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射弧冶概念

柏灵顿是连接加拿大与新英格兰地区其他各州之间的铁路枢纽,是全美第二大木材基地以及佛蒙特的商业和文化中心。19世纪下半叶,尽管美国正处在工业化的初期,但是工业化和城市化还是得到了快速发展,以致具有不同的信仰和习惯的大量移民迅速涌入到这个当时还很保守的小镇。“自内战结束后这个城市的人口在五年之内翻了一番。……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的紧张伴随着城市化和移民的涌入而加剧冶^〔197〕。“社会已分化为明显的阶级,一边是本地根深蒂固的资本家阶级,另一边则是比例日益增长的贫穷移民与工人阶级。民族与宗教构成表现出明显的多元化特征。但与此同时,古老的镇议会民主传统尚规范着人们的生活。柏林顿小镇已经显现,社会的阶级分化和文化的多元化趋势与古老的共和主义民主传统之间的紧张正日益加剧冶^〔198〕。

与此同时,传统的生产方式急速地被抛弃,人与人之间原有的和谐、合作关系则日益消失。从更为广阔的社会背景而言,19世纪80年代中后期,美国基本完成了近代工业化,急剧的社会变革促发诸多社会矛盾的激化。经济上,经济秩序混乱,呈现无政府状态,垄断组织严重威胁着美国的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阶级矛盾和阶级对抗加剧;政治上,丑闻不断,政治权力日益为少数人所控制,民主政治遭遇挑战;贫民境遇日益恶化,城市犯罪率居高不下;社会道德水准普遍下降,拜金主义、享乐主义盛行。^〔199〕为了应对各种社会问题急速膨胀的严峻局面,一场进步主义运动顺时而生。伯灵顿作为一批逐步工业化的城市先锋,使杜威认识到了与往日不同的工业时代的民主问题、社会现实问题。工业时代的民主与拓荒时代的农耕民主截然不同,需要一种“进化冶式眼光来审视工业时代的独特境况。

自1882年9月成为博士研究生以来,杜威更多从事的理论取向发生了巨大转变,开始用理论的批判来反思现实社会政治实践的不稳固基础。杜威思想的转变体现了政治管理模式所依存的政治管理运作机制的更替,杜威首先在《思辨哲学杂志》(Journal of Speculative Philosophy)的主编、著名的黑格尔主义者W.哈里斯(W.T.Harris)和其导师莫里斯的引导下,最初走入黑格尔的哲学殿堂之中,同时受心理学家斯坦利·霍尔(J.Stanley Hall)的实验心理学的影响,尝试着把心理学的实验方法融入到黑格尔哲学思考之中。杜威发现,早先运用英语撰写而成的心理学理论,对人的精神生活的事实的处理,是极端简单化的,并被草率的概念、主观内省的方法和纯粹形式的逻辑所左右。传统的心理哲学缺乏生理学所发明的实验和社会科学中的观察法,里面充斥着诸多急待补充和修正的思辨内容。杜威于1887年在《心理学》一书中试图表明,科学心理学的发现证实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形而上学。^〔200〕与此同时,杜威也揭示了黑格尔哲学中的某些矛盾,认为“哲学探究的一切对象,其本质的确定依赖于经验对它们的解释。而心理学则是对这种经验进行科学和系统地阐释的学问冶^〔201〕。这实际上为杜威接受并发展机能主义心理学(可以说是达尔文进化论思想在心理学领域的一种新表述)埋下了伏笔。1888年发表了《莱布尼兹关于人类理解的新短论》一文,此文是杜威哲学思想实现第一次转向的结束的重要标志;在该文中,杜威论述了有机统一、连续性、与消极论相对立的物力论以及普遍意识和个体意识的统一等重要思想。与此同时,杜威所倡导的新心理学坚信,生活是一个有机体,人的内在的思想或目的通过经验的发展可以实现自身。

