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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陷与成长

时间:2023-09-26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有机体所根本欠缺的这些需求,可以说是因健康之故所必须予以填满的空格,而且是必须借着主体以外的其他人来予以填满的空格。由于自我朝向健康,才促使治疗成为可能。有些心理分析学者,尤其是弗洛姆和霍妮,他们都发现除非先假定病患有倾向于成长的冲动,趋于完美的冲动,以及倾向于实现个人潜能的冲动等受到了挫折,否则根本无法了解精神官能症。例如,指出成长不同于平衡状态、均衡作用、紧张之减除,等等。

一、缺陷与成长

我们可以根据“基本需求”这一概念所答复的一些问题,并根据用以揭示这一概念的各种运作方式,来界定“基本需求”的概念。我最初要问的是有关心理疾病起源的问题:“导致人类罹患精神官能症的原因何在?”我的答复(我认为这是对分析性之答案的一种修正与改进)简而言之就是:精神官能症就其核心而言,开始时似乎只是一种因缺乏而引起的疾病,致病的原因是某些基本需求的满足被剥夺,而所谓的基本需求就是指像水、氨基酸、钙等类的需求,也就是说,人类如果缺少了它们便会产生疾病。大多数的精神官能症,除了一些复杂的决定因素之外,多半还牵涉到对安全、对隶属和认同、对亲密的爱、对尊重和声誉等希望的落空。这些结论,是根据我十二年来通过心理治疗的工作和研究,以及二十年来对人格所作的研究聚集而成的。关于替换治疗的效果,我们(曾在同一时间,以同一方式)作过一项明显的控制研究,结果显示有许多复杂的病情,当缺乏消除以后,疾病就会随之而愈。

目前大多数的临床医生、心理治疗学者和儿童心理学者,事实上都已接受了这些论点(只不过他们之中有些人的用字遣词与我不同),而这些论点也使得学术界一年比一年更能够以一种自然、平易、毫不造作的方式,从实际经验的资料中,归纳出基本需求的定义(不是以武断和不成熟的方式去指派其定义——这种指派的定义先于知识的累积,而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客观性,而成立于知识的累积之后)。

以下便是长期匮乏的特征。

1.缺少了它便会导致疾病。

2.有了它便可防止疾病。

3.恢复它便可治疗疾病。

4.在某些十分复杂的自由选择的情况下,被剥夺该需求之满足的人宁可先弥补它,而不是获得其他的满足。

5.它在健康的人身上显得不活跃、衰弱不振,或缺乏效用。

此外,它还具有两个主观上的特征,亦即有意或无意的渴求与向往,以及欠缺感或匮乏感。此种感觉一方面是针对失落之物,另一方面则是针对其美好的滋味。

关于定义,最后还有几句话。有些人在尝试为动机下定义与划界线时,被许多问题困扰,这都是由只对外在可观察到的行为上作要求而导致的。动机的原始判断,以及除行为主义心理学者外全人类迄今一直使用的判断,都是主观的。只要我感到需要、渴望、欲求、希望、匮乏,我就算已引起动机了。至今尚未找到一个和这些主观的感受适切地相呼应,而在客观上可观察得到的状态。换言之,动机还没有一个行为上的恰当定义。

当然我们现在应该继续寻找相应于主观状态的客观相应物或指示点。等哪一天我们发现了愉悦、焦虑、欲望也有其公开且外在的指示点,那时心理学就算又跃进了一个世纪。虽然在尚未找到它之前,我们不该自以为已经找到,但是我们也不应该忽视我们已经拥有的主观资料。可惜我们无法要求一只老鼠提出主观感受的报告。不过,还好我们可以向人询问。而且,除非我们找到更好的资料来源,否则没有什么理由阻止我们这么做。

有机体所根本欠缺的这些需求,可以说是因健康之故所必须予以填满的空格,而且是必须借着主体以外的其他人来予以填满的空格。为了本文剖析之便,我把这些需求称为缺陷的或匮乏的需求,以对应另一种极为不同的动机。

没有一个人会怀疑我们“需要”碘质或维生素C。但我要提醒读者:我们需要爱,也是同样明显的事实。

近几年来,愈来愈多的心理学者发现他们不得不预设某种成长或自我圆满的倾向,以补充平衡状态、均衡作用、减除紧张、防御和其他具有保护性的动机等概念。之所以如此,有好几个理由。

1.心理治疗。由于自我朝向健康,才促使治疗成为可能。这是一项绝对的必要条件。如果没有这种趋迫力,则无法说明治疗,因为它已远远超过抵抗痛苦与焦虑之防御机构的能力之外了。

2.战争中脑部受伤的士兵。高斯坦的著作是大家熟知的,他发现必须使用“自我实现”的概念,才能解释个人受伤以后机能再生的能力。

3.心理分析。有些心理分析学者,尤其是弗洛姆和霍妮,他们都发现除非先假定病患有倾向于成长的冲动,趋于完美的冲动,以及倾向于实现个人潜能的冲动等受到了挫折,否则根本无法了解精神官能症。

