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哲学,有时也称哲学学,[5]都以哲学本身为研究对象,关于元哲学的问题,即“什么是哲学”的问题几乎同哲学产生的历史一样长,但关于“什么是哲学”的提问方式却极易让人感到尴尬,一来因为“什么是哲学”的问题始终无定论,就像“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不仅对哲学的许多具体问题的回答无法一致,就连“什么是哲学”的元问题都无法达成一个共同的趋向;二来因为哲学本身是否真正发展了?很多人都持怀疑态度,一如康德所认为的那样,哲学史上的人物就是不断地推到塔基从头再来,或如黑格尔所言的“哲学战场上的厮杀”,[6]因此,“哲学通论”课的目的不是对哲学下具体的定义(也无法下定义),而是立足于“什么是哲学”的问题发展线索,遵循其概念的特殊演进路径,对元哲学观点进行介绍和剖析。
哲学究竟是什么?哲学究竟不是什么?这是中西哲学家通常要问的问题,冯友兰把它们总结为用“正的方法”说哲学和“负的方法”说哲学,[7]波普尔面对分析哲学和逻辑实证主义对传统哲学的消解,也主张从“什么是哲学”和“什么不是哲学”两方面来言说,[8]“正的方法”说哲学往往又从哲学的研究对象、哲学的思维方式两方面展开,这种言说方式也为我们剖析哲学流行观点提供了借鉴。
(一)哲学研究对象说哲学
无论是西方哲学,还是中国哲学,关于“什么是哲学”的元哲学观点都随着各自的思考对象和问题域的不同而呈现出纷繁复杂的发展态势,正如黑格尔所言:“哲学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我们对于它的本质,对于它应该完成和能够完成的任务,有许多大不相同的看法。”[9]有人把西方哲学史概括为古代的本体论哲学、近代的认识论哲学、现代的语言哲学等,“首先,哲学家们思考这个世界,接着,他们反思认识这个世界的方式,最后,他们转向注意表达这种认识的媒介,”[10]即在哲学史上发生了所谓的认识论转向、语言哲学转向等,它们都是由于各自研究对象和侧重点的不同而发展起来的,哲学特有的思考对象和问题域也反过来决定了不同的哲学观的存在,如关于“爱智慧”的哲学观,关于对普遍规律的认识的哲学观,关于对世界的根本观点和看法的哲学观等。
1.爱智慧说:哲学就是爱智慧的观点在西方哲学史上不仅具有起始性的意义,而且是许多哲学家身体力行的原则标准,如苏格拉底为智慧而生,同时也为智慧而死。哲学的全称为Philosophy,由希腊文Philein(爱)和sophia(智慧)两个词演变而来,即爱智之学。哲学是爱智之学,是“爱”和“智慧”的统一体,而不仅仅是关于智慧的学说。中西哲学界关于哲学就是爱智慧的字面意思的解读是歧义不大的,分歧大的是“什么是哲学以及如何爱”。
关于“爱”,哲学是爱智之学,而不是智慧之学,它直接关乎人的生命实践和生命创造,这就是为什么苏格拉底和孔子在历史上“述而不作”,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仍被称为大哲学家的原因,他们一直在亲身实践着“爱智慧”。苏格拉底“爱智慧”哲学观的发生有双重的理论背景,即对早期泰勒斯等人的朴素实在论的自然哲学的批判和对早期智者派的诡辩论的批判,早期智者以诡辩的论术自称智者,认为自己把握了智慧,[11]而苏格拉底认为智慧不是人所能掌握的,人充其量只能爱智慧,这就为“无知”留下了地盘,这种思考方式也为近现代哲学家提供了营养,如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的“物”与“物自体”的二分,“物自体”本身不可知,“我们必须悬置知识为信仰留下地盘”,[12]或如维特根斯坦的“凡是能说的要说清楚,对于不可知的东西我们必须保持沉默”。