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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期预示性的思想

时间:2023-09-2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学界一般将尼采的思想分成三个时期,即前期、中期和后期,这是为了方便研究尼采思想的前后变化。本书不打算采取这种区分,但是也不否认尼采思想前后的变化。前期的《悲剧的诞生》以及四部《不合时宜的沉思》,其中的浪漫主义色彩在他后来的思想中被批判,被“治疗”。正是在这些文本中,尼采的视角主义思想萌生了。虽然尼采的“视角主义”概念出现在他19世纪80年代之后的文本中,但是他前期思想中还是有一些预示性的概念和思想。

学界一般将尼采的思想分成三个时期,即前期、中期和后期,这是为了方便研究尼采思想的前后变化。本书不打算采取这种区分,但是也不否认尼采思想前后的变化。正如尼采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的著作写的是“自我克服”的东西(HH,Ⅱ,Pre.1;KSA 2,S.369)。前期的《悲剧的诞生》以及四部《不合时宜的沉思》,其中的浪漫主义色彩在他后来的思想中被批判,被“治疗”。他走向了“自由精神”,或者说精神上自我康复。他的《快乐的科学》都标志他在自我克服的斗争、挣扎、孤独和误解中走出自身,这是他的“自我刻画”,直到1883年《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开始创作,他才恢复到真正意义上的健康和获得自我克服的胜利[11]。所以,从这个方面上看来,本书将把尼采的著作区分为早期和思想成熟期。其中《人性的,太人性的》、《曙光》以及《快乐的科学》是他思想走向成熟的关键。正是在这些文本中,尼采的视角主义思想萌生了。

一、“镜子”、“光学”隐喻

虽然尼采的“视角主义”概念出现在他19世纪80年代之后的文本中,但是他前期思想中还是有一些预示性的概念和思想。首先是他关于生命的“镜子”、“光学”隐喻。尼采可以说是少年老成,他十四岁就为自己写了自传。我们看到,在他这个自传的末尾,他附上一首标题为《人生》的诗:

人生乃是一面镜子。

在镜子里认识自己,

我要称之为头等大事,

哪怕随后就离开人世![12]

我们不能轻看尼采在少年时写的这首诗,这对他的一生都有重要意义。就是到了生命的后期,他还这样说:“你知道世界对我来说‘世界’是什么吗?让我在我的镜子里把它指给你吧……”(WP: 1067)尼采用“镜子”隐喻的是“人生”,他说“在镜子中认识自己”,就是从生命自身来认识生命,而不是在生命之外寻找一个立足点。我们可以把这首诗理解为尼采接受自己、肯定自我的最初表达。它可以看成是他后来的肯定哲学的先声。

在尼采早期的著作中,他不断地使用“镜子”、“光学”的隐喻。比如在《悲剧的诞生》中。古希腊艺术家就创造了奥林匹斯众神,这完全是为人的生存辩护的。这就等于说,希腊人在自己面前持一面有神化作用的镜子,他们常常在镜子中认识自己,他们自己就是奥林匹斯众神的形象。这是希腊人凭借有力的幻想和幻觉战胜现实之恐怖的文化反映。在这里,大自然的真实目的被幻觉掩盖了。但是,希腊人却因此获得了一种生存意志。将制造外观和幻觉的日神和醉态的酒神结合起来,希腊人找到了战胜生存恐怖的艺术手段。通过众神的形象来观照自己,人感到自己的生存是值得追求的。所以,在尼采看来,古希腊是善于运用人生这面镜子的典范,即创造了为生存辩护的伟大的艺术。所以,“从镜子中认识自己”,它标明艺术是生命的最高使命。这种艺术强力在《悲剧的诞生》中被表述为“艺术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真正的形而上学活动”(BT,Pre.KSA 1,S.24)。

尼采在他早期手稿中也讨论镜子与认识的问题。他认为我们必然要通过“镜子”来看事物,即我们无法像事物所是的那样思考事物,因为我们根本就不能如其所是地思考它们。“一切认识都是以某种并非从来就有的非常具体的方式进行的映照。自然既无所谓形状,也无所谓大小。只有在认识者的眼中,事物才有大小。自然的无限性:无边无际。只有对我们来说才有有限存在。”(PT,I: 108)这里的“映照”(Spiegelung;mirroring)是“镜子”的动名词,所以它所表达的就是通过“镜子”看事物的意思。他还说:“我们必须在世界的哪怕是最小的断片中揭示出世界的价值。观察人,然后你就会知道如何看待世界。”(PT,I:117)

