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爱留根纳和波那文都
托马斯·阿奎那和波那文都是经院哲学繁荣期的美学家,经院哲学早期的美学家有爱留根纳、圣维克多的雨果等人。爱留根纳、圣维克多的雨果和波那文都虽然分属经院哲学不同的历史时期,然而他们都是柏拉图主义的继承者。
一 爱留根纳和圣维克多的雨果
在早期经院美学家中,我们主要论述爱留根纳和圣维克多的雨果,另外顺带讲一下贝纳尔。
1.爱留根纳
爱留根纳(John Scotus Eriugena,约810—877年)生于爱尔兰,30岁时受法兰克国王查理大帝的聘请在查理宫廷学校讲学。西方哲学史著作一般把他归入中世纪黑暗时代的哲学家。不过,黑格尔称他是经院哲学的先声,因此,有人认为可以把他说成是第一位经院哲学家。
爱留根纳的代表作是《自然的区分》。他曾把伪狄奥尼修斯的著作从希腊文译成拉丁文,促使了拜占庭哲学在西欧的传播。他深受新柏拉图主义的影响,并力图把新柏拉图主义和基督教学说结合起来。在哲学上他持泛神论观点,对自然作出四重区分:1.能创造且不被创造的自然,这是作为创世最初原因的上帝;2.能创造且被创造的自然,这是作为上帝和物质之间媒介的理念原型;3.被创造且不能创造的自然,这是上帝按照理念原型创造的可感世界;4.不被创造且不能创造的自然,这是作为创世终极目的的上帝。创世活动是以上帝为起源和归宿的循环运动。爱留根纳认为上帝内在于万物之中,造物是造物主的表现和显示。“可见的形式是不可见到的美的形象”。[1]爱留根纳象征主义地看待物质世界,主张物质世界中的任何东西都是无形体的、只可以由理智来知觉的事物的符号。美是理智、秩序、智慧、真理、永恒、伟大、爱、和睦以及一切完善和神圣的事物的表现[2]。爱留根纳的泛神论观点有悖于中世纪正统的神学。
对自然的四重区分决定了爱留根纳对艺术的理解。艺术虽然是物质的,然而它的根源在上帝。艺术的理想范型是上帝的理念原型,理念原型转移到艺术家的心灵中,然后从艺术家的心灵转移到物质上。艺术和自然一样,都产生于上帝的理念原型。爱留根纳对艺术的评价很高,因为他把艺术看作为上帝的启示。
爱留根纳的审美理论有两个特点:第一,他受到伪狄奥尼修斯的影响,把美同和谐、整一联系起来。在和谐中,各个部分都处在和整体的相互关系中,因而也就成为整体美的载体。爱留根纳写道:“如果自身是丑的事物被看作为宇宙的一部分时,它就不仅是美的,因为它被美妙地构成(ordinatum),而且显而易见,它有助于整体美。”[3]爱留根纳把他的这种观点运用到音乐美学上,指出音乐的本质在于和谐。当时欧洲流行的音乐是天主教会赞美歌———格列高利合唱赞歌。它的歌词和曲调的审定工作开始于6世纪末教皇格列高利一世时,因而得名。该赞歌一般由男声合唱队齐唱,采用中世纪调式,音长大多相等,是单声部音乐。爱留根纳则肯定了最早的多声部音乐的价值。他把奥干农复调看作为最早的多声部音乐的范例之一,奥干农复调的旋律由不同的音量和音质组成,声音有时或隐或显地区分开来,有时则按照音乐艺术的某些规则汇合在一起,创造了一种美妙的和谐。爱留根纳认为,造成音乐旋律甜蜜和愉悦的不是不同的声音,而是这些声音合适的音程、它们彼此的协调和比例。
第二,爱留根纳受到克莱门特的影响,主张审美观照的无私性和不涉利害性,对美的感性知觉不应该具有任何功利性和实用目的。他以观照美的花瓶为例来说明这个问题。在观照花瓶时,守财奴会产生贪欲,而智者没有对财富的贪婪,没有任何欲望,他把花瓶的美仅仅看作为“上帝及其创造物的荣耀”。智者的态度是真正的审美态度。而“带着欲望对待可见形式美的人,其行为是粗俗的。”[4]
2.圣维克多的雨果
圣维克多的雨果(Huguesde Saint-Victor,约1096—1142年)是法国哲学家和神学家,曾在巴黎塞纳河畔的圣维克多修道院的学校学习,然后在该校任教,自1133年到去世任该校校长。他对美学很感兴趣,写过一部当时罕见的专论美学的著作,作为第7卷收入他的集大成著作《讲授学》中。
圣维克多的雨果以基督教化的新柏拉图主义阐述美学理论。伪狄奥尼修斯把美分为绝对美和一般美,圣维克多的雨果也把美分为可见的美和不可见的美。他认为不可见的美是最高的美,它由理智(intelligentia)来知觉。可见的美是较低的美,它由感觉和想象来知觉。可见的美虽然不同于不可见的美,它本身也能引起赞叹和愉悦。