4.创造力。研究成长中和已成长的健康人,尤其是将他们与患病的人相互对比,可以说明创造力的一般论题。尤其是艺术理论和艺术教育的理论,都会用到成长与自发性等概念。

5.儿童心理学。对儿童的观察报告日益明白地显示,健康的儿童都能津津有味地享受成长、发展的进步,在学得新技巧、获得新能力和新力量等方面获得快乐。此一说法与弗洛伊德学派的理论见解恰恰相反。弗氏认为每一个儿童都会拼命地抓住达到的每一种适应性,并且紧紧地依附在每一种静止状态或平衡状态中。按照人们的理论,保守而顽强的儿童,就不断需要有人将他从原先舒适而深爱的静止状态中踢入一种新奇而又令他害怕的处境中。

虽然临床医师一再证实,弗氏此一说法对许多缺乏安全感或饱受惊吓的儿童而言,的确是事实,而且对全人类而言,也具有部分的真实性;然而,对于健康、快乐且具有安全感的儿童,它大致上是行不通的。在健康的儿童身上,我们清楚地看到他们渴望成长、成熟、去旧求新,并对旧有的安适状态弃如敝屣。他们对新技术不仅热切渴望,而且显著地引以为荣,这就是布勒所谓的“功能性喜乐”。

对各个心理学派学者们而言,尤其是对弗洛姆、霍妮、荣格、布勒、安雅、罗杰斯、奥波特、夏克特和林德等人,以及对晚近天主教心理学者而言,成长、个体化、自律性、自我实现、自我发展、生产力、自我完成等字眼,大致上都是些同义词,都是指心理学界模模糊糊地体会到的一个领域,而不是已经严格定义的一个概念。而我认为,目前既不可能,也不需要对这一领域加以严格的定义。因为一个定义若不能由已知的事实中轻易且自然地浮现,那么必会有所妨碍、歪曲,并且无益。如果依照先天的背景来任意设定定义,则也可能会导致错误或误解。关于成长,我们目前所知不多,亦不足以赋予其恰当的定义。

成长的意义虽无法界定,却可部分借由积极的指示,部分借由消极的对比(亦即与非成长者对比),而获得指明。例如,指出成长不同于平衡状态、均衡作用、紧张之减除,等等。

支持成长理论的人之所以会感到成长的必要性,部分是由于不满足感所致(这是最近才被注意到的现象,尚未被现存之理论所涉及);部分则是由于迫切需要一些理论或概念,以便与古老价值体系崩毁后崛起的新人文主义价值体系相配合。

这里的论述主要得自于对心理健康的个人所作的直接研究。作这些研究,并不只是为了个人的内在益处,同时也是为了给治疗、病理与价值提供一项坚实的理论基础。我认为,唯有通过这种直接的研究,才能明白教育、家教、心理治疗、自我发展等的真正目标所在。成长最后所获得的成就,常可使我们更明白成长的过程。我在最近出版的一本书(《动机与人格》)中,曾述及我在此项研究中所习知的一切;此外,在该书中我也对于这种直接研究好人而不是坏人,直接研究健康人而不是病态人,并同时研究人的积极面与消极面的普通心理学,所可能导致的各种后果,毫不客气地加以理论化。我现在所要讨论的是,我在健康的人身上与其他不健康的人身上观察到他们在动机生活上有所不同。换言之,我要把因成长需求而引起动机的人与因基本需求而引起动机的人加以对比。

就动机方面而言,由于健康的人都已能充分满足对安全、归属、爱、尊重与自尊等方面的基本需求,因此引起他们动机的,主要是对自我实现的欲求(自我实现的欲求是指潜在力、才能和才干可不断地继续实现,指使命或召唤、命运或职务的达成,指自我对个人内在本性的充分认识与接纳,并指不断迈向人格的统一、整合和凝聚的倾向)。

我在《动机与人格》一书中所作的描述性的和运作性的定义,应该比这种抽象式的定义来得恰当。在此书中,所谓健康人是指按照我在临床上对他们所观察到的特征,加以描述而成的。这些特征如下。

1.对现实具有高度的觉察力。

2.不断接受自我、接受别人、接受自然。

3.自发性不断增强。

4.逐渐能以问题为中心。

5.隔离感与独处的渴望不断增强。

6.自律性及对约束的抗拒力不断增强。

7.欣赏力日渐新颖,情感的反应日益丰富。

8.更经常濒临高峰体验。

9.渐渐能认同人类本性。

10.人际关系的改变(临床医生更愿意称之为“改善”)。

11.更富有民主性格的结构。

12.创造力大大增强。

13.价值系统的某些改变。

此外,我在该书中亦曾述及,由于取样和资料的可用性具有某种不可避免的缺陷,因而该项定义也有其限度。

到目前为止,“自我实现”这一概念所呈现出的主要困难之一,在于它多少具有某种静态的特征。因为我在自我实现方面所作的研究,大多数是针对较年长的人作成的,因此很容易被视为是一种终极的或最后的境界,是一个遥远的目标,而不是一种活跃于一生的律动过程,并且易被视为是存有,而不是变化。

