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关于命题的唯名论
根据我们以前关于一般的讨论,唯名论者高调地批判命题并不会使我们感到吃惊。我们发现,那些熟悉的谴责是膨胀的本体论,异样的形而上学理论,奇怪而神秘的抽象实体。我们还遇到了关于“两个世界”的本体论以及该理论所产生的认识论问题这些抱怨。这种主张还是,那些理论把事物区分成具体的时空的和抽象的非时空的,但是,它们不可能容纳这两种实体的因果关系。所以,这些本体论留下了一个神话,即我们这些具体的存在如何在认识上接近他们所假设的抽象实体。批判者还说,在当前情况下,这种困难是特别的迫切,因为这种困难显示出,命题这种本体论缺乏某种资源来解释人类的思想和交流的可能性,而解释这种可能性正是引进命题的原因。反对命题的其他看法对于我们也同样的熟悉。譬如,既然命题不可能被辨别,除非通过它们所应该解释的现象,那么,借助于命题只是一种假冒的解释。唯实论者提出某些事实,陈述和思维这些行为需要对象,真值的载体在人们之间是存在的,主谓从句需要指称物,然后,他们断定,命题是存在的。但是,既然只有运用这些事实我们才能说明命题是什么,那么,它们的引入是求助于使感官睡眠的一种能力×××。最后,我们被告之,借助于命题违反了奥卡姆的剃刀。这种谴责是,既然形而上学学者可以用不包含命题的理论来容纳唯实论者所感兴趣的一切现象,那么,包括命题的理论不必要地增加了实体。
当然,最后这点在赞同命题和消除命题的哲学家之间的辩论内表现为一个中心点。为了支持其观点,命题的反对者已经发挥出各种各样的解释。至今为止,最受欢迎的策略是论证说,唯实论者关于命题的各种主张实际上只是用掩饰的方法作出元语言主张。也就是,这些主张只不过是关于句子的主张。最初的策略是怂恿哲学家面对确定真值载体这个核心任务。其说法是,真值载体不可能是句子这种唯实论的观点是错误的。我们已经间接地接触了同唯实论观点有关的论证。其中一种论证是这样的,既然同一个句子可以被用来表达一种真理或者错误,那么,句子以外的事物是真理的首要载体。唯实论者的现成实例是这样一个句子:
(13)我正在去你刚去过的地方。
在有些情况下,句(13)表达一个真理,在另外一些情况下,它表达一个错误。根据唯实论者,把句子当作真值的首要载体产生了令人不满意的结果,也就是,句(13)既是真的也是假的(12)。
辩护元语言这种途径的人否定(13)这些句子可用来说明句子不可能是真理的载体,这种求助仅仅确立了句子没有绝对的真值。句(13)的问题乃是它包含了索引词(“我”、“你”、“这里”和“现在”这些表达式的指称物依赖于围绕着这些词的发生环境:谁是说话者,谁是听众,这句话什么时候发生,这句话在哪里发生,诸如此类的环境)。辩护元语言途径的哲学家所指出的是,我们总可能确定环境因素,以便确定句(13)内的索引词的指称物。我们一旦完成了这点,我们就能继续说,就这些环境因素而言,这个句子有个确定的真值。类似(13)的这些句子所说明的不是句子不具有真值,而是它们仅相对于其发生的环境来说才具有真值(13)。
所以,如果真理和错误是相对于说话的场景而言的话,我们就不需要引进命题作为真理的载体。那么,表达各种命题态度的句子又是如何呢?元语言策略的辩护者如何处理(14)这些句子呢?