作为一位泛美主义者,圣维克多的雨果主张不仅视觉和听觉、而且嗅觉、触觉、味觉都可以成为审美感官。他写道:“和谐的种类是如此纷繁多姿,以致思想不能穷尽它们,语言也不能轻易地说明它们,然而它们都服务于听觉,为听觉创造愉悦。嗅觉也是这样。香料、香脂、玫瑰园、灌木丛、牧场、草原、树林、花朵都有各自的气味,凡是发出令人愉快的香味和甜蜜的芬芳的东西,都服务于嗅觉,为嗅觉创造愉悦。”[5]
圣维克多的雨果对自然美具有特殊的敏感,他甚至在玫瑰的香味中寻找和谐的审美因素。他称赞光的美,光虽然没有颜色,然而它赋予事物的各种颜色以色彩。他称赞天空的美,天空纯净明亮,像蓝宝石一样使我们的视力愉快。太阳像黄金一样发光,月亮像金银合金一样发光。有些星星像火焰的光在闪烁,有些则发出玫瑰色的、或绿色的光芒。圣维克多的雨果对感性美作了新的分类,事物的美存在于四个方面:位置(situs)、运动(motus)、式样(species)和性质(gualitas)。
奥古斯丁论述过美的对比原则,受到他的影响,圣维克多的雨果也阐述了对比的原则:“如果把相同的东西结合在一起,那么,各部分的同一性就会显示出任何一个部分的美。如果把不相同的东西相对比,那么,每个东西的差异会更明显。相同的东西的组合会增强各个部分的区别,一个东西的不同性质会由于另一个东西而增长。把白和黑、智者和愚人、高傲者和谦卑者、恶和善相对比,由于彼此迥异的对立,每一种都仿佛增添了其自身固有的真正的内容。”[6]
贝纳尔(Benard of Clairvaux,1091—1153)是法国神学家、神秘主义哲学流派的创立者。年轻时他为隐修选择了一块叫做“克莱沃明谷(明亮的山谷)”的荒地,并和自己的亲人、密友在这里盖了一座西多会隐修院。所以,贝纳尔被称作为克莱沃的贝纳尔,或者明谷的贝纳尔。天主教西多会创建于1098年,第一个隐修院建在西多(法国第戎附近)。12、13世纪欧洲有近700个男、女隐修院。12世纪20年代贝纳尔成为西多会的首领。他还是1147—1149年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的组织者之一。
贝纳尔是奢华靡费的教堂建筑的坚决反对者。当时勃艮第(法国的历史省份)的罗马式建筑高度繁荣,其标志是克吕尼教会的第三教堂。在400年期间,克吕尼的第三教堂是西方基督教界最大的教堂。该教堂宏大精美,室内布满壁画,其中最著名的有巨型壁画《光轮中的基督》、《光轮中的基督与众使徒》等。回廊中柱头的雕刻美轮美奂,教堂建筑费用昂贵。对克吕尼教会的教堂贝纳尔发出猛烈抨击,他在《致圣蒂奥多利隐修院院长威廉书》中写道:“为了基督,我们离开人群,抛弃世上一切诱人的、华丽的东西,抛弃眼见晶莹的、耳听醉迷的以及芬芳的、甜蜜可人的、用手触摸柔软的一切,———为了接近基督,我们弃绝一切肉体享受如尘土。请告诉我,我们究竟想要在什么人身上引起景仰之情?由此我们想期待什么结果呢?是要引起愚人们惊讶,还是普通百姓的捐赠呢?或者,我们可能已经混迹在异教徒中,学会了他们的作为,继续事奉着他们的诸神吗?”[7]《致圣蒂奥多利隐修院院长威廉书》是中世纪著名的雄辩著作之一,贝纳尔反对教堂的华丽,但是并不反对文学风格的华丽。
除了主张禁欲主义外,贝纳尔反对教堂的华丽也与他重视内在美有关。他指出:“内在美比任何外在装饰都美。”[8]“任何肉体美都不能和灵魂美相比。”[9]他主张简朴、反对装饰的观点在教堂建筑中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按照他的意愿,在米兰的教堂中撤下了一切金的、银的和织物的装饰。20世纪初奥地利建筑家阿道夫·洛斯(Adolf Loos,1870—1933)的《装饰和罪恶》一文仿佛是贝纳尔观点的遥远回声。不过,洛斯的出发点和贝纳尔完全不同,洛斯坚持形式遵循功能的原则,从而成为20世纪艺术设计中理性主义和功能主义的先驱。
贝纳尔喜欢建筑中的直角形式,多重比例,冷色调,线条的明晰和简洁,经济。凡是并非绝对必须的,他坚决加以摒弃。这种建筑从结构上为哥特式建筑的全面繁荣准备了条件。
二 波那文都
波那文都(Bonaventura,1221—1274)是中世纪正统的神秘主义流派的代表。生于意大利,原名费当萨·乔瓦尼。幼年生病,方济各会创始人方济各(Franciscus Assisicusis,1181/1182—1226)挽救了他的生命,并称他为“未来之宝”(“Bona ventura”),“波那文都”由此得名。1235年他入巴黎大学学习,1257年任方济各会会长。他涉及美学问题的著作主要有《(箴言集)注》、《论学艺回归神学》和《心向上帝的旅程》,他的所有著作由夸拉齐(Quaracchi)编辑成10卷本的《波那文都全集》,于1882—1902年出版。
