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史中,我们还可以发现大量的分属不同学派的心理学家在学术渊源上存在着诸多师承关系。尽管心理学内部,始终存在着内容与意动两种研究取向对立的张力,同时,张力中又包含着统一的趋势。其实,布伦塔诺与冯特之间的对立就是内容与意动对立的起点。自此以后,各自的后继者要么将其理论推向极致,促使两者之间渐行渐远;要么在批判的基础上有借鉴地汲取对方的优点,推进自身理论的发展;要么采取折中主义路线,调和两者之间的关系。例如,斯图姆夫提出了强调心理机能的描述心理学,屈尔佩成了德国符茨堡学派的创立者,提出二重心理学理论,而铁钦纳则创建了构造主义心理学派。他们所走的学术道路虽然各不相同,但都与布伦塔诺和冯特两人具有最初的学术渊源。
1.斯图姆夫的改造
斯图姆夫将布伦塔诺对意动的强调发展为对心理机能的强调。他主张,心理机能即心理的活动、作用、状态或体验,包括表象、判断和情感三部分。心理机能作为一种经验直接给予的意义整体,可以从经验角度进行描述性研究。因此,描述心理学的任务就是运用内部知觉的经验描述方法对心理机能进行分析和分类研究。他反对任何无实际经验的间接推测和理论建构,相信内部知觉是获得心理经验事实的根本途径。每一种心理机能都是关于特定内容或现象的心理活动,都有某种客观相关物并呈现于“我冶的内心,类似于布伦塔诺的“意向内存性冶。相较于外部知觉内部知觉具有直接自明性,可以保证自身的真实性。其中的斯图姆夫(斯顿夫)由于深受康德的空间的先天直觉的空间论的影响,以为知觉有赖于神经系统预定的物理属性而非有赖于经验的后获属性,而且亲自做过有关音调的听觉实验,与冯特发生过激烈的争辩。在音调判断实验中,到底谁是最称职的“观察者冶。当同时听两个纯音时,体验到的是一种独特的第三种音调,很明显这不是两个纯音的结合,因此,熟练的音乐家是更好的观察者,而且,现象不能被分析,直接经验优于元素的抽象还原。试以一黑线连接两个黑斑点,结果将得到什么?是一个感觉而非两个感觉,或且为一行列的感觉?如果是一行列,那么这一行列之中又有多少感觉?一个元素在空间上究竟以何物为界限的?冯特的元素主义永远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格式塔心理学代表人物韦特默、考夫卡、苛勒都深受斯图姆夫的影响,以似动现象的实验为依据,向冯特的内省法发出凌厉的进攻。按照冯特的看法,对相继60毫秒发亮的垂直与水平两条直线的刺激的内省,只能产生两条相继发亮的直线,而不能产生别的什么。然而,无论如何内省,被试都产生运动的单一光线的经验。因而格式塔心理学才会提出“整体(运动)确实是超过它的部分(两条静止的亮线)的总和冶的原理。
此外,斯图姆夫受布伦塔诺的意动与内容之区分的启发,将经验分为机能与现象,认为机能是(描述)心理学的研究对象,包括认识机能、情绪机能以及有意识和无意识机能;而现象是现象学(不同于胡塞尔的现象学)的研究对象,指心理机能的客观相关物或经验活动的内容。机能与现象既不可分而又各自独立存在于经验之中,彼此不能相互还原但可独立发生变化,这其实是对布伦塔诺尚待解决的意动与对象的关系问题的最好回答,也预示了屈尔佩二重心理学的产生。当然,机能与现象的并立也为描述心理学研究心理内容提供正当理由。内部知觉是心理经验事实获取的主要方法,“我们一直都用内部知觉这个术语来表明一种非常明确而独特的体验。而且,对于任何对内部知觉的细节感兴趣的个体来说,让他们自己确信这些机能的真实性都是可能的冶〔127〕。而且,可以通过实验来研究心理机能,不过是描述心理学框架内基于内部知觉的主观实验,即具备某些基本心理学知识并受过良好自我知觉训练的实验者,在控制条件下从第一人称视角描述其内部知觉中所显现的心理机能经验。〔128〕斯图姆夫尽管承认客观的解剖、实验、观察、测量和统计是研究心理的重要辅助方法,但是,他认为内部知觉作为一种不加分析的纯粹意识,才是获得真实心理经验的最根本方法,并且强调客观方法必须以主观的内部知觉方法为前提。
2.屈尔佩的抉择
屈尔佩(1862—1915),学术生涯早期深受冯特内容心理学的影响。他曾做冯特的学生和助手达八年之久,1888年屈尔佩再次来到莱比锡大学心理学实验室做冯特的第二任助手,1893年出版《心理学大纲》一书,并将此书献给冯特。在此书中,屈尔佩把心理学定义为依赖于经验者的经验事实的科学,这些事实依存于经验着的个体,主张心身平行论。这都是和冯特的心理学观点高度一致的。在此期间,他进行大量的实验研究,主要致力于感情、反应、时间、注意、感觉、意志等内容心理学者研究的课题,根本未涉及到思维问题,和冯特的研究课题完全相符。