(14)约翰相信二加二等于四。
在此,基本的办法是启用把人同句子相连的关系。再次。句子必须就说话的场景而言。为了进行讨论,让我们把有关的复杂性暂时放在一边。蒯因提出了一种方法,命题的反对者也许可用这种方法谈论人和句子之间的关系(14)。他提议,我们引入“真实地相信”这个谓语,这样,句(14)被分析为
(14-a)约翰真实地相信二加二等于四。
如果我们继续引入“真实地说”、“真实地希望”和“真实地害怕”这些谓语,那么我们很容易看到,我们可以把对句(14)的解释普遍地运用于所有的命题态度。
最终,蒯因自己却不愿意赞同这种解释,搞明白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并不困难。其中的一个问题就是对这种解释所引进的新谓语的理解。什么叫做真实地相信一个句子呢?如果你没有看到这里的困难,很可能是因为你把(14-a)理解为
(14-b)约翰相信句子“二加二等于四”是真的。
可是,既然引入“真实地相信”这个谓语的目的是消除(14)这些句子指称命题的这种现象,那么,句(14-a)不能被理解为句(14-b)。因为如同原来的句(14)一样,句(14-b)好像指称一个命题,即“二加二等于四”这个句子所表达的命题是真的。
也许,元语言策略的辩护者能够用严格的行为词来解释“真实地相信”这些谓语,或者,他们能说服我们应该只把这些谓语当作原始的。如果元语言理论者成功地使得这些谓语具有某种意义,那么,他们还必须面对另一个问题。他们所告诉我们的主张是,约翰其人同“二加二等于四”这个句子处于真实地相信这种关系。所以,当说英语的我们肯定地说出句(14)时,我们所说的事情之一乃是关于某个英语句子。那么我们如何处理与(14)同义的法文句子呢?元语言理论者大概会告诉我们,我们所主张的是,约翰其人同“Deux et deux fontquatre”这个法文句处于真实地相信这种关系。我们不可能期望说法语的人谈论他们基本上不懂的某种语言的一个句子,这样,我们就有了一个令人不满意的结果,当说英语的我们说一个人相信二加二等于四的时候,我们就其人所说的完全不同于说法文的人就这个人所说的,尽管这位说法文的人肯定地说出(14)的法文翻译句。对于说英语的人和说法文的人而言,相信二加二等于四变成了不同的事情。
这种困难对于我们来说是很熟悉的。当我们在第二章讨论元语言的唯名论者解释好像是关于性质、种类和关系时,我们遇到了这种困难。其困难是标准的元语言的指称物受到语言的限制,然而,关于抽象实体的谈论似乎不受到语言的限制。在那种情况下,为了克服那个困难,我们启用了赛勒斯的点引号这个约定。我们发现,当我们运用那个约定后,我们就能创造出跨越语言障碍的元语言表达式。也许,点引号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也能帮助我们。请回忆,把点引号运用于一个词项“T”就创造出一个共同的名词(·T·),它适用于来自不同语言而在功能上等同于点引号内的这个词的所有语言表达式。就目前这个实例而言,使用赛勒斯的约定会把点引号放在整个句子的前后。赛勒斯告诉我们,其结果是一个元语言表达式的体系,它足以处理被唯实论者当作蕴含着一种命题本体论的所有现象(15)。
譬如,
(15)二加二等于四是个真实的命题。
这个句子可被分析为
(15-a)·二加二等于四·是一些真实的陈述句。
(16)约翰说二加二等于四。
该句可被解读为
(16-a)约翰肯定地说出一个·二加二等于四·。
