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谈话
我将证明有教养的人酣睡且沉入了梦乡。
——希耶罗
(Litteratos gravissimo Somno stertere convincam.——Hieron)
致圣大卫主教理查德
阁下:
您在行为举止改革会的讲道中高兴地评价了我前面关于基督的奇迹的谈话。尽管我根本不喜欢您的评价,然而我仍要感谢您注意它们。虽然我非常渴望深思熟虑的神职人员的注意,但是我也不能自以为是地希望您这样一位伟大的高级教士接受它。
我鄙视某些无知、邪恶的低级神职人员。此前,他们在谈话时将我描述成一个渎神的、不虔诚的异教徒;我为此而被公然羞辱。但是我绝没有想到任何人,更别说阁下您敢于这样公开评价我,因为害怕让人不快的怨恨,谁都不会这样做。阁下您肯定没有阅读我的谈话,但是出于信任,您采纳了教会的某些傻子对它们的报道;否则,您绝不会如此误解我谈话的目的。
我认为我自己是与教会的教父们具有相同信仰的基督徒,并且认为我出版的为基督教辩护的短文如果不比这个时代的任何文章优秀,至少也和它们一样好。这并非自负。我也经常在我的关于奇迹的谈话中排除了一个煞有介事地反对我谈话的真诚性的无知牧师的偏见,这并不是为异教徒服务,而是为从预言的角度证明耶稣的弥赛亚身份开辟道路。但是在那些在原则、誓言和捐助方面如此习惯欺骗上帝和人的神职人员看来,对我的心灵的真诚性的所有这些断言似乎毫无意义(对此,我并不惊奇)。我将不再更严肃地声明我的信仰,而希望阁下您很快出版著作,为您对我的指责辩护,这样,我可能看到您驳斥一个异教徒的不虔诚的、渎神的著作的技巧。
如果您没有很快发表更合理的论著支持您的含有强烈不满的指控,那么,我将要求您为您的卑鄙的、诽谤性的讲道对我的名声造成的伤害公开道歉,并且我将请求受人尊崇的行为举止改革会裁定您这样对待他人是否公正合理。
我现在抓住阁下您不放。因为我本不能希望荣幸地战胜您这样一位对手,所以,我迅速地抓住您;如果您不再反对我,您必须预料您会被报刊嘲弄和侮辱。
阁下,一个干净的战场没有偏爱,机会公平。如果您手上拿着精神之剑,您会用它尽您所能地严厉割砍。如果您在您的讲道中没有暴露您像可怜的助理牧师那样有缺陷和无知——否则,您绝对不会断言希腊评论家更严格地坚持《圣经》的字面意义,好像您不知道,相比较而言,安提阿的圣·提阿非罗,甚至奥利金本人和其他人是最伟大的寓意解经家,是希腊教会的评论家——那么,我会高度赞扬您的学识,对它的力量会有些许害怕。
阁下您越早发表您的论著越好,这样您可能会阻止我继续出版这一类谈话。可能不久之后,我认为您对我的两三个奇迹的论述是充足的,因而接受了它们。您自己选择吧!但是我恳求您别碰“耶稣将做买卖的人赶出圣殿”那个奇迹,因为它是一个棘手的奇迹,可能会让您吃苦头的。我最嘲笑的、因而也最容易以冒犯别人的方式处理的奇迹是目前这个谈话中的两个奇迹。如果阁下您高兴,您就让它们成为施加给我的最容易、最简短的任务。如果您能为这两个字面意义上的奇迹故事辩护,我将平静地向您许诺放弃处理其他奇迹。
这样,我由衷地感谢阁下您注意我关于奇迹的谈话,这将被证明是很有用途和好处的。我署上自己的名字。
阁下,
您最谦卑的仆人
托马斯·伍尔斯顿
1728年2月26日
第三个谈话
我的前两个谈话被接受,获得了好评,这激励我继续出版另一个谈话。我现在不做过多的开场,直接通过重申最初打算要说的3个要点来开始本章,它们是:
1.展示耶稣因治疗各种身体疾病而闻名的奇迹并不是“弥赛亚”的真正奇迹,它们也根本不是他建立一种宗教的神圣权威的良好证明。
2.证明福音书的作者所记载的耶稣的许多字面意义上的奇迹故事确实隐含着荒谬的、不可能的和难以置信的内容,因而这些奇迹并不像人们今天普遍相信的那样能够全部或者部分被实施,记述它们只是为了以预言、比喻的方式描述耶稣神秘地、神奇地完成的事情。
3.思考耶稣诉诸他的奇迹以见证和证明他的神圣权威的目的,展示他最终真正指向的并不是他在“肉身”上施行的那些奇迹,而是他在“灵性”上施行的那些神秘的奇迹,“肉身”上施行的那些奇迹只是“灵性”上施行的那些奇迹的象征和征兆。
虽然人们可能认为我已经充分地阐述了第一个要点,但是为了理性和权威,我仍然想补充几点说明。只是这里不方便论述,我将利用更合适的机会论述它们。现在我们直接转到第二个要点,即证明福音书的作者所记载的耶稣的许多字面意义上的奇迹故事确实隐含着荒谬、不可能和难以置信的内容,因而这些奇迹并不像人们今天普遍相信的那样能够全部或者部分被实施,记述它们只是为了以预言、比喻的方式描述耶稣神秘地、更神奇地完成的事情。
出于这个目的,我考察了耶稣的6个奇迹,它们是:
1.他将做买卖的人赶出圣殿;
2.他驱除了附在疯子身上的鬼,把它们赶到猪群中;
3.登山变像;
4.他治愈了一个患了十二年血漏的女人;
5.他治愈了一个精神虚弱了十八年的女人;
6.他说出了撒玛利亚女人的命运:她已经有五个丈夫,现在还与人通奸。
依据我们面前的命题,我的上述讨论是否证明了这些奇迹或全部或部分包含着的荒谬、不可能和难以置信的内容,读者可以自己判断。
7.耶稣的第七个奇迹,即“耶稣诅咒无花果树永不结果子”。[1]这个被勉强提及的奇迹显得如此荒谬、可笑、荒唐,以至于如果耶稣的行为不是邪恶的、坏的,那么,我要质问:这样愚蠢荒谬的行为如何能够与一个著名的智者的生活中的任何事例相符呢?奥利金、圣·奥古斯丁、耶路撒冷的圣·约翰等教父像最机智的异教徒所能做的那样说出了精明的话,反对这个故事的字面意义。圣·奥古斯丁非常直率地说,据说“耶稣干的这件事情”是“一件可笑的事情”。[2]因此,如果我以较平常稍微可笑的方式处理这个故事,并暴露这个事件的荒谬性以及相信现代人的愚蠢,那么,我希望他们的权威和榜样能够恳求我说出这样做的理由。
耶稣似乎饿了,而无花果树不结果,无法满足他,他无比失望,于是就诅咒这棵无花果树。耶稣为什么这样没有耐心,这样易怒呢?当我们的神学家高兴时,他们会说,当面临痛苦、困难和失望时,在所有人当中,耶稣最顺从、最有耐心、最平和。如果他真是这样,那么,当他没有无花果以减轻饥饿时,他肯定不会如此愤怒。然而他却因此愚蠢地、情绪激动地诅咒那棵无花果树,就像另一个人因为晚餐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准备好或在准备好之前就愚蠢地、情绪激动地乱扔家里的椅子和凳子一样。
但是有人会说,耶稣饿了,而失望又激怒了他。如果耶稣饿了,他会怎么办呢?由于他知道他会饥饿,他本应为此做更好的、更充分的准备。耶稣的伙食管理员犹大的袋子里装着食物和钱财,他在哪里呢?要不是因为他们拙劣的预测和不善的管理,耶稣绝不会相信他看到的远方的一棵无花果树会结出果子,供给他早饭。