这里很容易认为,尼采在这里表达了某种人类中心主义。其实,他并不是表达人为世界立法的意思,而是认为,我们看世界都是通过我们自身的“镜子”来看的,我们的认识活动必然是生存条件的投射。只有在我们的“镜子”中,才能谈得上世界的价值和存在,没有自在的存在,也没有自在的价值。这就是他的“镜子”隐喻所表达的意思。“镜子本身并不是什么外在于事物本质的全然不同的东西。”(PT,I:87)另外,不仅我们有自己的“镜子”,就是其他生物也有自己的“镜子”。“在植物眼里,整个世界就是一株植物;在我们眼里,它是人。”(PT,I:87)在《曙光》中,尼采这样说:“我们试图检查镜子本身,但我们最后看到的却只是镜中之物;我们试图把握事物,但我们最终抓住的却只是镜子本身。——广而言之,这就是知识的历史。”(D:243;KSA 3,S.202-203)所以,我们获得的知识乃是我们参与的知识,或者说我们生存条件投射的知识。它不是外在于人的、与人无关的绝对知识。

尼采早期思想中的另一个概念“光学”(Optik),它与“镜子”具有相同的含义。他在1880年的手稿中有一段话这样说:“凡是我们认为一切重要的关系,都是镜子里的图形关系,不是真实关系。镜子上的距离是光学距离,也不是真实的距离。那种‘没有镜子就没有世界’的说法是胡说八道。但是所有的关系,即便很精确,都是对人的描写,而不是对世界的描写,因为这是最高的光学原理,我们不可能离开这个光学原理。”[13]很明显,尼采将从镜子中认识自我和世界看成是生命的“最高的光学原理”。事物通过生命的“镜子”或“光学”向生命自身靠近,而不是生命靠近事物。但是,这种事物向人接近,并不能得出“没有镜子就没有世界”的结论。如果那样,就等于说人是世界的绝对中心了。这个中心是不存在的。正如我们观赏一幅画那样,不是我们向绘画靠拢,而是绘画向我们靠拢,我们使图像产生了多重意义。当我们“看见”风景时,也就身入其境。

所以,通过“镜子”、“光学”的隐喻,尼采前期思想表达了一种知识(真理)与艺术之间的紧张关系。他否定了我们的认识达到了事物本身的程度,或者说我们的真理就是对事物本身的认识,一种绝对认识。他希望通过艺术控制知识冲动。这不是反对知识和真理,而是反对要真理不要艺术和生活的西方的旺盛的求知欲。他从希腊人的生活中看到了一种艺术对知识冲动的协调和控制:“希腊人的全部冲动都表现了一种控制性协调——让我们称之为‘希腊意志’。这些冲动中的每一个冲动本身都竭力追求永存。古代哲学家试图用这些冲动建造一个世界。一个民族的文化表现于他们的各种冲动的协调控制:哲学控制知识冲动;艺术控制迷狂和形式冲动;阿伽帕控制爱多斯。”(PT,I:31)知识与生命的保存有关,我们的认识从来没有达到事物本身。在他后来的手稿中,他说:“我们的‘认识’不能超越刚够保存生命的限度。”(WP:494)这些思想都可以纳入他成熟时期的视角主义思想中。

二、视域概念

尼采在《历史对于生活的利弊》中提到了三种历史学:纪念式的历史学、好古式的历史学和批判式的历史学。此书的一个中心原则是:“只是就历史学服务于生活而言,我们才愿意服务于它。”(UM,2:Pre.;KSA 1,S.245)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历史取决于生活,这三种历史学对生活各有其用途。但是它们不能被混淆,三种方式中的每一种都有自己的理由。每一个民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不同状况需要这些历史沉思,但是总的一个目标是提高生活,不是为了知识:“凡是仅仅教诲给我、不增进或者直接振奋我的行动的东西,都让我感到厌恶。”(UM,2:Pre.;KSA 1,S.245)尼采反对现代世界的“知识过多”对文化的破坏,人变成了文化庸人,即人成为知识的工具而不是知识服务于生活。

在他看来,一个人的最内在的本性所拥有的根越强壮,他从过去学会或者强迫自己学会的东西也就越多。而且,如果人们要设想最强有力和最惊人的本性,那就可以由此认识到它;一切过去的东西,无论是自己的还是最异己的东西,它都会引向自己、纳入自己,仿佛是改变成血液。凡是这样一种本性不能征服的东西,它都善于遗忘掉。这是一个普遍的规律:“每一个活物都只能在一个视域之内是健康的、强壮的和能生育的;如果它不能在自己的周围划出一个视域,并且又过于自私(selbstisch,这个单词是Selbstsuchtig的古典形式,最先出现在维兰德、歌德和席勒等人那里——引者注),不能在一个异己的视域中把自己的目光封闭起来,那么它就会衰弱或者过早地衰落。”(UM,2:1;KSA 1,S.252)尼采这里的视域(Horizont;horizon)概念是与生命不可分割的基本条件,没有这个东西,生命就不成其为生命。它所表达的意思是,生命都是根据自身需要来面对周遭环境。也就是说,生命将周遭环境纳入自身,为自己确定了一个与周围环境区别开来的地平线。如果生命不能这样做,那么它可能就会过早地衰落。视域标志着生命的健康状态。无论是在个人那里还是在民族那里,都取决于把一目了然的、明朗的东西与无法弄清的、隐晦的东西分离开来的一条线,取决于人们知道及时地遗忘、就像及时地回忆一样,取决于人们以强有力的本能感觉出,什么时候有必要历史地感觉,什么时候有必要非历史地感觉。这恰恰说明的就是:历史的东西和非历史的东西,对于一个个人、一个民族、一个文化的健康来说,是同等必要的。我们不能变成知识的容器而不懂得如何消化知识。