对其他命题态度的处理比较复杂一点。说出一个主谓句包含一种公共的发言,但是,相信、希望和害怕某个主谓句并不包含公共的发言。尽管如此,赛勒斯仍然声称,同前者一样,后者也都涉及一个人“发出”某种语言表达式。在此,赛勒斯使用了思维是一种内在的演说这种理论。赛勒斯的核心观点出自于奥卡姆:思维是一种“自言自语”。它所包含的词项可用在谈论公共语言时所起作用的那种功能来表征。所以,点引号这个约定可同样地运用于精神文字和口头文字或者书写文字。赛勒斯把思想语言叫做精神语言。他告诉我们,相信这些命题态度的对象是关于发出精神语言表达式的主张(16)。譬如,句(14)被分析为:
(14-c)约翰发出(或者倾向于发出)一个精神语言的句子·二加二等于四·。
其核心观点是,唯实论者把主谓从句当作单数词,它们命名独立于精神和语言的抽象实体。事实上,这些从句只是通过点引号所区分的那种性能来指称陈述句。这种解释如何克服感染了原先对命题态度的元语言解释之缺陷应该很清楚了。既然赛勒斯的解释是通过功能而不是通过来自某个特别语言的词来确定在命题态度内起作用的这些句子,它成功地说明了不同语言内的命题态度的对象不管怎样可以是相同的对象。
虽然赛勒斯的解释是一种极其丰富而强大的理论,但它不是没有自己的问题。看出这些问题的最后途径是,考察最初好像是消除命题的另一种很不相同的策略,该策略由阿舍·普莱尔所提出(17)。如同赛勒斯一样,普莱尔声称,他能够容纳唯实论者关于命题的谈论,但是,不使用假设抽象实体的这种本体论。与赛勒斯不同的是,他否定关于命题的谈论应该从元语言方面来理解。根据普莱尔,好像是关于命题的谈论不是关于句子的谈论,它仅仅是关于熟悉的具体事物之谈论,这些事物是更为通常的交流之主题。譬如,似乎是关于月亮是由绿奶酪构成的这个命题的谈论既不是关于独立于语言和精神的谈论,也不是关于某个句子的谈论。它只是关于月亮的谈论。同样如此,关于草是绿色的这个命题的谈论既不是关于某个柏拉图式的实体的谈论,也不是关于某个语言表达式的谈论。它仅仅是关于草的谈论。普莱尔还声称,命题这种观念出现的基本场景是真理和错误的归属。譬如,我们有下述句子:
(17)草是绿色的是个真实的命题。
(18)草是紫色的是个错误的命题。
为了处理这些句子,普莱尔启用了富兰克·雷姆西所发挥的真理的重复理论(18)。根据这种理论,真理这个概念在下述意义上是重复的,肯定P是真的只不过是肯定自身,肯定P是假的仅仅是否定P。按照这种观点,真理和错误可以从交流中消除出去。譬如,肯定(17)只是肯定
(17-a)草是绿色的。
肯定(18)仅仅是否定
(18-a)草是紫色的。
如果关于命题的谈论在我们赋予真假的情况内作为首要的或者基本的出现,那么,其第二种情况是相信和其他命题态度的对象似乎也显示出命题。在处理这些情况时,普莱尔坚持,唯实论者误解了从属于命题态度的句子的逻辑形式(19)。他们声称,像(14)这样的句子被分析为如下:约翰/相信/从句二加二等于四/。在此,“相信”表达了一个人和其他事物的关系,“二加二等于四”是个单数词,它命名“其他事物”。恰恰相反,普莱尔推荐,我们应该把这个句子的形式看成这样:约翰/相信着/二加二等于四/。按照普莱尔的解读,“相信着”并不表达一种关系,它是我们所谓的在句子内形成谓语的联结词。当它作为一个表达式被运用于一个陈述句时,它创造了一个复杂谓语(譬如,“相信二加二等于四”),它真实地修饰人或者被人所满足。所以,根据普莱尔的解释,一个人相信草是绿色的这种说法不是肯定那个人和其他事物之间的关系是存在的。它只是用单一的或者单元的复杂的心理学谓语描述或者表征那个人。该谓语的形成是把“相信着”这种联结词运用于“草是绿色的”这个陈述句。
但是,普莱尔所提供的这种解释有一个缺陷,且不管重点是真理与错误还是命题态度,仅当我们具有一个充分确定的主谓从句(譬如,“二加二等于四”或者“草是绿色的”),即它包含了一个完全的陈述句,这种解释才适用。可是,在有些情况下,我们似乎在谈论命题,而有关的“命题”尚未确定或者明确,普莱尔用来处理(14)、(17)和(18)这些句子的策略好像不再适用于这些句子了。以下这些句子就是实例:
(19)约翰相信某些错误。
(20)山姆相信彼特所说的一切事情。
虽然真理或者错误这种概念仍然在句(19)内起作用,完全确定的主谓从句并不存在,这样,重复理论所规定的消除法就不能被运用。虽然句(19)和句(20)都把信念作为指称物,但是,它们都没有确定“相信着”所操作的完整句子。其结果是,在这两种实例中,我们都有着这种建议,事实上,作为真值载体的事物或者实体是存在的,命题态度的对象是存在的。
为了应付这些困难,普莱尔建议,我们引进句子变项(p,q等等),并且把(19)和(20)这些句子当作这些变项的常量(20)。譬如,他把(19)和(20)分别解读为:
(19-a)对于某个p,非p并且约翰相信p。
(20-a)对于每个p,如果彼特说p,那么山姆相信p。
其基本观点是把普莱尔应付真假和命题态度的方法用之于量词(“对于某个p”和“对于每个p”)后面的语句。真理的重复理论的核心点是,肯定p是真的就是肯定p,肯定p是假的就是否定p,这点显示在上述解读内,(19)所包含的假的这个概念在(19-a)内让位于量词“对于某个p”之后的简单的“非p”。同样如此,对于相信p和说p这些表达式,它们在普莱尔的解读内展示出联结词/句子这种结构(相信着/p和说着/p,)而不是一种关系性的结构(相信/从句p和说/从句p)。
尽管读者理解了这种一般的策略,也许,他还是对于普莱尔上面的方法感到疑惑。在(19-a)内,这种疑惑尤其强烈。当我们用符号逻辑重新表达(19-a)时,它就是
(19-b)(Ep)(非p并且(约翰相信p))。
但是,(19-b)启用了逻辑学家所谓的存在量词。该量词可被读为“对于一些……”,更标准的读法是“存在着……”(21)。所以,在普莱尔对(19)的解读内,关于存在的某种肯定好像在起作用。我们所肯定的存在对象看上去就是普莱尔力图用那种解读去消除的事物,也就是一个命题。
在他的回答中,普莱尔似乎准备挑战这个观点,即我们必须把存在量词当作肯定某些对象之存在的一个机制(22)。他同意存在量词的语言解释,在该量词之后的一系列词内,变项可以被看作由语言表达式来填补的空格,一个被量化的句子是真的仅当其空格可以被填补后产生一个真句子(23)。譬如,把(19-b)写成这样:
约翰相信_____并且非_____。
而且说填补这些空格以便创造一个真句子的某个方式是存在的。根据这种观点,(19-b)的真理性不再依赖于任何可疑的抽象实体的存在,然而,仅当存在一个语言表达式,当它在“约翰相信p并且非p”内被前后一致地置换了这个“p”以便该句子是真的,那么,(19-b)才是真的。如果约翰像其他人一样,那么,这些语言表达式并不缺乏。譬如,假定约翰没有一直注意目前所发生的事件,他错误地认为,尼尔·金劳克是英国的首相。这样,当“尼尔·金劳克是英国的首相”这个句子在上述一系列词内置换了“p”之后,这一系列词就成了一个真句子,从而,(19-b)才是真的。所以,看上去,我们完全可以使得在(19-b)起作用的量化对象具有意义,但是,并不假设命题这些实体的存在。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对于不包含命题的本体论来说,普莱尔利用(19-a)这类句子来解决我们所谓的不确定的主谓从句这个问题确实代表了真正的进步。