如果耶稣吃不到他想要的无花果,感到失望,他是否需要因此而如此报复那棵并没有任何感觉和错误的无花果树呢?[3]是否因为他被迫禁食的时间超出了通常能忍耐的时间呢?并非如此。我希望也不是因为他身处荒野,没有天使管他。他可以在荒野为数千人变出更多的饼,难道就不可以为自己和同伴奇迹般地创造出饼吗?他到底在怎样一种情况下仅仅因为缺乏食物而情绪失控呢?如果他有能力马上为别人提供饼,那么,他也可以为自己提供食物,他不应该因为当时缺乏食物和失望而大发雷霆,他本应该忍耐。
但是更糟糕的是,耶稣看到无花果树并想吃无花果的时候恰好是“无花果树不结果子的时候”。一个人期望不合时宜地结出果子是非常不合理的事情,难道有人听过或看过比这件事更不合理的事情?[4]在来到那棵无花果树之前,耶稣就应该知道它当时不结果。如果他做过任何思考,他就根本不会期望树上有无花果,更别说他会不顾及自己作为智者的名声,如此怨恨无花果树不结果子。如果肯特郡的自耕农在复活节(据说是耶稣寻求这些无花果的时间[5])去他的果园找苹果,因为对苹果树没有结出苹果感到失望,他砍掉了所有苹果树,那么,他的邻居会怎么看他呢?这只会成为“笑料”;如果这件事成了公众新闻,那么,他将成为人类笑话和嘲弄的对象。我不知道耶稣在做出了这样粗鲁的恶作剧之后如何保持他的荣誉,阻止那些文士和法利赛人嘲笑他。但是我今天还是不明白这个字面意义上的故事的这一部分,只能笑话它。我很奇怪我们的神学家为什么没有因为庄严地阅读这个故事并因此崇敬耶稣而狼狈不堪,被人嘲笑。
我还渴望知道这棵无花果树是谁的,如果耶稣幸运地在树上发现了果子,他是否有任何法律上的权利占有果子,或者,他是否获得了任何许可或权利,能够因它不结果子而用诅咒惩罚它。这棵树是否归他所有?那不可能。他既不是地主,也不是佃户,据说他连安身之地都没有。在他传道的时代,他只是一个过路人,像一个行乞的托钵僧或一个巡回布道者。在此之前,他只是一个四处干活的木匠(罗马教会并没有神圣的遗物,我怀疑他的手艺,他可能只会做三角凳和胡桃夹子)。因此,在法律上,耶稣没有房子,没有地产,更别说他在旅途中忽然看到远方的一棵无花果树了。如果他碰到了任何无花果,他如何有权利占有它们呢?我希望他先请示一下树的主人;否则,异教徒会说,如果有机会,耶稣会到果园里偷盗。既然他无权占有果子,他就更没有权利用诅咒惩罚果树。耶稣的这个行动哪里体现出了他的荣誉、“公正”、仁慈和正直呢?[6]如果福音书的作者打算使我们相信耶稣没有对任何人做过错事,那么,他们在记录时应该针对此事做出一些解释,使我们信服;否则,看到了这里事情的异教徒对耶稣的评价会比耶稣应得的评价坏得多。谦虚地说,没有人能肯定或否定耶稣是否由于他的诅咒行为而受到了树的主人的指责或训斥。但是在这个国家,如果任何人如此恶意地破坏另一个人的树,无论这棵树是否结果,那么,如果他能逃脱感化院为此而施行的教化,他就是幸运者。
现在,我们的神学家如何回应针对这个字面意义上的故事而做出的所有推理呢?他们的回应无非是:“不管诅咒无花果树的行为在相隔遥远的今天是否与理性、公正和谨慎一致,它都是超自然的工作,自然或技艺的力量都不能仿效,因而它是一个奇迹,我们将因此崇拜和敬仰耶稣。”他们认为这是一个真实的奇迹和超自然的事件,现在为了让人赞同他们的观点,我希望他们承认,正如圣·奥古斯丁所说的那样,如果耶稣没有诅咒无花果树,而是让干枯的、死去的、凋谢的无花果树立刻发芽,焕发生机,枝繁叶茂,在刹那间不合时宜地结出果子,[7]那么,这将令他们更高兴。