如果我们把成长定义为“引导个人朝向最后自我实现的繁复历程”,便比较符合所观察到的事实;成长是生命历程中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现象。同时也打断了把自我实现视为是逐步跃进式的、“非全即无”的动机历程的想法。在这样的自我实现中,基本需求一个接一个在较高层次上出现于意识中之前,均获得了完全的满足。于是,成长不仅被视为是促使基本需求获得满足,且使之“消失”的渐进历程,同时也被视为是超越基本需求之外的特殊成长动机,例如才干、能力、创造趋向、体质的潜在力,等等。不过,这点说明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基本需求和自我实现彼此之间其实并不互相抵触,正如童稚与成熟并不互相抵触一般;前者逐渐过渡到后者,并成为后者的必要先决条件。

此外,我们将要探究介乎成长需求与基本需求之间的差异,而此差异是我们在临床上针对自我实现者和其他人的动机生活所观察到的性质差异,以下将一一列举。不过,用缺陷需求和成长需求之名称来描述其间的差异虽然不错,却不完善。例如,并非一切的生理需求都是一种缺陷,比如性、排泄、睡眠和休息等的需求,都不是缺陷。

无论如何,当一个人倾向于求取缺陷需求的满足时所过的心理生活,和当他倾向于以成长为主,或已然超越动机之外,或以成长为动机,或倾向于自我实现时所过的心理生活是截然不同的。以下所列举的差异,将使这点更为清楚。

实际上,历代和当代所有的动机理论,都一致把需求、驱力、引起动机的状况一概视为令人厌烦、恼怒、不愉快、讨厌而应该避之若凶的东西。被动机引发的行为,对目标的寻求和圆滑的回复都是为了消灭这些不愉快的各种方法。从减少需求、减除紧张、减少驱力与消灭焦虑等这一类被用来描述动机的词汇中,我们很明显地可以看出各种态度。

在动物心理学和在主要以动物实验为基础的行为主义中,这种态度是可以理解的。也许是因为动物只具有缺陷需求。不管是否真的如此,我们已俨然把动物看成是为了某种客观目的而存在的存在。好像在动物机体之外有一个目标对象,因此我们可以衡量动物用以达到这一目标所作的多种努力。

这点在弗洛伊德的心理学中也是可以理解的。弗洛伊德也认为冲动是危险的,而且是必须与之抗争的。毕竟,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说,都是建基于病人的经验,这些病人事实上都曾因需求、满足与挫折上的不良经验而深深受苦。无怪乎他们会害怕,甚至憎恶那些令他们困扰并且处理不当的冲动,因此最常用的应对方法就是去压抑它。

当然,在哲学史、神学史和心理学史上,欲望和需求的消灭乃是常见的课题。斯多葛学派、大多数的快乐主义者、经济理论学者、许多政治哲学家及实际上所有的神学家,都一致肯定善良、幸福、愉悦基本上是对匮乏、欲望、需求这些令人不愉快的情况加以改善的结果。

为了尽可能使之简化,他们一致认为欲求或冲动乃是一种令人讨厌的东西,甚至是一项威胁,因此应该尽量予以避免,加以否决或躲避。

有时这种论点也可以正确地总结事实的真相。事实上,对有精神困扰的人和制造问题的人而言,生理上的需求以及对安全、爱、尊重、消息等的需求,常是令人讨厌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在需求的满足上有过失败经验的人,和那些目前的期望无法获得满足的人,更是感觉如此。

不过,即使有这些缺点,真相仍有点被过分夸张了。因为如果过去的匮乏经验得以补偿,而且如果现在与未来能够期望获得满足,那么这个人便能够接受自己的需求,享受自己的需求,并欢迎它浮现于意识中。例如:如果某人平常已习于品味食物的美好,而今又有美味当前,那么在意识中浮现的食欲必会受到他的欢迎,而不会令他感到害怕(进食时,最怕的是没有食欲)。同样,对口渴、睡眠、性、独立等的需求,以及对爱的需求,亦是如此。针对“需求乃是可厌之物”的理论,有一项更强有力的反驳,它得自于最近出现的有关对成长动机(自我实现)的观察。

属于“自我实现”的各种特异动机,是很难列举出来的,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才干、才能和潜力。不过,大致上仍有一些共同的特征。其中之一便是,这些冲动都是被渴望的和受欢迎的;它是值得享有的,也是令人愉悦的。因此这个人宁愿多要些冲动,也不希望少些。如果这些冲动构成紧张,它们也是令人愉悦的紧张。一般来说,创作者欢迎创作冲动,有才干的人在利用和发展他自己的才干之时,会感到十分愉快。

如果认为在这种消除紧张的情况中,必隐含了对令人尝到困恼之情境的逃避,这种说法是不对的。因为这些情况并不令人困恼。

一旦以消极态度看待需求,就常会附带地认为有机体的主要目标是躲避因需求而产生的困扰,以消除紧张,获得平衡,以臻安详平静和毫无痛苦的境界。

驱力或需求所追求的就是把它自己消除,而它唯一的努力就是为了朝向静止、泯除自己、无欲无求的境界。我们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推论到极点,最后的结果就是弗洛伊德所谓的死亡冲动。

然而,对于这种本质上是循环的立场,安雅、高斯坦、奥波特、布勒、夏克特以及其他学者,都曾予以有力的批判。如果生活动机基本上在于防御性地消除令人困扰的紧张,而且如果减除紧张后唯一的结果,是被动地等待更令人厌烦的困扰出现,然后再予以消除,那么改变、发展、运动或取向是如何发生的呢?人们求取进步、求取新知,为的是什么?生活中的热情又有何意义呢?