如果普莱尔能够对付同(19)和(20)相连的好像是非确定的“命题”,我们还是不太清楚他是否能处理所有的情况,包含唯实论者所谓的非确定命题这种实例。在我们一直在考察的这类实例内,我们没有确定一个主谓从句,但是,我们可以确定一个从句。在这些实例内,该量词的语言解释圆满地给予(19-a)和(20-a)一种意义,并且,我们还消除了指称命题这种表象。但是,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在其中,我们运用了真假这两个概念,可是,我们不但没有确定与真假相关的主谓从句,而且不可能确定一个从句。有关的实例是,对于某个真理或者错误来说,其语言表达式并不存在。譬如,假定一片星云尘是如此的微小,离开我们和任何语言使用者是如此的遥远,也许,没有一个语言使用者对其有任何知识。既然没有一个语言使用者接触过它,这片星云尘根本没有名字、名称或标签。尽管如此,关于这片星云尘,存在着许多真理和错误。这样,以下两个句子都是真的。
(21)没有语言表达式的真理是存在的。
(22)没有语言表达式的错误是存在的。
当我们按照普莱尔所推荐的方法重写这两个句子时,我们就有
(21-a)对于某个p,p并且p的语言表达式是不存在的。
(22-a)对于某个p,非p并且p的语言表达式是不存在的。
如果我们把(21-a)和(22-a)内的量词当作包含存在的肯定,那么,我们完全没有困难去理解(21-a)和(22-a)如何可能是真的。譬如,我们可以说,正因为一个独立于语言和精神的抽象实体,即命题是存在的,(21-a)才是真的。它具有真理性,但是,它缺乏被某个语言所表达的这种性质。然而,如果我们跟随普莱尔而赞同量词的语言解释,我们就不可能使得(21-a)和(22-a)的真理性具有意义。根据那种解释,仅当存在一个语言表达式,当它在“p并且p的语言表达式是不存在的”内被前后一致地置换了这个“p”以便该句子是真的,(21-a)才是真的。显然,这种表达式并不存在,而且,如果(21-a)是真的,这个表达式是不可能的。事实上,普莱尔完全理解,仅当遭受悖论时,(21-a)才可能是真的。既然(21-a)告诉我们,某个真理的语言表达式是不存在的,当且仅当这种表达式是不存在的,使得上述一系列词成为一个真句子的这个语言表达式是存在。关于(22-a)也同样如此。所以,普莱尔对付非确定的或者非确认的“命题”不适用于以下这种实例,即我们说某种真理或者错误是存在的,但是,表达它的句子却不存在。既然唯实论者坚持,这类真理和错误是很多的,他们会否定普莱尔要消除谈论命题的这种企图是成功的。
如同我前面所提出的,赛勒斯消除谈论命题的策略也遭到同类的问题。赛勒斯的解释把主谓从句当作重点,为了处理从句,它给予我们直截了当的方向:除去“that”并把点引号用于所剩下的部分。可是,当我们不具备完全确定的主谓从句时,我们如何能够运用赛勒斯的方法呢?如同普莱尔一样,赛勒斯使用量化来处理(19)和(20)这些实例,而唯实论者却运用一个非确定的命题来对付这些实例(24)。他的解释要我们量化具有点引号的表达式,这样,在这些实例内,我们所说的是满足某些非确定的功能条件(即具有某些非确定的语言角色)的一个陈述句是存在的。唯实论者会承认,当具有相关语言角色的一个陈述句实际上是存在的,赛勒斯的策略很成功。但是,他们坚持,就像普莱尔一样,当我们具有某个真理或者错误,而没有它的语言表达式时,赛勒斯的策略就很难说了。因为他们会声称,那种解释告诉我们,正是在没有语言表达式的情况下一个陈述句是存在的。
至今为止,我们已考察了由蒯因所启发的元语言解释,赛勒斯的元语言解释和普莱尔的消除主义解释,它们的核心都是唯名论的,所以,它们都是这种形而上学理论的组成部分。但是,不是所有反对命题这种概念的哲学家都是唯名论者。有些哲学家认为性质、种类和关系这些实体没有问题,可是,他们却感到,命题这个概念是有问题的。他们力图证明,在以上章节内所讨论的各种现象并不迫使我们拥护包含命题的这种本体论。其中一位哲学家就是罗素。在其漫长的经历中,罗素在性质方面是唯实论者。在其丰富多彩的生涯的早期,他衷心拥护命题这个概念。后来,他逐渐怀疑“客观的错误”这个概念,这些怀疑使得他力图发现一种不包含命题的方法,其努力的结果是著名的多种关系的理论(25)。在结束讨论不同于命题这种本体论的观点之前,我们应该简洁考察这个理论。
