过个体才可得到展布。审美永远是个体化的审美。审美的个体化,形成的审美语义场的个体化和个体人格化特征,正是因为这些特征对审美语义场的内在规定,才由此产生个体审美意识的域度问题。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域中的不同审美个体以及不同的人类生存意识,审美域度都不一样。因而,审美始终是域度化的,离开具体的审美域度来谈审美,都将不着边际。
审美活动是超世俗、超功利、超伦理情绪的桎梏的生存行为,但任何审美活动都是现实的、此在的,因而,任何审美活动都必然烙上现实生存处境的情绪;并且,审美活动总是一种经验性的生存活动。虽然它融进了生命和生存的全部,但它仍然具其浓郁的文化情味,因而它又浸染着人类、民族、社会、时代、地域等文化情调。另外,任何审美活动最终是个体的生命活动和生存运动,个体的生命特质和生存意趣将现实地构成了审美活动的基本意向。或者说,这一切因素都现实地生成和建构起了审美语义场的独特性和方向性: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审美语义场,一个社会有一个社会的审美语义场,一个地域有一个地域的审美语义场。比如,西方人审美追求风格的卓越,而中国人审美却追求意境的高远。这种区别既源于审美语义场的民族性,也源于审美语义场的地域性差异。北方艺术展布出粗扩、雄浑的气势,南方艺术却呈现出温润、柔婉的情调:一个大江东去,一个小桥流水,恰恰体现了各自不同的审美语义场的地域特质。不管什么样的社会和时代,这种特质都将在这个古老民族的审美语义场的建构中活跃不居。
概括地讲,审美特质的人类性、时代性、民族性、社会性、地域性,最终都要积淀于个体的个性人格化的审美语义场的生成建构之中。个体审美语义场并不是时代、民族、地域、社会等等审美特质的机械拼凑与组装,因为个体审美语义场的生成建构是以个体对生存和生命的悲剧意识为内在原动力,以对人类性、时代性、民族性、地域性、社会性等审美特质的整合凝聚为体现。但个体审美语义场对人类性、民族性、地域性、社会性审美特质的整合性凝聚,必以服从于个体审美精神和审美构设为前提。席勒和歌德都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国度甚至很长时间是生活在同一个环境中,但他们各自的审美语义场的建构是那样的不同,这正如同当代中国作家路遥和柯云路都为著名小说家,但其艺术风格、审美追求却不一样,从根本论,恰恰源于某种自我恃守的审美语义场的差异。审美个体的审美语义场的差异,主要源于个体审美精神和审美构设的不同。因此,每一个审美个体都有属于自身并展布自身的审美语义场,每一个审美语义场都有其展布自身审美特质并无法遍设整个人类生存行为美的局限。这样,各种各样的审美思潮,各种各样的艺术流派,都历史性地展布出一个审美的域度问题。不懂朦胧诗去漫骂、诅咒朦胧诗,把20世纪西方各种艺术思潮简单冠以“资产阶级”艺术而加以挞伐等等,都是无知于人类审美域度规律的体现。
审美生存的样式 无论是对人来讲,还是对生命或生存本身而论,都是因为其美,才有人对自身的审美。审美来源于人、生命、生存自身之美这一基本性质,决定了人类审美的基本样式的类型。概论之,人类审美样式有两种,即审美欣赏和审美创造。
审美欣赏是最为普遍的一种审美样式,它主要包括欣赏自然和欣赏创造的美。
自然的美是指世界自身所展布的美。这里的自然是指“人化的自然”和“自然的人化”了的自然。这个自然是以人的生存为出发点的,是人的生存行为与人的文化世界和人赖以生存的自然宇宙、生命世界融为一体而展布出来的自然。这个自然的美是以人的生存行为为土壤的美,是人的生存行为融会贯通了自然宇宙、生命世界、文化世界于自身所呈现出来的自然的美。这个自然的美,有宇宙世界的自然美,有生命世界的自然美,有人的文化世界的自然美。我们说宇宙世界具有无限性,这是我们对那个被我们视为是“宇宙世界”的观照、参与、思索和创造性切割与重组行为所得到的某种世界印象或者说世界图景。