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蒂克和瓦肯罗德
在德国早期浪漫主义美学中有两种倾向:一种以蒂克和瓦肯罗德为代表,他们对现实问题持静观态度,其结果是从杂乱无章的现实逃逸到艺术领域。另一种倾向以施莱格尔兄弟和诺瓦利斯为代表,他们力图论证艺术对社会的作用。
一 蒂 克
蒂克(Ludwig Tieck,1773—1853)生于柏林,父亲是制绳工人,1792年起先后在哈勒、哥廷根和埃朗根学习神学、语言和文学。1799年前往耶拿,结交了施莱格尔兄弟和诺瓦利斯等。他写过一系列小说、剧本和童话,他的美学思想既体现在他的文学创作中,又体现在他的一些理论著作中。他的某些文学作品如剧本《穿皮靴的雄猫》并没有多少文学价值,而是重要的美学纲领,它们促进了审美意识的复兴。在他早期的中篇小说《阿布达拉》(1792)、剧本《卡尔·封·贝尔纳克》(1795)、长篇小说《威廉·洛维尔的历史》(1793—1796)中,描绘了由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过渡时期中所产生的社会问题。但是,蒂克未能理解这些社会问题,而是把它们神秘化。例如,在剧本《卡尔·封·贝尔纳克》中,他描绘了一个贵族家族的衰亡,这个家族为厄运所笼罩。剧本明显地受到歌德的《伊菲格尼在陶立斯》的影响,然而蒂克不同于歌德,他描绘的不是摆脱厄运,而是人服从不可理解的、敌对于人的力量。在蒂克的这部早期剧本中,塑造了浪漫主义创作方法所特有的命运的象征形象,它就是社会发展规律的神秘化。他在1792年致瓦肯罗德的一封信中写道,“好人不可能生活在这个干枯的、贫乏的和可怜的世界中”,他应该为自己创造“理想世界”,“理想世界”能够使他幸福。他所说的理想世界就是艺术世界,他以此表明了他对艺术和现实的关系的看法。他在晚期作品《卢纳贝格》中揭露了金钱关系的罪恶。金钱使人脱离家庭和宗法传统,成为孤家寡人,最终导致肉体和精神的灭亡。
蒂克认为自然在蛮荒状态中,或者当它在人们身上引起模糊的恐惧感的时候,才是美的。“黑夜和峡谷的幽暗,使心灵为之毛骨悚然、惊慌失措的孤寂,正是浪漫主义者的爱好所在,而蒂克的圆月一成不变地照耀在这些景色之上,宛如舞台上一个用油纸剪成的、背后放着一盏灯笼的假月亮。”[7]蒂克无疑是浪漫主义的月光风景的发明者。
某些浪漫主义者如瓦肯罗德,主张美的相对主义。蒂克的观点与此相反。他写道:“美有自己的程度,无限丰富的变化,或多或少的表现力,然而,无论它有什么性质,它仍然是美。”[8]浪漫主义时期音乐对文学发生重要影响,文学仿佛吸纳了音乐。蒂克把幕间剧称作为交响乐。他还写过歌剧,在歌剧中音乐和戏剧达到真正的综合。但是这种综合的条件是:戏剧是表现的目的,音乐是表现的手段。戏剧赋予音乐以内容,音乐以情感性丰富了戏剧。戏剧在这种综合中占主导地位。
浪漫主义者论述了美感中的通感问题,追求各种感官的知觉的融合。蒂克问道,难道不可以用声音来表现思想、用词语来表现音乐吗?他指出,小号的声音使我们想起火焰,小提琴的声音使我们想起红色和霓虹色;当奏起双簧管时,棕色的阴影掠过绿色的田野。在蒂克的《斯特恩巴尔德》中笛子说道:“我们的精神是天蓝色的,把你引导到了蓝色的远方。”在这里,听觉和视觉相互转换、挪移和渗透,它表明人的感性知觉的同源性。在蒂克的作品中,我们可以读到音乐的光线、芳香和形式,读到花朵、月光和香气的声音,听觉、视觉和触觉都融为一体。
对于艺术中一般和个别的关系,浪漫主义者往往强调、甚至过高地评价个别的意义。蒂克认为,没有个别,艺术中的一般是空洞的抽象。他写道:“事物的本质、真实、诗和真理恰恰存在于个别性和特殊性中。”[9]