[13]因此,苏格拉底借用德尔斐神庙墙上铭刻的“认识你自己”这句箴言,作为新哲学的宣言,“认识你自己”,人只能“爱智慧”,而不是智慧的化身。从苏格拉底之后,“爱智慧”中“爱”的含义经过了诸多变化,在古希腊时期,爱智慧表现为爱神的智慧,人只可以接近于神,而到了中世纪,虽则也有神,但上帝太高了,人只能皈依上帝,谈不上接近上帝,这样的神感召出来的只会是圣徒而不会是爱智慧的哲学家,哲学稍有出格之嫌,就要受到整治,历史上的哥白尼、布鲁诺、伽利略、笛卡尔、斯宾诺莎等就是令人叹息甚至令人扼腕的实例;哲学发展到了近代,哲学家们也在力图为“神性”的世界“留下地盘”,而到了现代,哲学不再向上直趋于神性,因为要么根本没有神,要么神性只不过是人性的异化样式,人具有抽象概括、判断辨析、分析综合、归纳演绎、甚至是灵感爆发式的能力,因此爱智慧的冲动弯折了回来,指向并归于人性,从前是人爱神性的智慧,从而成为爱智慧者,现在既然神性不过是化了装的人性,神的智慧也不过是人的智慧,所谓爱智慧就难免要成为智慧本身了。
关于“智慧”,首先智慧不是知识,哲学发展到了近现代,受“没有认识论反省的本体论无效”的影响,发生了所谓的“认识论转向”,哲学家们更加注重对于人们认识能力的考察,哲学的知识化倾向愈加浓厚,哲学不再是“爱智慧”的学问,而是“爱知识”的学问,但智慧毕竟不是知识,它们是有差别的。从本体论来说,智慧是本,知识是末;智慧是体,知识是用;知识是可以确定的,有一定具体内容和功用的认识成果,论知识,今天的中学生学到的数理化知识,比起孔子、柏拉图,不知要丰富多少倍,但论智慧,我们肯定不会这样说;智慧是对于宇宙人生、价值意义的某种洞见,而知识是对于可见事物与事实的描述与解释;知识总是向外谋权,智慧则向内求全,智慧不仅是某种洞见,还是一种文化修养,是对一个人所拥有的知识和创造、接受、运用知识的能力的总称。作为文化修养,智慧不如知识那样确定有用,但它能够使人更好地驾驭知识、发现知识。所以,在知识领域,虽然哲学不断失去其家园,以致哲学越来越不是知识,但是在道德和文化领域则永远是哲学的一片乐土。
但正如前文所述,“爱智慧”哲学观经过了“爱神的智慧”到“爱人的智慧”的转变,尤其是近现代哲学,面对经验主义、逻辑实证主义、科学主义、人本主义等发展思潮,人的本质力量得到了突出地显现,但过分地发展就会陷入“人类中心主义”的窠臼,片面地强调科学知识的重要性,也会抑制我们的抽象思维能力,正如康德所言,我们不仅要行走在这片大地上,还需要思考“头顶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
2.世界观说:哲学就是世界观,就是人对于世界的关系的总和。无论哲学领域怎样分化、怎样扩大、怎样变化,人对世界自身的认识始终是哲学的基础部分,哲学本身一直面对着世界,内含着一个“观世界”的解释,尽管在哲学产生之初,并没有“世界观”的概念,但“世界观”的思想却一直内含在整个哲学的发展历程,并与人的意识活动密切相联且指向人生成与存在的世界。
传统哲学的世界观说:传统哲学一直在寻找世界的“终极存在”,以实现对世界的“终极解释”和对人的“终极价值”的确认。这个“终极存在”在希腊早期自然哲学中被称为“始基”,柏拉图称之为“理念”,亚里士多德称其为“实体”……无论怎样变换称谓,对世界“本体”的认识与理解构成了传统哲学理论的基础,在传统哲学中,哲学通常都具有一般的“世界观”的属性,这一“世界观”的功能往往是通过哲学本体论的样式加以承载与实现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本体论”是“世界观”,而以“本体论”为主要内容的哲学就与“世界观”表现出内在的统一。因此说,哲学就是世界观,借助反思方式对世界终极性存在的确认与理解,从根本上解释人与世界存在与变化的理论表达。