尼采还从动物身上获得洞见:我们看到完全非历史的动物,几乎就住在一个点状的视域中,却生活在某种幸福中,至少没有厌倦和伪装。因此,我们将必须把一定程度上非历史的感受能力视为更重要的和更源始的能力,在它里面有能够让某种正当的、健康的和伟大的东西,某种真正人性的东西在上面生长。非历史的东西类似于一个裹在外面的“大气层”,生命唯有在它的里面才能诞生,随着这“大气层”的毁灭而消失。只有通过人思维着、反思着、比较着、总结着来限制那种非历史的因素,只有通过在那裹在外面的云雾内部产生一道明亮的闪电,因而只有通过把过去的东西用于生活和从发生了的东西中创造历史的力量,人才称之为人。但是在过剩的历史学中,人又不再是人了,没有那个非历史的外壳,这里永远没有开始,也不敢开始。所以,一个人从历史事件中能够感受到非历史的“大气层”,就能够把自己提升到超历史的立场上去。这种超历史的立场不是从历史中学习,它恰恰是历史的条件。

尼采批判了历史对“大气层”的过量毁坏:人从地平线的无限性撤回到他自己身上,撤回到极小的自私自利的领域,并且必然在其中凋萎和干枯:他也许会达到聪明,但绝达不到智慧。而现代世界就是患了科学病、知识病、历史病的时代。治疗这种历史病的药就是——非历史的和超历史的:“我用‘非历史的’这个词来表示能够遗忘并把自己封闭在一个有限的视域里面的艺术和力量;我称之为‘超历史的’,乃是把目光从生成移开,转向把永恒和意义相同的品格赋予存在的东西,转向艺术和宗教的强势。”(UM,2:10;KSA 1,S.330)什么时候需要历史的眼光,什么时候需要非历史的眼光,在尼采这里形成了一种张力。他一方面反对人的视域的狭隘,也就是说蜷缩在自己狭小的空间,不问世事,逃避外界。这在他看来绝对不是智慧的方式。另一方面,他看到了现代世界的科学病、知识病和历史病,这也损害生命的健康。因为它没有看到生命的“大气层”,没有用一种非历史的眼光比如艺术来控制知识冲动,结果就是上文所说的要知识不要生存。西方思想从苏格拉底开始流行一种理性乐观主义,因为他的知识即美德命题激发了西方旺盛的求知欲。这种旺盛的求知欲几乎不对知识的追求进行自我批判,不问知识是否有益,成就了一种一发难收的否定自我的虚无主义之路。

在这篇论文的结尾处,尼采肯定了健康的生活本能、生活情感的重要性:它不能被概念和词语所蒙蔽,它应该是积极的组织的力量。德尔菲神庙的“认识你自己”仍然可以给我们指点。希腊文化没有成为一个单纯的集合体,这要感谢这个阿波罗的箴言:“希腊人逐渐学会了把混沌组织起来,因为他们按照德尔菲神庙的箴言回到了自身,也就是回到了他们真正的需求,并让那些虚假的需求灭亡。这样他们就自动地把握住了财产;他们并没有长时间作整个东方的一堆继承者和模仿者;他们在与自己的艰苦卓绝的斗争之后,通过对那箴言在实践上的诠释,自己成为继承来的宝藏的丰富者和增值者,成为一切后来文化民族的先行者和榜样。”(UM,2:10;KSA 1,S.333)

由此可见,尼采在“视域”的概念下把历史的、非历史的与超历史的三种倾向综合了起来,强调了人的健康的生命本能的组织作用和建设作用。其实,他关于“视域”的思想与他的“镜子”、“光学”的隐喻也紧密相关,他强调了生命的艺术创造力或者说艺术使命,这是生命的“最高的光学原理”,非历史的、超历史的眼光。为了反对现代世界的知识过多,他构想的知识与艺术之间的张力可以说是他前期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在这里,他不是反对现代人的知识,而是反对一种没有被控制和协调的旺盛的求知欲、损害生命的知识文化。他以古希腊为典范,强调了历史继承与推陈出新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不把知识变成对自身健康和发展有益的东西,知识就可能对一个个人、民族和国家构成损害。这些方面都为他的视角主义思想作了先期的铺垫。我们看到,国内有人干脆就将尼采的“Perspektivismums”(“perspectivism”)翻译成“视界主义”,其实就是将他的“Horizont”(horizon)概念作为基础和核心[14]。这从另一方面说明了他的视角主义与“视域”(或“视界”)概念的相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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