因此,对杜威而言,世界是变动的而且充满着偶然性。知识不再是人类认识主体追求那作为对象的异在世界的摹本,而是感性认识主体与外在环境客体交互作用的产物;真理不再具有永恒的特征,而是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现实生活的一种有力工具。所以,变化而非永恒才是世界实在性的检验标准,以自然主义的实验方法代替传统的超自然的世界观成了研究方法进化的必然趋势。那么,何谓工具主义?对杜威而言,工具主义乃是认识世界的一种方法和方式。事实上,詹姆斯的《心理学原理》的确促使杜威的思想信仰发生了根本性转变,无论詹姆斯同杜威在拒斥传统哲学的二元论上如何相同,但是杜威仍然惊奇地发现,詹姆斯并不求助于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形而上学,“相反,他通过蕴涵在进化生物学中的功能主义来解释延续性。……,在杜威看来,《心理学原理》一书为他的思想导引出‘新的方向和品性爷冶^〔202〕。即心理意识应被解释为有机体适应环境的一种机能,而不是由孤立和单个的知觉或观念(经验要素)结合而成的心理事实。甚至在这一时期的著作中,我们很容易看出处在转向时期的杜威,其思想的焦灼和彷徨。^〔203〕在詹姆斯的启发下,1893年杜威又在《作为道德理想的自我实现》一文表明,自己是经验的、形而下的自我实现论者。同时杜威认为:道德理想乃是从过去的经验中生长出来;它不是过去经验的复制品,肯定地说,它的内容和作为一种理想的潜质是与作为其后来者的实际经验保持连续。^〔204〕

其实,杜威是想在个体生活的连续性上为道德理想与实际经验的统一提供基础。1896年杜威发表了一篇标题为《心理学中的反射弧概念》的文章,提出一个不同于传统反射弧看法的新观点。传统反射弧概念认为,反射可以被分析为独立的感觉通路和运动通路,而反射弧就是三个独立的基本成分联合:刺激产生感觉,中间过程产生观念、行为或运动反应。然而,杜威认为,将反射分解为这些“元素冶是人为的,导致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成分的拼凑冶的反射概念。因此,杜威认为,最好把反射构想为一个具有使有机体适应其环境的机能的一体化的、协调的整体。而且,它更像是一个连续的环而不是“弧冶。正如德国格式塔心理学对冯特元素主义心理学做出的评价那样,心理现象或者行为不是仅仅起源于一个特定的刺激,而是起源于一个被知觉的刺激。因此,杜威极力主张,对于人类行为的研究,心理学家不应局限于对行为元素的微观分析,而应关注行为如何发挥作用并使竞争中的有机体变得更为强壮,以便更好地适应变动不居的世界。换言之,对于人类行为的研究,在思想上应由关注“是什么冶转向强调“为了什么冶。后来,杜威于1897年在《知识问题的重要性》一文中指出,知识乃是对行动的陈述,现代科学的方法乃是进行这种陈述的合适的手段。而且杜威认为,在哲学上,这就意味着兴趣上的一个转变,即从形而上学和本体论的兴趣转向心理学和社会伦理学。^〔205〕

总之,杜威愈来愈对生活和行动作形而上学的理解表示严重不满,越来越倾向于思想和行动的统一,倡导对生活世界和行动作经验的和科学的探究,“‘生活爷和‘经验爷因而取代‘绝对理念爷,成为杜威哲学中的核心概念……在杜威那里,主体人取代神或者‘绝对爷成为生活世界的中心。这意味着人的地位提高了,也意味着人的风险与责任增加了,因为他被无可挽回地推上了并无保障的、矛盾丛生的、永无止境的生命之旅,他必须运用自己的智慧去探究、去试验、去成功、也去失败冶^〔206〕。20世纪初,面对各种新的社会问题,退回到一种“想象中的冶更好的过去已经行不通了,向前走意味着要决定社会如何按照某种方式来改革,以及为何应当这样改革。换言之,当时的美国需要一个关于美好社会的新理论,即如何把一个美好社会的构成要素重新概念化。^〔207〕因此,杜威主张用联邦政府的权力对现行资本垄断秩序加以改革,以便克服美国资本主义的野蛮倾向,对工人和穷人的权益予以保护。再者,提倡由邻里、街道协会、各种联谊会及其他公众团体的参与、协商式民主,希望有越来越多的公民热情地参与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