布勒在其《成熟与动机》一书中指出,均衡作用的理论不同于静止理论。静止理论只谈到如何消除紧张,其所隐含的意义就是最好没有紧张。而均衡作用的意义则不在于把紧张降至零度,而是让紧张恰适其度。也就是说,有时要降低紧张,有时要增强紧张,就好比血压有时可能过高,有时也可能过低。

但是这两种理论显然都缺乏足以引导一生的恒常方向。有关人格的成长、智慧的增高、自我的实现、个性的增强以及一生的计划等,在这两种理论中似乎都不会也不可能获得重视。为了缔造一生的发展,实应援引某种长期的诱导或指示方向。

而且,即使这种理论只是针对缺陷动机的一种描述,也是不适当的描述,应该予以抛弃。它欠缺对律动原则的意识,而通过律动原则,各个独立的动机活动才得以相互联系,并彼此相关。各种不同的基本需求,是按照某种阶层秩序的关系彼此相系的。因此,当某一基本需求获得满足,并因此而逐渐远离核心乃至消失之后,其所引起的结果,并不是一种静止的状态,或是斯多葛学派所说的太上无情,而是在意识中浮现另一更高层次的需求。因此仍然有所渴望,仍然有所欲求,只不过层次较高而已。所以“达到静止境界”的学说,即使对缺陷动机而言,亦是不适当的理论。

然而,如果我们检查那些以成长动机为主的人,便会发现,求静止的动机理论在这些人身上一无适用。对这种人而言,需求获得的满足感不仅不会降低动机,反而会促使动机增加;不但不会降低兴奋,反而会提高兴奋。需求不但不会愈来愈少,反而会愈来愈多。例如,对教育的需求。他的人格不但不会趋于静止状态,反而会愈见活泼。他对成长的渴望日增,绝不会因为满足而停止。成长就其本身而言,是一种有所增益且令人兴奋的过程,换言之就是愿望和抱负的实现。例如,要做一名好医生,愿学得令人钦慕的技术(像会拉小提琴、成为伟大的雕刻家等),愿对人类、对宇宙或对自己的了解不断增加,愿发展自己不管在哪个领域中的创造力,或者(且是最重要的)单纯地只愿做个好人的理想。许久以前,魏太摩曾从另一角度强调过这种差异。他曾以看似奇怪的方式指出,一个人真正追求目标的活动不超过其一生时间的百分之十。任何一种有趣的活动若非本身就是一种乐趣,便是因为它是一种能带来乐趣的工具。就后一种情况来说,当某一活动不再成功或不再有效时,它便失去价值,不再令人喜欢了。更常见的情形是,该活动本身根本毫无乐趣可言,只有目标才是乐趣的来源。以上的论点,乃是基于我们所观察到的一项事实:自我实现的人普遍地享受生命、享受生命的各方面,至于其他一般人,则只能享受生命之中不期而至的胜利、成就、高潮或高峰体验。

生命的内在价值,有一部分来自成长过程中,以及达到成长境地后所获取的内在快乐。此外,它也来自健康的人把“工具活动”转化为“目的经验”的能力。因此,即使是工具性的活动也可当做目的活动来享有。成长动机可能是长期性的。许多人的一生,大部分的时间可能都花在成为一个优秀的心理学家,或成为一个杰出的艺术家上。而所有的平衡理论、均衡作用理论或静止理论,都只处理短期的插曲动机;这些动机从此独立、互不相干。奥波特曾经特别强调这一点。他指出,周详计划和着眼于未来乃是健全人性的重要特征。他亦同意:“事实上,缺陷动机要求减除紧张,并恢复平衡。而另一方面,成长动机却为了遥远,甚至遥不可及的目标而维持紧张。正因为如此,它们才区分了人类成长与动物成长的不同,并且区分成人的成长与幼儿的成长的不同。”

缺陷需求的满足与成长需求的满足,在主观上和客观上,对人格都有不同的影响效果。假如用十分概括的一句话来表达我在这里所探讨的内容,那就是:缺陷的满足可以避免疾病,而成长的满足则可以产生积极的健康。我必须承认,目前还难以将这点许诺为研究的目标。不过,在防御威胁或打击,与积极的胜利和成就之间,在抵抗、防御、保护自己,与向外伸展以求圆满实现、求兴奋、求扩张之间,的确具有某种实质的临床差异。这种差异,我曾以充实生活的预备和充实的生活二者间的对比,和成长过程与已成长二者间的对比,来试加表达。此外,我也曾使用防御性的结构(为了减少痛苦)和进取性的结构(为了成功、为了克服困难)二者来作对比。