这样表现他的力量的事例才是一个不可驳斥的奇迹;这样表现他的神力的事例才符合他的仁慈,不会受到前面所做出的那些批判;这样表现他的万能的力量的事例才证明了他是创造的上帝,是地上的人所享用的按时结出来的果子的创造者,否则,他不能让它们不合时宜地结果;这样表现他的力量的事例才清晰地呈现了他在饥饿和匮乏时所具有的神圣关怀和旨意,它将劝诫我们依赖耶稣去满足日常生活之所需;这样表现他的力量的事例才能像圣·奥古斯丁前面所说的那样,与他治疗疾病、使无精打采的人焕发生机、使虚弱的人强壮的奇迹一样使我们由它们而更加确切地推断出他所施行的都是一个仁慈的神所为。但是他诅咒无花果树这个事例损毁了他在其他奇迹中展现的功劳和荣誉。这样的一个事例具有如此之坏的一面,以至于它足以使我们对基督在其他工作中给予我们的恩惠提出质疑,怀疑他在全能的力量的幌子后面是否暗藏着恶毒的目的,就像故事中恶毒的女巫所干的恶行那样,由于嫉妒、怨恨和厌恶,她用瘟热病摧毁邻居家的牛群,直到它们死亡为止。即使耶稣的行为和女巫的恶行有区别,我们也很难区分它们。如果这个奇迹的施行者是穆罕默德,而不是耶稣,那么,我们的神学家会立刻在其中发现魔鬼的足迹,说撒旦将他带入这样的窘境,使他做出如此愚蠢而疯狂的事情,以便揭露他是一个巫师,自从那时起相信他的所有穆斯林都是傻子。人们可能认为基督的灵完全是博爱仁慈的,他只会向人类展示善良和好意,但是就像在某些季节里致人死命的东北风一样,他口中发出了如此激烈的诅咒,要毁灭另一个人的无辜的、无危害的树,这是地球上的任何人都不能解释的。
我们的某些神学家已经发表了一些关于奇迹的著名观点,并制订了区分真假奇迹的好规则,但是据我所知,他们中没有任何人尽力去展示耶稣的奇迹如何与他们的规则和观点一致。钱德勒先生(正如大主教所说的那样,他正确地陈述了奇迹观[8])在论述其判断谁施行了奇迹的规则时说,“那些据说是被做的事情应该与上帝有兴趣施行的事情的完善性一致”,且“它们必须符合上帝作为仁慈宽厚的存在者的本性”,并且,“使人们合理地相信,无论何时,只要这个第一的、最好的存在者乐于派出一个特别的信使来启示他的意愿,那么,正像许多人声称的那样,他会为他准备一些证明他的使命的证据,人们可以说,这些论据不仅是他因为上帝的名声而获得的力量,而且是他对人类的爱以及为人类做善事的倾向”[9]。我并不厌恶钱德勒先生的那些观点,但无可置疑的是,当他提出上述规则时,他(和大主教)肯定思考过耶稣诅咒无花果树这个奇迹以及其他奇迹,譬如“他将做买卖的人粗鲁地赶出圣殿”、“他将鬼驱赶到猪群中”和“他将水变成酒供尚未喝够的人饮用”,(因为据说机敏博学的神学作家对它们有真知灼见),所以,人们希望他或大主教尽快出版著作来调和他们的观点与耶稣的这些奇迹,然而我并不期望它们在收获节之前出版。
但是如果异教徒处理这个奇迹,那么,他们会质疑耶稣的这个工作是不是奇迹,其中是否只有人类的技艺,根本没有上帝的力量,或者用钱德勒先生的话说,它是否“看起来只是骗子的小把戏和狡猾的骗术”。[10]圣·马太说,“那无花果树就立刻干枯了”,但是这个“立刻”是一个不确定的时间,可以被理解为一天、一周或两周,或者是说“从今以后,你永不结果子”这句话的那一时刻。圣·马可说,“早晨,他们从那里经过,看见无花果树连根都枯干了”,这至少是在说出诅咒的那一天之后发生的事情[11],这样,无花果树肯定是在二十四小时内枯干的。如果真像记载的那样,这棵树“连根都枯干了”,那么,这并不意味着它的树干死了或者已经化为乌有,而只是意味着它的绿叶及其每个部分都在枯干。没有奇迹,难道不能做这样的事吗?如果犹太教徒和异教徒说,耶稣有意欺骗他的门徒和追随者,利用机会偷偷地将他的木匠斧子放在树根,在人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切割它,而这棵树就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枯干。上帝禁止我这样思考耶稣所做的事,但是没有人能够怀疑一个骗子可能实施这样的欺诈。