所以,与其说宇宙世界是具有无限性的,倒不如说是人对那个被我们看成是宇宙世界的空间的无限制地思考和创造性重组的行为。因此,这一行为展布了我们对自身的自信和自立(即在我们看来我们把握了那个横亘在我们面前的空间状态的本质:无限)和我们生存的难以自信和不自主(这之无限,是因为我们的有限;正因为我们的有限,我们才不得不无限地去思索、并无止境地去分割和重组这个世界)的悲剧性——这既是宇宙世界的自然,也是人的世界的自然,是宇宙世界的自然和人的世界的自然的一体化,即美。因此,我们欣赏世界的自然美,同时并且最终是在欣赏人的生命、人的生存世界的自然美,比如人体美,就不仅仅是生物的自然美,并且也是文化的自然美,更是生命的自然精神、神韵的美和生存行为的此在(瞬间)状态的美,因而,人体美是诸多自然之美的生存一体化和生命一体化。
欣赏创造的美是指欣赏人类生存的形式化行为的全部物化成果,因此,这里的“创造”是指人对生命和生存的形式化运动。创造的美是指人的生存形式化成果所展布的美。一幅画,一件商品,一座建筑,一片良田,一条运河,一个人工湖,一道绿荫树等等,都是创造的美,都构成了我们欣赏的对象。因为在这些对象物中,蕴含了我们的创造力量,自信和勇毅,并洋溢着人的不自由的自由追求与痛苦,回旋着我们最终不能自主和不可自信的悲剧命运。
无论是欣赏自然的美,还是欣赏创造的美,都属于一种日常性审美活动。这种日常性审美活动是普泛的,并且大多体现其自发性和随意性。日常性审美活动是人的生存运动的调节性行为。它往往具有情境性和感受性(灵感性),并且这种日常性的审美行为往往不具有对人类生存的终极状态与境况予以意识性的或者说积极的展布,因而,日常性审美欣赏活动多流于通过感官的愉悦来陶冶人的心志与灵性。
人类的可爱,并不在于它是美,也不在于他能够欣赏(自身之)美,而在于他能为自身创造美和把自己创造成美,这就是人类创造的美。人类创造的美主要有三种形态,即对人的生活物质条件、艺术和科学思想创造所生成的美的品质、内容和美的形态。
人的全部生活物质条件(包括生产工具、日用生活品、休息和工作环境、环境生态等等)都是人类自身前仆后继创造的产物,它们本身即是刨造的美。艺术创造包括音乐、绘画、文学、戏剧、雕塑、建筑、书法和影视等艺术形式。艺术创造的美是人类对美的意识化创造行为,它以创造的美为现实目的;与此不同,人对自身之物质生活条件的创造行为,却不是以美为其现实目的,而是以物质生活条件的创造改善与提高为目的,并通过其创造结果来展布其美。
科学是相对艺术而言的全部创造性精神探索行为,就现行的学科划分准则而论,科学被一分为三,即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文学科。自然科学主要探索自然宇宙和生命的奥秘、法则与规律;社会科学主要探索社会存在发展的法则、规律;人文学科(比如艺术理论、美学、哲学、宗教等)主要探索人类存在及其生存展开的人性法则、规律。这三大类科学虽然探索的对象领域不同,探索而得来的知识成果、方法成果甚至智慧成果各不相同,但它们的探索都要遵循美的规律,并创造出美的果实。比如自然科学,它也同样是对美的创造,科学同样是一种创造的美,这是因为创造的美,就是指创造行为所展布着的美。无论是对人的生活物质条件的创造,还是对科学思想、理论、方法的创造,其行为都是对对象和人的形式化行为。同时,创造的美也指创造行为结果所蕴含所展示所呈现出来的美,包括美的结构,美的形式,美的意味,美的意蕴。比如老子的“道”,莱布尼茨的“数”,海森堡的测不准关系式、波尔的互补原则,以及牛顿的力学定律、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等等,都从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展布出至美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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