弗洛姆曾努力将较高层次的快乐与较低层次的快乐加以区分,这种区分十分有趣,也十分重要,在弗洛姆之前也有许多人曾经尝试过。对于打破主观上之道德的相对性而言,这种区分具有极端的重要性,同时它也是建立科学化价值理论的先决条件。

弗洛姆区分了缺乏的快乐和丰盈的快乐,也区分了由于需求的满足而获得的“较低层次”的快乐和由于生产、创造、见识之增长而获得的“较高层次”的快乐。当我们对照以“功能性之喜悦”的忘我之境,一个人在得以驾轻就熟地发挥功能之后所体验到的宁静,以及当一个人能力达到高峰,亦即所谓的能力得以发挥到极致之时所体验到的沉着稳健等,我们便会发现:满溢、松弛以及随着缺陷的满足而导致紧张消失的情况,至多只能称为是一种“安慰”。

“安慰”既然极有赖于某种现象的消失,则“安慰”本身也很可能会消失。它必定比由成长而得的愉快更不稳定,也更不持久,至于成长的快乐则是永远持续不断的。

缺陷需求的满足通常是插曲式的,有顶点的。最常见的模式是,促动引起动机的状况,推动被引发出的行为,力求达到某一目标,然后欲求和兴奋的程度渐渐地、稳定地升高,最后在完成的刹那间达到高峰,然后这种欲求、兴奋及快感的高峰曲线迅速地降落到紧张消除、缺乏动机、平静的高原状态。

此一模式虽然没有普遍的可运用性,但无论如何,它却与成长动机的情况形成强烈的对比。因为成长动机的特征在于没有高峰、没有完成、没有极度兴奋的刹那、没有终结的情境,而且,如果我们把目标定义为高峰状况,则它甚至没有目标。成长是一种持续地、多少有些稳定地向上或向前的发展。他获得的越多,需求的也越多,所以这类的需求是永无止境的,而且也永远无法达到和满足。

正因为如此,一般对促动动机、寻找目标的行为、目标对象和伴随而至的影响效果所作的区分,便全然瓦解。行为本身就是目标,成长的目标和成长的动机是可能加以区分的。但其间并无二致,乃是同一的。

缺陷之需求乃是全人类所共有的,而其他种类的生物也拥有某种程度的缺陷需求。自我实现则是人所独有的,是因人而异的。但在真正的个性得以完全发展之前,通常必须先让缺陷需求(亦即具有普遍性的要求)获得相当的满足。

如同树木必须从环境中汲取阳光、水分和养分,人类也必须从环境中汲取安全、爱和地位。然而两种情形都只是个性发展的起点,因为这些基本的、具有普遍性的要求一旦获得满足,每一棵树、每一个人都要开始发展自己的风格,各自运用这些必需之物以服膺于个人独有的目的。而更具深远意义的是,此后的发展便由内在所决定,而不再由外在所决定。

对安全、隶属、爱之关系,以及对尊重等的需求,只能由别人来予以满足,亦即从自我以外的其他人处获得满足,这也就是说对环境有相当的依赖。自我在这种依赖的形势下,很难有真正的独立自主,亦难以控制自己的命运。他反而会被供给需求之满足的来源所控制。他必定受制于别人的愿望、别人反复无常的任性、别人的规矩和法令,而且为了避免伤及供应来源,他必须予以让步。至少,他必须有相当程度的“外向”,必须对别人的评议、情感和好意有相当的敏感度。这就是说,他必须有弹性、有回应,并以改变自己来迁就外在的环境,以便适应和调整。他是有所依赖的变元(依变项),而环境则是固定的,具有独立性的变元(独变项)。

因此,一个常受缺陷动机所促动的人,必定比较畏惧环境,因为在那里常可能会有失败,会有失望。我们现在也已明白,此种焦虑的依赖亦可能导致敌意的产生。结果便造成自由的匮乏,同时促使一个人多少有些依赖于自己的好运或坏运。

对照之下,一个自我实现的人——按照定义他已获得基本需求的满足——就不是那么有所依赖、比较不受控制,反而比较独立自主、比较内向于自我。一个以成长为动机的人,比较不会对别人有所需求,不过实际上他亦可能受到别人的干扰。我在《动机与人格》一书中曾经提到过这些人特别喜欢独处,喜好离群索居,喜爱沉思。

这样的人越发显得独立自主。控制他们的决定因素主要是内在的,而非社会的或环境的因素。他们主宰自己的内在本性,掌握自己的潜力、才干与才能,操控自己的创造冲动。他能认识自己的需求,并日益将其变得更具统一性;他日益觉察到自己的本来面貌,觉察到自己真正的所需,并觉察到内心自我的召唤以及自己的使命与命运。