我根本不认为这个据说是耶稣的奇迹中存在着这样的欺骗,我相信他不会干字面意义所指的事情,因为我不仅从这个故事本身中,而且从教父们的权威论述中获得了清晰的、内在的证据。在处理圣·路加所记载的无花果树的比喻[12]时,圣·安布罗斯指出,圣·马太和圣·马可所记载的耶稣诅咒无花果树的事情都只是同一个比喻的部分。[13]耶路撒冷的圣·约翰非常清楚地说,因而这三个福音书的作者都以比喻的方式记载了同一棵无花果树[14],而圣·马太和圣·马可所记载的故事以及圣·路加的比喻根本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事情。感谢这些神圣的教父使我们摆脱了对这个故事的字面意义的迷信;否则,前面提到的这个字面意义上的故事的荒诞性将使我们困惑不解。我希望人们思考和补充教父们的观点,看看将三个福音书的作者所记载的这棵无花果树,他们所记载的“患有血漏的女人”和“耶稣将附在疯子身上的鬼驱赶出去”的奇迹以及只是同一个故事、寓言或奇迹的不同叙述的其他奇迹当作同一个故事的部分是不是合理的。并没有任何论证支持对这个奇迹做字面意义上的处理。因为正如奥利金所说的那样,福音书的作者所谈到的一些东西是过去绝不能被实施的事实,所以,预言(和我们的终生都在预言的救世主)的本性就是要说出将要来临的事情,好像它们已经过去了似的;因为只有当这些预言实现时,它们才能被人们理解,所以,只有当它们实现时,在预言时使用“过去”时态,而不是“将来”时态的根据才会清晰可见。当我们的救世主的信徒对无花果树立刻干枯感到稀奇时,我们的救世主接着说:“你们若有信心,不疑惑,不但能行无花果树上所行的事,就是对这座山(我猜山离他很近)说:‘你挪开此地,投在海里!’也必成就。”[15]在我看来,这才绝对证明了这个字面意义上的故事不是真的。因为这些事情并没有被他们在字面意义上施行,所以,耶稣本人也没有在字面意义上诅咒那棵树;否则,信徒就需要相信那个据说是耶稣施行的但却荒唐得难以想像的奇迹,或者,耶稣就是徒劳地许诺赋予他们一种他们绝对不会拥有的力量。但是还是让古老的帕斯卡尔西乌斯·拉特图斯的反驳观点说出这将对宗教造成什么糟糕的后果,或者说出这样的迷信是什么吧。[16]但是我不会在这里极力推荐他的观点,使它重新流行,我现在只能说,如果耶稣真地诅咒了一棵无花果树,那么,他的信徒们也应当这样做,并且移动那些山。如果我们在一处坚持字面意义,那么,我们也必须在另一处坚持字面意义。但是我们只应当留意这两处中的奥秘,否则,圣·奥古斯丁会告诉我们,耶稣所说的只是空虚的、无效的、无意义的话语和许诺。[17]
与我一样不相信这个字面意义上的故事的圣·奥古斯丁说耶稣的工作都是象征性的,都有灵性的意义,从他诅咒无花果树的行为中,人们必然清楚地看出这一点,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承认它。