近现代哲学的世界观说:近代自然科学的发展,提升了人的自我意识。人在对外部世界的普遍性、规律性、根本性的知识问题进行确证的同时,对自我的认识能力、认识原则、认识方法予以更为深刻的考察。不管是近代的唯理论还是经验论,都不仅仅是完全如古代哲学那样抽象地“观”世界,而是把目光相对多地投向了人,强调主体与客体的符合从而保证知识的有效性。这样,知识论哲学的“世界观”开始打上了“自我”的烙印,并增加了人的感性因素的成分。如康德首先确定了“实践理性”高于“理论理性”的原则,从而也就确定了人在现实世界自由行动的合法性。黑格尔确立了客观的“绝对精神”为世界的最高存在,并把人对世界的认识所形成的知识直至“绝对知识”看作是与“绝对精神”同一的过程。费尔巴哈认识到了黑格尔思辨哲学的抽象性,他把人对现实感性世界的真实描述规定为哲学任务,他也因此把自己的哲学称为人本主义,从而将哲学进一步导向人的现实生活。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吸收和借鉴了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的“世界观”思想的基础上,创立了自己的“新世界观”。
传统哲学的世界观在看待这个世界时,力图真实地理解和把握“无限”、“大全”和“绝对”的世界,是“本体论”的思维方式,但这种方式容易从理论上造成人的现实性、历史性的缺失,这种本体论的“世界观”的主要功能是追求对世界的终极解释,无法真实地体现人的价值与意义;而到了近现代,把哲学看成一种世界观,进而把世界观作为对于世界的根本观点和根本看法,具有“反映论”的倾向,即人只能“反映”这个世界,而不能真正地把握这个世界,更不能“创造”这个世界。
3.认识论或知识论说:哲学就是认识论、知识论。认识论或知识论哲学观主张,哲学最主要、最直接的目的是获取关于全部世界(自然、社会、人)的系统化的理性知识和真理。近代哲学发生了所谓的“认识论转向”,但并不是说以前的哲学没有认识论的发生,相反,传统哲学对于“本体”的思考恰恰离不开“认识论”。
传统哲学的认识论:大多数古希腊哲学家都渴望洞悉自然和心灵的奥秘,醉心于思考自然和心灵的面貌、性质和原因,力图对全部世界做出总体的解释和说明。苏格拉底的哲学,一直在寻求“确定”的东西,即概念知识;柏拉图强调真正的知识必须是真实的、可靠的,他把人的认识分为四个等级;亚里士多德则为知识论哲学提供了坚实的逻辑基础,他的形式逻辑和范畴理论为后来的知识论哲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近代哲学的“认识论”转向:首先是笛卡尔,他十分注重认识论和方法论,即关于认识如何产生、认识与主体之间的关系等,他的唯理主义倾向还影响到了斯宾诺莎、莱布尼茨等。培根的“知识就是力量”的知识论哲学也大致规定了霍布斯、洛克、贝克莱、休谟的思考方向。康德在纯粹理性与实践理性之间,在知识与信仰之间划出了严格的界限,他限制了知识论哲学的界限。费希特也指出:“我们必须找出人类一切知识的绝对第一的、无条件的原理。”[14]黑格尔的《逻辑学》则全然成了概念知识的王国,抽象的概念知识取代了人的活生生的存在。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也系统地论述了对于思维对于存在的认识问题。[15]列宁在《哲学笔记》中也明确提出,“辩证法也就是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16]