由于他们对别人的依赖性较低,因此他们不会对别人产生太多感情冲突;他们比较没有焦虑、没有敌意,比较不需要别人的赞美和别人的感情。他们不会为了名誉、威望及报酬而感到焦虑。

独立自主或相当地不再依赖于环境,也意味着相当独立于外在的逆境,例如厄运、打击、悲剧、压迫、剥夺等。正如奥波特所强调的,人类基本上是反应性的,即按照所谓“刺激—反应”公式来反应。这种想法对自我实现者而言,就显得十分可笑,而且完全立不住脚。对自我实现的人来说,行动的来源是出自内在,而不是由于反应。这种对外在世界和对它的期望与压力,无所依赖的情形,当然并不是指他与外在世界完全没有交往,或是完全不尊重外在世界的要求。而是说,在这种关系中,主要的决定因素在于自我实现者的愿望与计划,而不是在于环境的压迫。这也就是我所谓的心理的自由,而这种心理自由恰与地理空间的自由形成对比的情境。

奥波特对“投机”的行为决定与“自主”的行为决定两者间所作的对比,十分近似于我们对“外在决定”与“内在决定”两者间所作的对比。这种对比也提醒我们注意到生物理论学者的一致看法:他们认为,逐渐独立自主,与逐渐不再依赖于环境的刺激,乃是达到完全个体化,获得真正的自由,促进整个进化历程的决定性特征。

就本质而言,以缺陷动机为主的人远比以成长动机为主的人更对别人有所依赖。前者需求比较多,比较具有依赖性,欲望比较多。

这种依赖性表现出人际关系的特征色彩,也限制了人际关系。把人视为能使需求获得满足的提供者,或是视为供应的来源,本身即是一相情愿之举。它并不把人视为整体、复杂而又独一的个体,而只就其有利的观点来看人。因而在别人身上凡是与自己的需求无关者,不是完全加以忽视,就是将之视为令自己感到厌烦、苦恼或感到威胁的东西。我们对待餐厅服务者、出租车司机、警察以及其他为我们所利用的人的关系态度,和我们对待马、牛、羊的关系态度是同样的。

只有当我们对别人无所求时,才可能以无所待、无所欲求、客观的、完整的眼光来看人。只有自我实现的人(或在自我实现的阶段中的人),才比较可能对个人采取整体的、理想的、美感的看法。深入的欣赏、赞美与爱,并非建立于对所受之好处的感谢上,而是建立于被感受的个人所具有的客观的、内在的本性上。他之所以受赞美,是因为他具有客观上值得赞美的特质,而不是因为他奉承阿谀。他之所以被爱,是因为他值得爱,而不是因为他付出了爱。这也就是随后我们将要讨论的无需求之爱。

对别人有所待的、对别人求取需要之满足的人际关系,其特征之一是,这些提供需求满足的人们时常可以大幅度地更换。例如,一个爱受人赞美的少女,只要有人赞美,无论是谁赞美都没有多大区别,任何一个提供赞美者都一样好。同样,对于提供爱或提供安全的人,亦是如此。

一个人愈是追求缺陷的满足,愈难以用无所待于人的、不求回报的、不予利用的、无所欲求的眼光去看人,愈难将别人视为唯一的、具有独立性的个体,视之为目的本身。换言之,即视其为人,而非视其为工具。“高度的”人际关系心理学,亦即对人际关系最高之可能发展的理解,是不可能建基于缺陷的动机理论之上的。

当我们尝试描述一个人在倾向于成长与自我实现,对自己或对自我所持有的复杂态度之时,我们自然就会面对一项相当困难的状况。一个自我力量发挥到极致的人,大都很容易忘记自我或超越自我,且最能以问题为中心,最能浑然忘我,行动也最自主自发。用安雅的话来说,就是身心的合一。这种人沉醉在知觉、行动、享受、创造之中,且能达到十分透彻、完整而纯粹的程度。

这种关怀世界的能力,这种不只顾自己、不以自我为中心、为获取满足的能力,愈是有缺陷需求的人,愈难获得。一个人越是以成长为动机,越能以问题为中心;而在处理客观世界(的问题)之时,也越能抛弃自我的意识。

寻求心理学治疗的人,有一项主要特征,那便是他在过去或目前的基本需求的满足上有所缺乏。精神官能症可以视为一种由匮乏而引起的疾病。正因为如此,治疗的基本要务是供给病人所缺乏者,或是尽可能促使病人自己去获取他所缺乏的东西。由于这些缺乏的供给只能来自别人,因此一般的治疗必定是人际关系治疗。

但这个事实,却一直被过度地泛论着。事实上,一个缺陷需求已获满足,且以成长动机为主的人,他亦不能全然免除冲突、不幸、焦虑和混乱。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去寻求帮助,甚至很可能投向人际关系的治疗。不过,我们似乎不该忘记,以成长动机为主的人,通常是借着思考的方式反求自己,以解决自身的问题和冲突。换句话说,他是寻求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寻求别人的帮助来解决问题。甚至在原则上,自我实现的任务大部分是内在于人格的,例如拟订计划、发现自我、选择供发展的潜能、建立人生观,等等。