[18]但是他错了:尽管在他的时代可能没有人怀疑这个据说是耶稣施行的事件具有神秘的意义,但是如果他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他就会遇见神学家,尽管有上述荒诞之处及其说服力迫使我们相信寓言,然而他们仍然只坚持字面意义,丝毫不管是否能为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可信性和合理性辩护。为了使自己的断言获得公正的对待,圣·奥古斯丁本可以会见其他“违背他们的意志”、对这个奇迹进行寓意解释的人,如哈蒙博士和惠特比博士。他们说,耶稣诅咒无花果树,这实质上象征着犹太人的国家像这棵干枯的树一样衰落、灭亡。但是为什么这些评论家不用寓意解释我们救世主的其他奇迹呢?因为他们认为,没有寓言,字面意义仍然有效,能经受住考验。他们为什么只对这个奇迹进行寓意解释呢?因为字面意义存在着他们无法解释的荒诞和困难之处。这些理由是好的吗?当然不是;否则,福音书的作者应该为他们做出区分,应当告诉我们哪些奇迹该用寓意和奥秘加以解释,哪些不用,或者,我们应该运用寓意解释全部奇迹,还是根本就不需要用它。这些现代寓意解释者如何像他们所做的那样解释这个奇迹,使它神秘地表现犹太人国家的毁灭呢?这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借用了教父们的观点?他们为何可能采纳教父的观点?为什么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因此而引用这些观点,并且承认这些观点的作者呢?因为像狡诈的人一样,他们希望人们认为这些观点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因为如果他们引用了教父们关于它的观点,那么,教父们就会凭借自己的权威论述迫使他们像我用寓意解释耶稣的一些奇迹一样用寓意解释耶稣的其他奇迹。但是由于许多原因,他们不能像我那样做。他们不能因为运用了上述评论家对这个奇迹所做的寓意解释而感谢他们,他们要么再次放弃用寓意解释其他奇迹,要么坚持用寓意解释其他奇迹。但是他们不能坚持用寓意解释其他奇迹,因为他们的利益和名声不允许他们这样做。因此,让他们再次回到这个奇迹的字面意义,与五世纪的叛教作家维克多·安太阿卡驽一起,为它说出所有能为它说的话:“当我们读到《圣经》中描述耶稣诅咒无花果树的文段时,我们不应该好奇地考察耶稣是否公正地、高明地实施了它,而是应该去思考和崇拜这个奇迹以及耶稣使猪群淹死的奇迹,即使有些人认为它缺乏公正。”[19]哎,我们的神学家要么用寓意解释耶稣的所有奇迹,要么赞同维克多·安太阿卡驽的观点。但这样一个自由思考的时代使得他们不可能安于这两种选择。这样,我们假设我们的神学家像他们通常所做的那样,仍然是主张荒诞的字面意义的牧师,我们现在转向思考教父们的权威论述,看看我们能否从他们那里知道关于无花果树的奇迹的寓意。
这棵无花果树意指谁或什么东西,教父们似乎并未达成一致;或者,更恰当地说,它是否总是寓指同一个东西,对此,他们并未达成共识。大格列高利等人说无花果树象征人类或人性,[20]圣·希拉里等人则说它意指犹太人的教会或犹太人的国家,[21]而奥利金等人认为它象征基督的教会。[22]这些教父似乎意见相左,分成几派,但是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差异或不一致。因为依据教父们的观点,耶稣的所有行动都包含着奥秘,奥秘之后还有奥秘,所以,我相信可以用上述三种观点解释这里作为象征的无花果树。如果人们询问教父们对这件事的看法,我敢说,他们也会这样说的。