现代哲学则批判了认识论的哲学观:从叔本华、克尔凯郭尔、尼采到海德格尔,知识论哲学传统遭到了彻底的否弃,一个探究人生和生存意义的新的世界显现在西方人的眼前。后期的维特根斯坦的目光转向日常语言,从新的角度强调了对知识论哲学传统的批判,分析哲学对知识论形而上学的拒斥也在逻辑实证主义那里达到了极点。
现代分析哲学、存在主义、实践主义对于知识论哲学观批判之后,传统意义上的哲学知识都萎缩掉了,剩下来的只是语言和逻辑的知识,但人毕竟不是生活在“概念木乃伊”和“语词化石”中,相反,人生活在现实的世界中,对于人来说,世界充满了意义,因而需要重估价值,需要寻求新的价值,要看到比知识论更根本的东西。
4.语言分析的哲学观:正如前文所述,“当哲学家们反思认识这个世界的方式之后,他们开始转向注意表达这种认识的媒介,”[17]即哲学由“认识论”到“语言学”的转向,其本质是一种哲学主题的转换。自康德对人类知识、理性作了彻底的批判、考察之后,让“人性”成为了认知可能的基础,让理性成为了人的认知可能的根据,这就发生了由传统的本体论向认识论的转向,但哲学家在建立关于人类知识及其所表达的“世界”的理论之前,必须先有关于“语言”的理论。这种“语言转向”的根据在于,人类必须用语言去理解和表达自己的认识及其所表达的世界,“没有语言学表达的认识论和本体论无效”,在维特根斯坦看来,语言就可以做到这一点,语言是命题的总和,而命题则是思想的可知觉的形式。因而,凡是可以说的一般都可以说得清楚,而对于不可说的,我们必须保持沉默。因而语言的界限也就是世界的界限,我们无法超越。这样,在康德那里存在的现象与物体的界限,在维特根斯坦那里就变成可说的与不可说的界限。
这种语言分析的哲学观认为,对语言的分析,既是哲学的真正的使命,又是清洗传统哲学的可靠途径,也是现代哲学的出路。在认识论哲学向语言哲学转向中,实际上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方向,一种是以罗素等人为代表的英美理想语言学派是要不断地扩大语言的逻辑功能,因而他们要求概念的确定性、表达的明晰性、意义的可证实性,另一种即是当代欧陆人文哲学家,他们竭力地淡化语言的逻辑功能,他们所诉诸的恰恰是语词的多义性、表达的隐喻性、意义的可增生性,这与中国古典哲学追求语言的“微言大义”相似,都主张人的生命体验。前一种语言分析的哲学观有重大的缺陷,语言并不能完全表达人的思想,它实质上是把语言当作进行逻辑分析的工具,过分强调语言的逻辑性效用反而会降低哲学的高度,低估哲学理论自身和哲学反思方式的重要性。
(二)哲学思维特点说哲学
哲学自诞生的那天起,就作为一门思维的科学而存在了,哲学思维不同于一般的思维,哲学具有最广阔的思维空间:从最生动的感性具体到最简单的抽象规定再到最丰富的理性规定,哲学思维的抽象性、超越性、批判性、反思性、创新性都使哲学成为哲学本身而不是其他,所以有人评价,哲学就是一种思维方式。
1.形而上的思维方式说哲学,哲学就是形而上的思维方式。“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研究具体事物、具体表象的称为“形而下”,而探讨事物背后的原因则是“形而上”,长久以来,受到科学进步、实证主义发展的影响,我们对于“形而上”的思考方式,更多的是从批判、否定的意义上来言说的,即“静止地、孤立地、片面地看问题”,关注更多的是具体哲学问题的研究,但在哲学史上“形而上学”不仅作为一种认识论而存在,而且作为一种本体论而存在。在科学实证主义得到很大发展之后,人们又反过来在思考,我们真的能彻底消解形而上学吗?无论是出于克服现代性焦虑的目的而重建民族精神,还是为了站在思想的制高点上来重振哲学,我们都必须重新审视形而上学的问题。正如康德所指出的:“人类精神一劳永逸地放弃形而上学研究,这是一种因噎废食的办法,这种办法是不能采取的。”[18]