二 瓦肯罗德
瓦肯罗德(Wilhelm Heinrich Wackenroder,1773—1798)生于柏林,对艺术抱有炽烈的感情,然而迫于父命,不得不从事实际事务,不能为艺术而生活。他体质羸弱,加上现实的压抑,25岁就离开人世。蒂克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他对蒂克仰慕备至。他和蒂克一样,具有忧郁、神秘的情绪和天主教倾向。瓦肯罗德涉及美学的著作有《一个热爱艺术的修道士的心曲倾诉》和《关于艺术的想象》。
《一个热爱艺术的修道士的心曲倾诉》一书“包含着一些常春藤似的绵缠的情绪、纯粹被动的印象,但却是用如此晶莹纯净的蜡印出来的,以致印迹显得牢固又清晰”。“在这个修道士看来,对艺术的惟一真实的态度就是虔诚,伟大的艺术家就是被选拔的、蒙受神惠的圣者。他对他们的赞叹乃是一个五体投地的孩子的赞叹。”[10]在瓦肯罗德看来,艺术是惟一的脱离现实矛盾的避风港,是充满美与和谐的世界。修道士的形象不是偶然的,瓦肯罗德以此强调,只有断绝尘缘的人才能创作和欣赏艺术作品。修道士的形象还旨在表现宗教和艺术的必然联系。只有怀着宗教情绪的人,只有把艺术看作为神的启示,才能创作出天才的艺术作品。因此,瓦肯罗德把他认为充满宗教色彩的拉斐尔、米开朗琪罗和丢勒的绘画看作为艺术的理想。《一个热爱艺术的修道士的心曲倾诉》的扉页“有一个沉醉的拉斐尔头像,大眼睛,厚嘴唇,细脖子,就像一个才智横溢、狂热信奉基督、即将死于肺病的爱神膜拜者”[11]。
瓦肯罗德的艺术观特别明显地表现出反对理性主义的立场。他写道:“可以把艺术称作为人的感情之花。”[12]“美是多么奇妙而神秘的字眼!请首先为每种特殊的艺术感情、为每种个别的艺术作品寻找新的词语!每个词语都有自身的色彩,都触动人的特殊神经。但是,你们冷漠的理性却以美的名义建立了严格的体系,迫使所有人按照你们的法令和规则去感受,而自己什么都不要感受。相信某种体系的人就把自己普遍的爱逐出了心灵!改变感情的偏执比改变理性的偏执容易:迷信比相信体系优越。”[13]瓦肯罗德排斥艺术中的理性主义,主张直觉和神秘主义,表现出一定的片面性。
在美的问题上,瓦肯罗德持主观主义和相对主义的观点,他把美等同于人的感情,认为美产生于人的心灵深处。“每个人都追求最高的美:但是人不能在超越自身的范围、而只在自身中见到美。就像在每个有死者的眼中的虹有不同的状貌一样,每个人对周围世界的美的感觉具有特殊的色调。”[14]
瓦肯罗德认为艺术家所感兴趣的不是再现现实生活,而是自己的幻想。他明确地阐述了浪漫主义美学的基本原则:艺术家应该完全沉醉于幻想,在艺术作品中倾诉自己充满感情的心灵。瓦肯罗德还论述了自然美,自然之所以是美的,因为人通过自然现象认识到神性。浪漫主义者把自然美的产生归结为感性的自然现象的精神化。对于这种精神化,浪漫主义者或者做主观唯心主义解释,或者做客观唯心主义解释。瓦肯罗德持后一种观点,他写道:“自然对于我始终是关于上帝的本质和属性的最基本和最易懂的书。树梢絮语、滚滚雷鸣向我叙述着我无法用词语表达的高深奥秘。悬崖之间美丽的谷地,或者低垂的树木投下影子的宁静溪流,或者蓝天下鲜活的绿色草地,这一切都在我的心灵深处激起奇妙的冲动,以神的万能和天惠填补了我的精神,最后,净化和高扬了我的心灵,远胜于语言所能做到的。”[15]整个自然和整个世界是上帝的艺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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