波那文都发展了奥古斯丁关于认识主体和认识客体之间协调和符合比例的理论,他写道:“任何享受都以比例为基础。”[10]这句话是理解波那文都美学思想的关键。结合上下文看,这里所说的“享受”指审美快感所形成的审美享受,通过感官认识(apprehensio)事物的形象后,能够产生快感,快感引起享受。这里所说的“比例”,指的是认识主体和认识客体之间的协调、合适,主客体要符合比例才能相洽。波那文都在这里所关注的与其说是客体的审美属性,不如说是主体的审美心理和主客体之间的关系。那么,他所说的比例表现在哪里呢?他认为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在类似中。“因为美不是别的,就是数的均衡,或者各部分的某种安排加上悦目的颜色。”第二,在客体作用力和主体知觉力的平衡中。客体作用力超越主体知觉力或者太弱太小,那就不能产生快感。“感觉因对象的极端化而痛苦,但对适中感到愉悦。”第三,在客体对主体的影响和培育中。这特别明显地表现在味觉和触觉中。“这样,享受的外部对象怎样通过快感、以类似的样式按照三种享受方式渗入灵魂,就很清楚了。”[11]波那文都把比例看作美的原因,把美看作享受的根源。没有比例就没有美和享受,而比例首先存在于数中。
从本质上讲,波那文都这种关于美的观点仍然是希腊罗马的,它和中世纪的传统美论有矛盾。中世纪的传统美论论证绝对美、上帝的美,其特点是认识客体超越、压倒认识主体,认识客体具有“崇高性”,而不是和认识主体的某种平衡。为了解决这个矛盾,波那文都把感性美的认识和绝对美的认识区分开来。这两者的区别有三点:1.认识能力不同。认识感性美靠感觉,感觉依赖感官,感官有某种适中或和谐,它会因客体的优势而痛苦。认识绝对美靠理智,理智不依赖感官,因为它不是物质力量,因而不会由于客体的优势而痛苦。2.认识对象不同。绝对美是理智认识的对象,绝对美的作用从内部渗入认识能力,只会帮助和巩固它。感性美是感性认识的对象,它从外部起作用,所以有可能破坏这种能力。3.认识方式不同。感觉从外部认识对象,认识能力会耗散。理智从内部认识对象,认识能力不会耗散[12]。
由于认为美在比例,波那文都很注意从各部分和整体的关系、各部分之间的关系来看待事物的美。“虽然任何东西自身都不可能是最好的,然而它可以被最好的置于某种结构中。作为例证的有和音与和谐。虽然眼睛的位置比脚的位置优越,然而按照它们的功能来看,眼睛和脚都很美地被安置在整体中,在这种意义上眼睛并不优于脚,反之亦然。”[13]
伪狄奥尼修斯主张善和美是同一回事。波那文都认为,这仅仅意味着,善和美在现实中是一回事,而在概念上并非一回事。善的概念和美的概念有明显的区别。因此,建筑师的目的是创作“美的、有用的和坚固的作品”。这个论断令人想起维特鲁威的建筑三原则:牢固,效用和美。
波那文都不仅区分了美和善,而且还区分了两种美:形式美和内容美。魔鬼的图像如果很好地表现了魔鬼的丑陋的话,那么,图像在形式美的意义上、也就是在技巧完善的意义上是美的。而在内容美的意义上、也就是在美本身的意义上,无论图像还是魔鬼都是丑陋的。“例如,魔鬼的图像被称作为美的,如果它很好地描绘了魔鬼的丑陋的话,然而丑陋本身仍然是丑陋的。”[14]
奥古斯丁在《天国等级》中论述到恶,上帝为什么允许恶存在呢?奥古斯丁的解释是,上帝通过对比提升宇宙的地位。这种对比原则也可以运用到艺术中,例如,黑白对比使绘画更美。同样,宇宙与恶共存,在这种涵义上,恶是对宇宙的装饰和补充。波那文都发展了奥古斯丁的理论,论证了恶的审美合理性。他指出,恶是善的缺失,就像沉默是声音的缺失,梦是醒的缺失。“为了言语的完善和美,必须把言语和沉默相交替;为了活物的完善和美,必须把善和恶相交替。”[15]波那文都认为,恶由于对比而促进了美,在恶存在的地方,美愈加光彩夺目。他举了两个缺憾增添美的例子。有两张面孔,一张洁净无瑕,另一张有点疤痕,但疤痕的位置很好,仿佛修饰了面孔。波那文都觉得后一张面孔更美。有两只高脚酒杯,一只完整无缺,另一只被砸坏了,但用金线和银线把它捆扎起来。波那文都觉得后一只酒杯更美,原因不是它被砸坏了,而是它被重新捆扎过。
爱留根纳、圣维克多的雨果和波那文都力图使新柏拉图主义和希腊教父美学适应拉丁西方的文化氛围。而托马斯·阿奎那和多明我会则代表了经院美学的另一种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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