在黑格尔以前,“形而上学”更多的是从本体论的角度来理解的,所谓“形而上学”就是对于感性直观、经验的超越。古希腊的哲学家们讨论的问题集中在世界的本原问题上,力图在纷繁复杂的现象中去找寻统一性,但我们思维如何能够把握事物背后的“存在”,人如何能够认识事物的本质?所以,哲学发展到近代,经验论者异军突起,如休谟等人,着力反对人的理性认识能力,认为人的认识仅源于经验,我们不能追问经验以外的东西,康德在对休谟的经验论进行分析之后,他认为不是认识去符合对象,而是对象去符合认识,他企图用人在认识中的能动性来统一认识与对象,这一思想是富有革命意义的。黑格尔吸取了前人的教训,对康德的思想进行了改造,系统地提出了辩证的思维方法,他完全取消了直观中所了解的主观与客观的对立:哲学就是思维的自由活动。近代的叔本华、尼采、海德格尔等人认为传统的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终结了,但吊诡的是,他们自身却卷入了形而上学的宏大浪潮,反而延展了形而上学。
形而上的思维方式与中国的“道”的思维方式具有某种相似性,中国哲学的形而上学就应当是一门关于人如何得道的学问。西方的形而上学是通过逻辑思想训练以普遍概念解释事物本质或客观真理的理论,中国传统哲学的形而上学则是通过修养以进入得道境界的论述。形而上学在中国传统哲学中意味着“形而上”和“形而下”的上下求索,这一求索绝不仅仅是认识的过程,更是变换人自身生存状态的过程,变换的目的是为了达到人的生存活动与其生存环境的契合,以使生命得到顺畅的展开,从而实现人生的意义。
2.批判和反思的思维方式说哲学,哲学就是批判和反思。批判性是哲学的根本特性,以至于许多哲学家就把哲学当成一种批判性的思维方式,哲学的每一次变革,从根本上说都是哲学思维方式的变革,批判的思维方式是哲学思维方式中持续的、巩固的、最基本的思维方式,西方哲学史就是一部批判与创造的历史。同样,批判的思维方式在中国哲学发展中也有着特殊的表现形态,批判一个对象,其目的并不是全盘地排斥它,而是要探清其现实价值和潜在价值、可取之处和不可取之处。
西方哲学的思维方式比较显著的特点就是注重逻辑分析,从亚里士多德开始,建构一个完整的自成逻辑的形而上学体系几乎成为哲学家们的一致追求。可以说,西方哲学史就是一部逻辑批判的历史,无论是超验的理想的确立还是对现实生活的审视,都离不开这种逻辑批判,与西方哲学注重逻辑式的批判相比,中国哲学思维方式的优点恰恰在于整体性思维。
中国哲学“天人合一”的思想根深蒂固,这是中国传统哲学的逻辑起点,从整体出发,以直观经验为依据,把事物联系起来做出综合性分析。尽管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在批判的思维方式上有很大的区别,但却都表达了人之为人、哲学之为哲学的超越性特征。西方传统哲学的终极理想是超越于经验生活的本体实在的至真、至善、至美,步入现代哲学,批判的思维方式把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人类理性本身,对绝对理性的质疑激励着哲学家从各种不同的视域重新审视西方哲学传统,批判的立足点由超验的本体回落到人的生活世界。现代中国哲学也是积极借鉴了西方哲学的逻辑思维,包括马克思的批判思维,重新审视和批判地继承中国传统哲学,胡适、冯友兰等哲学大师都曾作出积极的努力,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更成为中西哲学批判的思维方式融合的典范。
但批判一个对象必须是“有原则高度”的批判,不是对于现存事物的全盘否定,而是通过澄清前提、划定界限,发现其批判对象的价值与意义,因此,批判是一种思维方式,他能促进我们去积极思考问题,而不是批判的泛化。