在有关人格改善的理论中,我们必须为自我改进、自我寻求、默观和思考保留一席之地。在成长的最后几个阶段里,个人基本上是孤独的,而且只能依赖自己去完成。许华艾把这种对已然良好的人格再加以更进一步的改良,称为“心理学”。如果心理治疗能使病患痊愈,并且能免除患者的各种病症,那么,心理学便能够以心理治疗的终点为起点,设法使无病的人变得更健康。我十分高兴在罗杰斯的书(《精神治疗与人格改造》)中读到:成功的心理治疗使得病患者在成熟分数表上的平均分数,从百分之二十五提高到百分之五十。但是,谁来把它提高到百分之七十五呢?我们不正需要一些新的原理、新的技术来完成这项工作吗?

所谓学习理论,在美国几乎一直都建基于缺陷动机之上,而学习的目标对象则通常都在有机体之外。也就是说,是为了学到满足某项需求的最佳方法。因此,只有其他的“学习理论者”会对它有真正的兴趣。

若要解决成长与自我实现的问题,此种学习理论助益甚少。一再向外寻求满足缺陷动机的技巧,实在不必要。联想式的学习与疏导已被认知的学习所取代,代之以不断增加洞识与理解力,代之以自我认识和人格的稳定成长,亦即增强综合性、整合性和内在一致性。改变显然不是由习惯所获得,亦非由一个接一个的习惯联结而成,而是指整个人格的变化,亦即变成一个新人,而不只是在同一个人身上再外加一些新的习惯,如同加上新的财产一般。

这种改变个性的学习,意味着对一个十分复杂的、经过高度整合的、完整的有机体加以自主,对外在冲击便越会加以排斥。

在我所研究的对象向我提出的报告中显示,最重要的学习经验通常是生命中的独特经验,诸如悲伤、死亡、创伤、皈依、顿悟等,这些经验迫使一个人改变他个人的人生观,并且造成他一切行为的改变(当然,所谓悲伤或内心顿悟的,需时甚久,但主要并非由联想的学习所致)。

成长在于消除压抑及束缚,使个人得以“做他自己”,得以如发光发热般将行为发放出来,而非一再重复;得以使自己的内在本性自然流露。因此,自我实现者的行为是无法学得的,是创造的,是散发出来的,而不是特意求得的;是自然表现出来的而不是巧于心机的做作。

以缺陷需求为满足的人,对存有领域所表现的强烈封闭性,是一切差异中最主要的一项。心理学家一直无法进入这俨然属于哲学家的辖区,无法掌握这一看似模糊,却具有实在界之确实基础的领域。但是,通过对能自我实现的个体的研究,现在我们已能睁开眼睛看到各种基本的直观,这些基本直观对哲学家而言虽已古老,但对我们心理学家而言却仍新颖。

例如,如果我们仔细研究介乎对需求有所待的感知方式,与对需求无所待或无所欲求的感知方式之间的差异,那么,我们对感知的了解以及对所感知之世界的了解,必会大加改变并且有所扩充。因为对需求无所待的感知方式更具体,并且有所选择,因此,这种可能更容易了解感知的内在性质。而且,他亦能同时感到对立的二元、矛盾的两极,以及不协调的两面。较未发展的人似乎是生活在亚里士多德式的“男—女”“自私—不自私”“成年人—儿童”“仁慈—残酷”“善—恶”逻辑里。在亚氏逻辑里,A就是A,其他一切都是非A。且A与非A二者永远无法相遇。但是就能自我实现者的眼光看来,A与非A事实上彼此解释,且是一体的两面,而每个人都同时是善也是恶,是男也是女,是成年人也是小孩。我们不可以把一个具有整体性的人放到连续线上,只用抽象的一面去看他。整体性是无法比较的。

当我们以需求所决定的方式去感知事物时,我们可能毫不自觉,但若别人也以同样的方式来感知我们,比如把我们当做付钱的人、供应食物的人、提供安全保障的人、可以依靠的人,或者把我们当做侍役、仆人或任何可利用的人,这时我们一定会清楚地觉察出来,而且也都会很不高兴。我们希望别人把我们当做一个具有完整个体的自我来看待。我们不喜欢被当做可利用的对象或工具。我们不喜欢“被利用”。

由于能自我实现的人,并不需要把能使需求获得满足的性质抽绎出来,亦不必视别人为工具,因此他们比较可能采取一个不功利、不武断、不干扰、不妄断的态度去对待别人,也就是采取一种无所欲求的、毋庸选择的感知方式去对待别人。这种态度能使我们对事物的理解及感知更清楚、更深刻。这种无纠缠、无牵挂的客观认知态度,正是外科医生和心理治疗医生所极力追求的,能自我实现的人却毫不费力就自然拥有了。