正如我已说过的,罗素逐渐地怀疑“客观的错误”这个概念。此概念就是某个实体虽然是思维行为的对象,但是具有错误这种性质。它就是一个错误命题的概念。然而,在范畴上,错误的主体和真理的主体是同一类实体。所以,假若错误的命题是不存在的,那么,真实的命题也不存在。这样,命题就根本不存在了。可是,究竟什么是真的或者假的呢?罗素的建议是,我们应该抛弃精神行为的对象具有真理性或者虚假性,而接受精神行为本身是真值的首要或者适当的载体这种解释。所以,罗素需要向我们解释精神行为的本性和结构,他所选择的乃是解释信念这个行为。
根据传统的命题解释,信念是一种二元关系,它把一个人同一个命题相联结。罗素建议,我们应该把信念当作多于二元的关系。在此,他把性质和关系这些一般都当作可以进入相信这种多元关系的实体。罗素的实例是,奥赛罗的信念是德斯特蒙娜热恋卡思欧。根据传统命题解释,这个信念被分析成奥赛罗和由主谓从句“德斯特蒙娜热恋卡思欧”所指称的一个抽象实体之间的一种关系。但是,罗素提议,我们把这个信念当作联结下述四个实体的关系:奥赛罗,热恋,德斯特蒙娜和卡思欧。就像罗素所说的,这种关系把这些实体“编结”成一个复杂的结构,即奥赛罗相信德斯特蒙娜热恋卡思欧。他坚持,为了充分地分析这个复杂的结构,我们所需要的不只是提及这种关系和这四个实体,因为其他包含这四个实体的信念结构在数目上并不一定等同于奥赛罗相信德斯特蒙娜热恋卡思欧。譬如,奥赛罗相信卡思欧热恋德斯特蒙娜这个信念结构和卡思欧相信德斯特蒙娜热恋奥赛罗这个信念结构都是存在的。罗素告诉我们,为了指出奥赛罗相信德斯特蒙娜热恋卡思欧这个信念结构的特征,我们必须提及这四个实体进入这种关系的次序。这个信念是一种四元或者四项关系,它仅以这种次序联系奥赛罗、热恋、德斯特蒙娜和卡思欧,或者,我们可以说,进入相信这种关系的是一个有次序的四元集合(奥赛罗,热恋,德斯特蒙娜和卡思欧),从而形成了奥赛罗相信德斯特蒙娜热恋卡思欧这个复杂结构。
诸如此类的信念是真的或者假的,可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首先,罗素的回答是把这个四元集合内的第一项区别于其他项。罗素把这个项,即奥赛罗,叫做信念的主体,他把其他三项(热恋,德斯特蒙娜和卡思欧)称之为对象。现在,对象之中的第一项是热恋,它是一种关系。但是,罗素坚持,在奥赛罗相信德斯特蒙娜热恋卡思欧这个复杂结构内,热恋的功能不是一种关系,它只是那四项中的一项,相信这种关系把那四项“编结”成这个复杂体。可是,在“现实世界”内,热恋可以把这个信念的其他两个对象“编结”成德斯特蒙娜热恋卡思欧这个复杂结构。如果它真的这样做了,那么,奥赛罗相信德斯特蒙娜热恋卡思欧就是真的,否则的话,它就是假的。
作为一种颇有吸引力的罗素解释不同于传统的命题解释。其困难是罗素并没有详细地表述人们所期望的这种解释。所以,当这种解释被充分地阐明之后,它究竟是什么样的解释还是不太清楚。事实上,这种解释留给了评论家大量的问题。譬如,热恋起初在信念这种心理学的场景内好像只是一个项,然后,在真实世界内,它成了联结其他事物的某种实体。热恋这同一个实体怎么可能是这样的?还有,在奥赛罗相信德斯特蒙娜热恋卡思欧这个信念内起作用的关系是一个四元关系,但是,在奥赛罗相信草是绿色的这个信念内起作用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三元关系。为什么我们在此使用“相信”这同一个词呢?这仅仅是一种语言方面的偶然吗?此外,如果真值的载体不是命题的对象,而是精神行为的话,我们可以给予逻辑学研究什么意义呢?逻辑学处理真值,而真值似乎是作为精神行为和陈述行为之对象或者内容的事物的性质。企图完成罗素所要做的某种理论必须回答罗素的提议所引起的这些和其他的问题。