3.辩证的思维方式说哲学,哲学就是辩证地去思考。辩证思维作为人类思维发展的重要方面,把思维本身及其辩证运动作为考察对象。在中国、印度和希腊的古代思想发展中,都曾有过极丰富的朴素的辩证思想。这种辩证思想,一方面表现在对自然的认识上,另一方面则表现在对思维本身的认识上。
早在古希腊时期,苏格拉底就发展了论辩术,通过诘问法在不同中求同、从多中求一、从各种表现中求本质。柏拉图在辩证思维发展上的贡献主要在于他提出了概念的辩证法问题,提出了“理念论”,把“理念”看作独立于感性事物的普遍的实体,并用它来说明万事万物。辩证思维发展到亚里士多德的时候达到了高峰,其主要贡献在形式逻辑方面,他被称为西方逻辑学之父,他奠定了形式逻辑的基础。到了近现代,康德认为,形式逻辑是分析的,这种以不出现矛盾为基础的逻辑,不能提供真理的充分条件,同时,他提出了自己的“先验逻辑”,认为,这种逻辑是综合的,它是能提供真理的逻辑。黑格尔是哲学史上第一个最完整而系统地研究了辩证思维理论的人,因此,他对辩证思维发展的贡献是巨大的,而且富有极深远意义,黑格尔的辩证法是观念的辩证法,而观念的辩证法创造了客观的辩证法,他在这个基础上研究了辩证思维,建立了他的思辨逻辑。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全面批判改造黑格尔唯心主义逻辑体系的基础上,创立了科学的辩证逻辑,他们站在唯物主义立场上重新解释了辩证法、逻辑和认识论三者统一的原理,并从这一原理出发,阐明了客观世界的辩证运动及其反映在人们头脑中的思维运动,以及思维辩证法与客观辩证法、思维规律与认识史、思维史的一致性。
一般而言,辩证思维方式要求发展地、联系地、对立统一地认识事物,但这种思维方式是具有高度抽象性的,从认识论来说,“辩证法就是认识论”,辩证思维是思维自己的运动、思维逻辑自身展开的过程,因此,把对立统一的辩证思维方式过度地应用于一切现实事物,容易造成辩证思维的泛化,从而不利于思维自身逻辑的展开和建构。
(三)“负的方法”说哲学
“哲学不是宗教,为什么它能给人以信仰?哲学不是艺术,为什么它能赋予人以情感?哲学不是科学,为什么它能给予人以真理?哲学不是道德,为什么它能劝导人向善?难道哲学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吗?”[19]在从“正的方法”说哲学之后,我们还需要从“负的”视角来看哲学,这才能让我们更加清晰地了解什么是哲学。
1.哲学不是常识。“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20]人是认识世界和改变世界的主体,但我们究竟是以何种方式来认识和改变世界的?是感性活动?语言符号?还是概念?在人与世界之间的主体与客体的关系中,毫无疑问,概念占有特殊的地位,它是人类思维的形式,又是人类认识的结果,概念是人在思想中构筑经验世界的方式,也是将思想中的世界世代传递下去的社会遗传方式。
常识作为人类把握世界的一种方式,也是以一种概念的方式进行的,但哲学不是常识,常识是人类世世代代的经验产物,常识作为人类把握世界的最基本和最普遍的方式,在确立自己的对象、思维方式和适用范围的时候也是以概念的方式进行,它的本质特性在于其经验性,因此,就其对象而言,常识来源于经验,符合经验,适用于经验,在常识构建的世界图景里,以人们的经验的普遍性和共同性为中介,其自身无法超越于经验,但哲学往往是超验的,研究事物的“本体”、“实体”、“本质规定性”等超验性或形而上的存在;就思维方式而言,从常识自身的延续与积累的意义上来看,由于常识所构成的世界图景,总是不可逃避地依附于经验的共同性,因此常识具有显著的凝固性或非批判性的特点,常识以单纯的肯定性思维方式去看待思维和存在的关系,是以经验的确定