奥利金当然认为它可以意指犹太人的教会和基督徒的教会。[23]当圣·奥古斯丁有机会说它时,他也从上述三种意义上理解它。当他们认为无花果树象征人类时,他们说它不结果的“三年”将被解释为世界的“三个伟大阶段”[24]:第一个是摩西律法之前的时代,第二个是律法的时代,第三个是福音书的时代。正如古代的一个寻常的观点所认为的那样,在第三个阶段的结尾,耶稣的灵将会来到他的无花果树(人类)前,责备它不结果,但是他并没有毁灭人性,而是终止了它不结果子的状态,然后它将干枯,并发生转变,在伟大的安息日或“仅在这一年结果”的比喻所意指的令人满意的年份结出果子。当他们认为无花果树象征犹太人的国家时,耶稣“三年”都来到无花果树下,这意指他向犹太人传了“三年”教。在此阶段的结尾,当基督受难和复活之后,犹太人的国家像无花果树一样干枯,并且因为不结果,连根都干枯了。当教父们认为无花果树象征基督的教会时,他们认为“三年”意指教会在荒野中不结果的“一千二百六十天”(即三年半)。他们说,在此阶段结束时,耶稣将会再次来到他的教会或无花果树前寻找无花果。
在这里,有些人可能会马上提出疑问,说,耶稣将如何来到他的教会?我已经细读了教父们对此问题的回答,我发现,在他们看来,基督的第二次降临或灵性的降临只是意指清晰的“真理”、正确的“理性”和神圣的“智慧”(这些是耶稣的神秘的名字)将会降临到教会,降临到律法和先知之云端,消除教会不结果、毫无成果的过错,使之能在伟大的安息日结出果子。正如奥利金所解释的那样,主“带着他的千万个神圣的寓意解释者”(“εν μυριασιν αγιαιζ αυτου”,不是像我们的译文所译的那样,“带着他的千万圣者”)降临[25],“要审判”所有经文,使主张字面意义的牧师们确信他们卑劣的错误,使他们确信他们违背律法和先知的神圣的(鬼或)灵而做出的令人生厌的、渎神的布道。除此之外,任何有理性的人都不能想像主如何降临。至于下面这个普通的字面意义上的传教故事(及其所有的附属物)——在号声中,耶稣第二次神圣地降临到无形的云端,就像降临到羊毛坐垫上一样;尽管他显现出人的容貌,然而却显得非常荣耀、庄严,在世人的注视下,使死尸复活——这是告诉给人们的最荒谬、最无意义、最没理性的东西(神职人员竟然向上帝的子民兜售和宣讲这样无根据和无价值的材料),违背理性、先知书、福音书和古代的其他权威著述。这里并不适合再增加证据和论证考察这些毫无根据的说法,如果我的读者还期待着它们,那么,他们将没有机会在这里看到。但是如果我们的神学家认为我误解了圣·犹大的上述文本,那么,我可以提供大量的证据和论点为我辩护。
圣·路加的比喻说,“瞧,这三年我到这棵无花果树上寻找果子”,好像耶稣在这三年中每年都来似的。但根据原文,应该这样读这句话,“瞧,已经三年了,现在我来了”,或“瞧,现在,三年已过,我来了”。这里需要说明的是,不管我们认为无花果树是象征具体的教会,还是象征一般的人类,“三年”这个神秘数字将终结在相同的时间:福音的安息日。依据教父的观点,在这一天,教会或人类不结果子的状态将终结。
耶稣到了无花果树下,“竟找不着什么,不过有叶子”,因而当耶稣到了他的教会,除了叶子之外,他找不到任何东西。“叶子”意指什么呢?让圣·希拉里[26]、耶路撒冷的圣·约翰[27]和圣·狄奥菲拉克特[28]等教父告诉我们吧!他们将“叶子”理解为空洞徒劳地显现着的智慧的、仁慈的工作,或者《圣经》中的话语和字面意义,如果没有对它们进行灵性解释的无花果,它们就只是神谕的叶子。我们的神学家应该思考这是不是教会目前所处的状态。据说耶稣来寻找无花果,而无花果并不仅是圣·保罗所提及的灵性之果,[29]这是对《圣经》所做的“灵性解释”,圣·哲罗姆称这些解释为“神秘的无花果”。[30]正如成熟的无花果甜美,很合我们的口味一样,对人的灵魂而言,这些神秘的无花果同样味道美妙。