然而在其莱比锡大学学术生涯的后期,由于受艾宾浩斯用实验法研究记忆这一高级心理过程的启发,屈尔佩坚信能对高级而复杂的思维过程进行实验研究。屈尔佩认为,冯特所采用的内省法是从内省描述中获得意识经验的元素,然后再用这些元素去描述意识经验。因而运用冯特的内省法无法对高级心理过程——思维进行深入的揭示。于是,屈尔佩首先向冯特的内省法发出了挑战,倡导了一种“系统实验内省法冶或称为“分段实验内省法冶。这种内省法,首先让被试完成一种须经一定思考的、事先不知道的任务,然后要求被试做出关于他在完成任务期间所获得经验的回顾报告。这种内省法之所以是系统的,在于把被试的整个意识经验分成若干阶段,让被试分段更精确地加以描述。这种方法还允许多次重复同样的任务,使内省的报告能得以更正、确证和扩展。有时研究者可以提问,使被试的注意力指向特定的要点上。〔129〕但是,冯特对屈尔佩在实验室里研究人的思维问题的做法极为不满,并将其驱之门外。1901年屈尔佩转至符茨堡大学来任职,在此较短的任职时间里,在他的领导下,“系统实验内省法冶得到了深度发展,实验任务的难度得以加大,实验任务的复杂性从对简单的刺激词进行自由联想,升至对困难的形而上学命题或尼采格言表示反对或认同的高度。符兹堡学派的研究者们正是在运用系统实验内省法进行一系列的实验研究后发现:在思维者的意识中存在着一种非感觉、非意象的东西,即“无意象思维冶。而冯特则认为,符茨堡的实验是假实验,是安乐椅式内省方法的重演。这种思维实验缺乏实验控制,被试在实验的相继阶段中没有明确的目标,既注意所给的思考任务,又注意思维过程本身,这样做既困难又徒劳,最终不可能产生什么“无意象冶内容。
此外,由于受胡塞尔先验现象学的影响(胡塞尔是斯图姆夫的学生,斯图姆夫是布伦塔诺的学生),屈尔佩对冯特内容心理学产生了更多质疑,日益倾向于布伦塔诺意动心理学。当然,屈尔佩心理学思想的转向是一个逐步变化的过程,是由冯特的内容心理学逐渐转向布伦塔诺的意动心理学的。即使如此,屈尔佩也很谨慎并未完全倒向布伦塔诺,而是将布伦塔诺的意动改称为机能,并认为内容和机能都是心理事实,都应该成为心理学的研究对象,从而提出了他的二重心理学主张。但是,因为屈尔佩英年早逝,致使他没能建成独立的心理学体系。二重心理学以后,意动与内容之争并未完全结束,后来心理学史上发生的构造主义与机能主义之争就是这场争论的继续。〔130〕
再者,屈尔佩与冯特两人对实验心理学和形而上学之间的关系问题上的观点也不同。1912年屈尔佩曾撰文指出,实验心理学应与哲学心理学(意指当时特定背景下的哲学)相分离,前者由于其经验的和实验的性质应朝向自然科学方向发展(实质上是要求心理学与哲学相脱离而独立);两者的合而不分不仅使实验心理学的研究工作无法展开,因而也就不能取得进展,而且还会导致哲学研究的浅尝辄止的学风。因此不难理解,屈尔佩甚至在文中还流露出对哲学家们反对实验心理学这门具体科学向哲学渗透的同情态度。〔131〕而冯特之所以对屈尔佩的看法予以批判,主要出于这样一种担忧,即心理学与哲学在机构上的分离,必将会使实验心理学家蜕化为工匠意义上的学者。在冯特看来,不仅在事实上就已有的心理学文献而言,其中大多数的研究主题都触及到形而上学和认识论,而且,在理论上讲“由于心理学中最主要的问题都与认识论的及形而上学的问题密切相关,我们无法想象这些认识论的及形而上学的问题如何能够从心理学中被排除出去冶〔132〕。正如冯特一再拒绝美国大学制度的那种设置独立的心理学系的做法那样,因为那样做不仅与德国大学的典型特征即关注基本理论问题研究的学风是不相适宜的,而且会使心理学家仅仅关心应用研究。冯特将实验心理学视作一种纯科学,对应用心理学的研究持反对的态度,主动维护心理学学术研究的纯洁性与高尚性,以防实验心理学的学术研究滑落到科学工匠水平。理由在于,哲学或者形而上学能为心理学发展提供了一种约束随意性的框架,设置了一个又一个思考的理论边界,否则心理学会陷入碌碌无为之中,陶醉于科学事实的堆积与垒砌。
总之,不论冯特如何批判符茨堡学派,屈尔佩所开创的系统实验内省法却具有创新意义,通过对思维过程的研究,符茨堡学派的心理学家从内容心理学转向机能心理学。符茨堡学派的系统的实验室研究使他们发现,系统实验内省法不仅揭示了心理包含着什么,而且揭示了心理是如何发挥功能的。这些研究都在以后心理学心向或定式概念上做出突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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