性为基础而形成的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这种方式不是批判性的反思,而哲学思维往往具有高度地反思和批判精神,以概念的变化性去看待事物;就适用范围来看,常识往往是有限的,常识总是依附于有限的经验,并以有限性的表象思维去看待经验所无法达到的无限,因而无法达到超验的无限性,与此相反,哲学总是以一种超越经验的理性去面向无限的超验的存在,并以超验的无限性去看待有限的经验,因此在有限与无限的对立统一中形成了辩证的哲学智慧。
2.哲学不是科学。一般而言,西方传统哲学往往自命为知识的总汇、科学的科学,力图通过一定的概念范畴、理性判断和逻辑推理等构造出关于各种本质与绝对的理论体系,给世界、人生和各种事实以最终的普遍性的解释,在苏格拉底和柏拉图那里,哲学作为关于理念世界的理论知识,完全可以被称作科学,在亚里士多德及其以后的古希腊哲学流派中,哲学与科学仍是不分彼此。到了中世纪,相对于哲学,神学取得了至尊地位。到了近代,理性与科学战胜了神学,同时,哲学与科学的分化也开始了,随着笛卡尔的解析几何学,牛顿和莱布尼茨的微积分学的创立,以及以伽利略、哥白尼、牛顿等人为代表的实验科学在天文学、机械力学和物理学等领域取得的重大成就,各门具体科学先后脱离哲学的母体而独立,哲学就不可避免地又陷入了科学危机之中。而以维特根斯坦、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等为代表的现当代哲学家,尤其是人本主义思潮,都在不同程度上对自然科学方法在哲学中的运用进行了反思和批判,力图为哲学与科学划清界限,以消除科学至上带来的思想的遮蔽。
但哲学毕竟不是科学,首先表现在两者的对象不同,科学以世界的各个不同领域或不同方面为对象,而哲学以整个世界为对象,哲学就是世界观,是对于整个世界的根本观点和根本看法;哲学和科学的职能也不同,这是由于两者的对象不同决定的,哲学是为人们提供关于整个世界的普遍规律,而科学只是提供具体领域的特殊规律;哲学与科学的侧重点也不同,科学更多地侧重方法论,即用科学的方式去探究自然、社会与思维,但哲学更多地强调其世界观的功能而不是方法论,力图为人们提供一种世界观;再者,科学不能很好地解决人的问题,尤其是人的价值、意义等问题,这些问题不能获得科学意义上的证实或证伪,只能从哲学上来讨论,把哲学科学化或实证化、实用化实际上是用科学来消解哲学。
3.哲学不是宗教。正如马克思所说:“哲学最初在意识的宗教形式中形成,从而一方面它消灭宗教本身,另一方面从它的积极内容说来,它自己还只在这个理想化的、化为思想的宗教领域内活动。”[21]宗教与哲学的关系就是对立统一的关系,从历史渊源来看,宗教先于哲学而产生,哲学起源于宗教,是从宗教中分化独立出来的,从研究对象上看来,宗教和哲学的基本问题是一致的,即思维对存在的关系问题,从关注的内容来看,宗教和哲学都力求对世界的本源和人类生存的终极意义等问题作出回答。
但哲学不是宗教,两者是有差别的,首先,哲学和宗教各自都有自己独特的问题,也就具有了不同的范畴、概念体系,哲学是关于本体论的、认识论的和历史观的命题、范畴和概念体系,宗教是关于创世论、神启论和人生论的命题、范畴和概念体系;宗教特别神学宗教是一种社会实体,有其严密的组织机构,有一大批教阶的神职人员和广大信教群众,还有特定的宗教礼仪和约束教团的教规,哲学与之相比则没有这些,在学术思想上不受约束,可以容纳各种不同的学术观点和各种不同的学派;在思维方式上,两者也是有很大差别的,宗教主要依赖信仰的启示,唯权威是从,而哲学相信理性的力量,追求独立反思精神,不仅不承认权威,甚至拒绝任何现存的答案。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