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共通感的合法性危机

四、审美共通感的合法性危机

审美共通感的先验设定确保了康德鉴赏判断的普遍必然性，使得鉴赏判断有了自己的先验根基，解决了康德美学主观普遍必然性的难题，但我们最终看到的共通感只不过是建立在一种主观假设的基础上的，而这种以主观论证主观的论证方式显然是站不住脚的，因而审美共通感在康德美学自身都存在着一种危机，但我们也应该看到这种危机的合法性，这是康德论证的一种论证方式而已。在《纯粹理性批判》中，人为自然立法，就是从对象符合主体的角度来论证的，知识的普遍性源自于人的主体的认识形式的主观性，而这种主观性并不是个体的主观性，而是人类认知形式的主观性，它是先验的，正是这种先验的人类认知形式的主观性保证了知识的普遍必然性。落实在审美共通感这里，审美共通感也是人类的一种先验的审美心理能力，在鉴赏判断中，这种先验设定的审美能力保障了鉴赏判断的普遍必然性问题，因而审美共通感的主观性事实是先验主体的主观性，在经验方面就表现为客观性，这是康德论证方式的特征，因而审美共通感的这种危机在康德哲学中是一种合法性危机。

但是审美共通感在现代遭遇到挑战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这种挑战表现在审美的方方面面，在这里我们选择日常生活审美化理论，看看它给审美共通感所带来的表意危机。

日常生活审美化理论，是目前学界谈论较多的一个话题。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不仅对传统意义上的文艺学和美学是一个挑战，而且对审美共通感所确保的审美的普遍性也是一个挑战。日常生活审美化本来应该是我们美学所要追求的终极目标，让我们的生活带有自由和诗意。但是由于消费主义的刺激，日常生活审美化理论成为审美泛化和庸俗化的一个表征，这一表征所突显的是人的感性欲望进入了审美领域，审美与日常生活的距离消失，它与追求即时性的消费文化结下不解之缘，因而必然对审美的普遍性构成挑战。

很多学者几乎都是从批判康德入手为日常生活审美化理论辩护的，他们认为康德提出的审美无利害思想在今天已经失去了得以存在的理论语境，审美已经不再是精英化的高雅的文学艺术行为，而是已经渗入到生活方方面面中去的欲望感性化行为。生活正在成为审美活动的对象。“日常生活的审美化”理论的提出最早见于陶东风的文章《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与文化研究的兴起——兼论文艺学的学科反思》（《浙江社会科学》2002年第1期）。在这篇文章中陶东风认为，当下的审美活动已经超出所谓纯艺术、文学的范围，渗透到大众的日常生活中。同时艺术活动的场所也已经远远逸出与大众的日常生活严重隔离的高雅艺术场馆，深入到大众的日常生活空间。艺术与日常生活之间的界限消失。在陶东风的另一篇文《日常生活审美化与新文化媒介人的兴起》（《文艺争鸣》2003年第6期）中，明确指出:与西方社会相似，当今的中国社会文化正在经历着一场深刻的生活革命: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以及审美活动日常生活化，它对于传统文学艺术与审美活动的最大打击是消解了审美、艺术活动与日常生活之间的界限。王德胜在《视像与快感——我们时代日常生活的美学快感》（《文艺争鸣》2003年第6期）中指出一种“新的美学原则”:日常生活的审美化这样一种美学现实，极为突出地表现在人们对于日常生活的视觉性表达和享乐满足上。视像与快感之间形成了一致性的关系，并确立起一种新的美学原则:视像的消费与生产在使精神的美学平面化的同时，也肯定了一种新的美学话语，即非超越的、消费性的日常生活活动的美学合法性。黄应全在《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与中西不同的“美学返化”》（《文艺争鸣》2003年第6期）中把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与中国当代美学中的美学泛化区分开来:日常生活的审美化虽然确实意味着美学泛化是可能的和必要的，但决不意味着中国当代美学中存在的那种美学泛化是值得肯定的。究竟日常生活有没有审美化，是如何审美化的，这个理论背后的社会理论背景是怎样的，我将在第五章第四节“康德与日常生活审美化理论”中给予详细的解答。这里我们要分析的是这种日常生活审美化理论所标榜的审美快感事实上是建立在人们对于日常生活的视觉性表达和享乐满足上。由于每个人的欲望不同，所以从中所获得的欲望快感也是各不相同的，因而日常生活审美化理论虽然将审美搬到了日常生活领域，扩展了“审美”的范围，但是由于审美是与快感结合在一起，因而也就没有普遍必然性了，这与康德的论述是没有冲突的，康德在“美的分析”的第一契机中就将审美情感与欲望快感区分开来，“现在，关于一个对象，我借以将它宣布为快适的那个判断会表达出对该对象的某种兴趣，这由以下事实已可明白，即通过感觉激起了对这样一个对象的欲望，因而愉悦不只是对这个对象的判断的前提，而且是它的实存对于由这样一个客体所刺激起来的我的状态的关系为前提。”⁽⁶⁰⁾在这里，康德所要说明的是快感是与主体对对象的欲望相互关联的，因而日常生活审美化理论说到底只是康德所谈到的快感问题，根本就不能进入审美的领域，由于快感即使是对于“无理性的动物也适用，而美只适用于人类”⁽⁶¹⁾，所以快感是没有普遍必然性的，因而作为快感存在的日常生活审美化理论只不过是打着“审美”的幌子做着快感的事业，它对审美共通感所要求的普遍必然性所造成的挑战根本就没有合法性，审美共通感所要求的是美感，因而有普遍必然性，而日常生活审美化理论是快感，当然也就没有普遍必然性。因而审美共通感在当代所遭遇到的日常生活审美化理论的挑战就其根源来说还是一种合法性危机，根本就没有动摇审美共通感所要求审美的普遍必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