在本节内,我们所讨论的这些观点是对传统命题理论的某种抨击。它们被用来说明,在不承诺命题的本体论内,我们可以容纳启用命题的哲学直觉。近年来,还有一种十分不同的挑战传统命题理论的方式。这种新挑战对于形成那种理论的原始材料提出了诘难。这种挑战来源于形而上学之外的语言哲学和精神哲学。虽然这种挑战把我们引入了异类的领域,但是,如果我们对命题的讨论不包括这方面的简介,那么,我们的讨论乃是不完全的。
根据传统的命题学说,一种精神行为具有某个内容,也就是,一个人作为那种行为的主体同命题这个抽象实体处于某种关系(相信这种关系、希望这种关系、害怕这种关系)。此外,命题理论学者认为,为一种精神行为提供内容的命题直接地被执行这种行为的那个人所获得。最后,命题理论学者声称,上述抽象实体在首要意义上是真值的载体。新近的批判者辩论说,命题理论学者在所有这些方面都错了。
这些批判者运用思想实验来挑战这些传统的论点。其中最著名的思想实验是希拉里·普特南的“孪生地球”这个实例(26)。我们假定,有个地方几乎在一切方面都不可区别于地球,在地球上的每个事物都在孪生地球上有其摹本,它的历史和当前的各种情况在性质上都同一于地球上所相应的对象。所以,你在孪生地球上有个孪生兄弟或者姐妹。在每个分子方面,他或者她同你不可被区别。然而,孪生地球在某个重要的方面不同于地球。虽然在我们的池塘、湖泊、泉流等等内,我们有H2O,但是,孪生地球的池塘、湖泊、泉流等等内充满了一种实体,在感觉上,它同我们的水不可被区别,然而,它却有十分不同的XYZ这种化学结构。当然,住在孪生地球上的居民把XYZ叫做水。现在,假定你正在想水是H2O,你在孪生地球上的孪生者正处于完全相同的生理和心理状态,并且正具有一种想法,为了报告这种想法,他或者她说,“我正在想水是H2O”。普特南论证说,在事实上,尽管你和你的孪生者在性质方面处于不可区别的状态中,你们的思想内容是不同的。当你在想你每天都接触的物质是H2O,而你的孪生者却认为其在因果方面起相互作用而十分不同的物质就是H2O。虽然你所认为的是真的,你的孪生者所想的则是假的。普特南要说,这个思想实验的一个重要教训就是传统命题学说所基于的假设是错误的。一个人同某种抽象实体的关系就决定了其人的假设行为之内容这个观点是可怀疑的。构成一个人的直接而具体的环境的各种事物在这点上是有关的。第二,有关主体的假设行为的内容直接地被其主体所获得这个观点也有了问题。因为在生理和心理上你和你的孪生者是不可被区别的。最后,上述事物在首要意义上是真值的载体这个观点也成了问题。在心理上你和你的孪生者所直接获得的是不可被区别的,但是,你所认为的是真的,而你的孪生者所想的却是假的。
所以,普特南的思想实验对传统的命题理论提出了重要的问题,可是,这个思想实验和诸如此类的思想实验的含义,远远地超过了关于命题这些形而上学的议题。这些思想实验在各种各样的哲学领域内提出了重要的问题。它们包括,在语言哲学内关于意义的本性和它同指称物的关系之问题,在精神哲学内有关精神本身的本性和精神可归结为物质的问题,在科学哲学内关于心理解释的约束的问题。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问题。其结果是,围绕着这些思想实验,极其大量的著作已经被创作出来,可是,其中仅仅一部分著作力图决定这些思想实验对于传统命题理论的真正的,而不是表面的含义。围绕这种企图存在着许多争议,但是,其结果却根本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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