尤其是当被感知的对象或个人结构复杂、困难而又不明显时,这种感知态度的特异性质便更加重要了。这时候,感知者对所感知的对象本质予以尊重,尤其必要。感知必定像水之浸透石隙一般,柔和、细致、无阻,并且无所需求地、被动地去适应事物的本性。它不必像以需求动机为主的认知方式那样,显出装腔作势、蹂躏、剥削、存心利用的样子,就像屠夫剁肉的方式一样。

感知世界之内在本质最有效的方式是接受性的而不是主动争取的。并且尽可能由被认知的对象的内在组织来决定感知方式,尽可能减少感知者自身的干预。这种以毫无牵挂的、道家式的、被动的、不予干扰的感知方式,去感知具体事态同时存有的各个面貌的态度,正与美感经验和神秘经验的描述颇有共同之处。它们所强调的重点是一致的。我们是否看见了真实而具体的世界,或者我们只看到自己投向世界的着眼点、动机、期望和抽象的系统?或者,不客气地问,我们是明还是盲?

一般人对爱之需求的研究,例如鲍尔比、斯比艾和李维所作的研究,均视之为一种缺陷需求来予以研究,认为那是一个必须予以填满的窟窿,是要用爱来倾注的空虚。如果这种治疗的必要条件缺乏,则会产生严重病态的后果。如果它能适时、适量、适宜地获得满足,则能避免病态。因为欠缺或满足的程度,决定病态或康复的程度。假如病情并非过度严重,且及早发现并加以治疗,则可能获得痊愈。也就是说,“饥渴爱情”的病患,在某些情形下,可以借着弥补病态之缺乏而获得痊愈。爱的饥渴是一种由于缺乏爱而引起的病症,就像由于缺少盐,或缺少维生素而引起的病症是一样的。至于健康人,由于没有这种欠缺,只需要接受些许稳定的、维持量的爱就可以了,甚至长期地连这种爱都没有,他也无妨。但是,如果说所有的动机都只是为了满足缺陷,并因此而避免需求,那么结果便会出现矛盾。需求满足后便会导致需求消失。也就是说,爱的关系的需求获得满足的人,便是属于比较无法提供爱,亦比较无法接受爱的人。然而临床研究显示,健康的人在爱的需求获得满足后,虽然不再需要接受爱,却变得更能给予爱。因此,他们才显得更可爱。

此一事实显示出一般的动机理论(以缺陷需求为中心的理论)是有限度的,同时也指明了“后设动机理论”(或称成长动机理论、自我实现的理论)的必要性。

我曾经以导论的方式对存有之爱(亦即对别人的存有之爱、无需求爱、无私之爱)和缺陷之爱(或称有需求之爱、自私之爱)加以对比。在此,我只想运用这两组对比来举例说明以上所叙述的概观。

1.意识欢迎存有之爱,并完全享受。因为存有之爱不是占有的,它是一种仰慕而非一种需要。它不制造困扰,且实际上常会带来快乐。

2.存有之爱永远不腻,且能享受无尽。它通常逐渐茁壮,而不会消失。

3.存有之爱的经验,通常被描述为与美感经验或神秘经验相同的经验,它们具有相同的效果。

4.存有之爱的经验在心理学上具有广大而深远的影响,就像健康的母亲对婴儿纯粹的母爱,或是神秘学者所描述的对神的完美之爱,都具有人格学上的影响效果。

5.存有之爱,毫无疑问,是一种比缺陷之爱更丰富、更高超、更有价值的主体经验(任何存有之爱的持有者都曾有过此种经验)。在我所研究的对象包括一些年长、平凡者的报告里曾指出,他们会在各种不同的情况下,同时经历过这两种不同的爱,他们也指出他们对存有之爱比较偏好。

6.缺陷之爱可以获得满足。但是,一个人对他人值得赞美、值得爱的一面所发出的仰慕之情,却很难用“满足”一词来概括。

7.在存有之爱中,焦虑与敌意降至最低限度,而就人类的现实目的而言,甚至可能完全没有焦虑与敌意——当然,为他人感到焦虑还是可能的。至于在缺陷之爱中,一个人必定会常有某种程度的焦虑和敌意。

8.存有之爱的双方彼此能不依赖于对方,较具有独立性,比较没有需求,比较个体化,比较无所待,但同时也更渴望帮助对方走向自我实现,更能为他人的胜利感到骄傲,因此比较慷慨,也比较体贴。

9.只有通过存有之爱才可能对别人产生最真实、最透彻的认知。正如我在另一本书(《动机与人格》)中所强调过的,这是一种认知的反应,同时也是一种情绪意志上的反应。这点真叫人感动,而且许多人的成熟经验也往往证实了这点。因此,我不再接受“爱会使人盲目”的陈腐老套的观点,我越来越觉得它的反面才是对的;也就是说,“无爱”才会使人盲目。

10.最后我要说,存有之爱,就其深刻但仍可予以检证的意义而言,可以创造对方的人格。存有之爱赋予个人以自我的图像,使他得以接受自我,并感到值得去爱,这一切都使他得以成长。人类是否能够没有存有之爱而依然充分发展,这真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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