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建构”意味着社会批判

哲学是一种前提性的考察。那么“社会建构”这个词的前提是什么呢？“社会建构”这个词包含着一个鲜明的思想主旨，那就是批判的社会态度特别是政治态度，但其中有从温和到激进的程度上的差异。

Ian Hacking以女性问题为例，揭示了女性的“社会建构”命题中所包含的这种积极的社会态度。女性的“社会建构”不仅表达了对生成女性的社会境况的不满，而且还揭示了女性被“社会建构”的利益所在，一种虚假的意识形态。为什么会出现女性的自然主义或本质主义呢？关于女性的社会角色逊于男性的判断是一种客观的真理吗？女性主义者谢曼（Naomi Scheman，1993，ch.18）认为，关于女性的功能主义观点是具有社会目的的，或者说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但这个社会并没意识到。这个目的可以使某些社会成员、也仅仅使某些社会成员获得益处。也就是说，当有人宣称女性的社会角色逊于男性的时候，这并不是客观的真理，而是为了论证“女人被迫在本性上服从男人”的合法地位。因此，谢曼对性别这个概念进行社会建构分析的任务就是戳穿这个目的，戳穿这种意识形态。^〔428〕

女性的“社会建构”不仅揭示了女性天然论是一种虚假社会意识形态，而且还指出了批判这种虚假社会意识形态的思想路径。巴特勒（Judith Butler）反对性别是加在自然身份上的建构。在她看来，个体的性别是由它们的实践所决定的，男人和女人并不是天生的。对于个人而言，个人的身体是它的生活的一部分。一个人如何生活决定了他拥有什么样的性别。

对女性的“社会建构”分析不仅背离关于女性的自然主义或本质主义观点，而且还要采取革命性的行动来颠覆这种不合理的制度安排。威廷（Monique Wittig，1992，9）否认确认女权的女性主义传统，全部的性与性别范畴都应该抛弃。按照威廷的观点，女同性恋者是一种革命行为，因为她们的生活方式拒绝了或者是男性或者是女性的二分法。

哈金认为，关于女性的“社会建构”的不同分析其实表达了“社会建构”这个术语作为社会批判的思想主旨，也区分了这种社会批判不同等级——从“改良”、“揭露”直到“革命”的思想过程。“谢曼是一个改良主义的建构主义者，她想戳穿将女人置于男人统治之下的意识形态。巴特勒在她的著述中表达了一种反叛的建构主义，而威廷则是一种革命性的建构主义。但出乎意料的是，所有的女性主义都对社会建构的话语方式充满了敌意。”^〔429〕

这就是说，在哈金看来，“社会建构”在本质上是一种社会批判，其中包括进步、反诘、揭露改良、反叛和革命等多重思想内涵。正如哈金所说：“‘建构’的一个引人注目的意义就是它同激进的政治态度相联系，从意义含混的批驳和愤怒的揭露，直到改革、反抗和革命。对这个术语的使用往往预示着站在什么立场上。”^〔430〕从这个角度看，“建构的话题倾向于削弱知识及其范畴的权威性。建构的话语方式反对那些把已经完成的工作或我们正在从事的工作当作不可改变的假设，任何人类的工作都是可以否定的，都是可以改进的，也是可以揭露其为虚假的。这些与人有关的领域包括：儿童、性别、青年流浪者、女同性恋者、社会危害者、聋子、灾害、疾病、疯癫、文学和权威等”^〔4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