据说耶稣肉体饥饿,渴望无花果,而耶稣同样灵性饥饿,渴望他的教会的神秘的无花果,即正如奥利金正确地解释的那样,耶稣像饥饿的人一样极度渴望得到他的教会的灵性之果,[31]正像无花果令人高兴一样,灵性之果也令他愉悦。从字面意义看,“耶稣饥饿”表达了一种如此平庸的生活场景,以至于除非它必然介绍了某件崇高的事情,否则,它不适合描述历史上的圣人。耶稣的这个生活场景琐碎无聊,第欧根尼·拉尔修绝对不屑于提及哲学家生命中的类似场景。但是如果我们从奥秘和比喻的角度出发,将耶稣的“饥饿”理解为他渴望他的教会的灵性之果,那么,“耶稣饥饿”这件事就是崇高的、高贵的,这个象征显然是恰当的、有教益的。
但是据说耶稣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刻来到这棵无花果树下,“因为不是收无花果的时候”,这个表达令评论家困惑不解,他们用尽聪明才智也不能对这个表达做出合理的解释。在这里我将不提他们为解决这个困难而提出的所谓的方案,而让读者看看我们是否能立刻轻易地解决这一困难。圣·马可的那句话是“ου γαρ ην καιροζ συκων”,它通常被译成“因为不是收无花果的时候”。但是如果我们将这句话理解成一个疑问句,于是读:“因为不是收无花果的时候?”那么,困难肯定消失。当基督已经合理地预料树上不会有果子时,人们却仍然假设他到树下寻找无花果,这肯定是荒谬的。我解决这个困难当然是为了神秘的解释。我的解决方案是:从字面意义上看,这句话毫无意义,没有包含任何真理。既然它的真实意义并不从字面上获得,我们当然不应该做字面上的解释。但是顺便说一下,我的这种解释其实也算是字面意义上的解释,因为没有文本依据使我们赞同那种通常的看法,即,耶稣大约在犹太人的逾越节时来到无花果树下。如果我解决困难的这种方案不能令他们满意,那么,我必须和海因修斯一起说,必须把它作为一个结留给伊莱亚斯——依据古代犹太人的观点,他是第一个从这棵神秘的无花果树上摘下果子并将它们送给人类,满足其知识口味的人[32]——让他解开它。[33]但是我的解释事实上是正确的,下面的论述将证明这一点。
据圣·马太记载,除了叶子,耶稣在无花果树上找不到任何东西,于是,他对无花果树说:“从今以后,你永不结果子!”我认为,这句话(以及《马可福音》中的对照句)是误译。原话是“μηκετι εκ σου καρποζ γενηται ειζ τον αιωνα”,翻译成英文后应为:“直到现在或此刻,即直到(我来临的)安息日的(伟大)时刻,你才结果子。”这样,耶稣的奇迹就是让教会这棵无花果树结果。(《马可福音》记载)耶稣诅咒无花果树以前不结果,更准确地说,要消灭这种状态,既然这种不结果子的状态已经被消除,所以,这是一个奇迹。
但是耶稣在一天中的什么时刻来到这棵无花果树下呢?在“早晨”。是在哪一天的早晨呢?从字面上看,我们不能确定,但根据“三年”的神秘范围,无论我们是否认为无花果树象征教会或所有时代的人类,我们都可以说,它指的是伟大的安息日的“早晨”。在这一天,当基督像太阳一样,显现其光时,不结果子的、错误的教会会枯干。正如奥利金所说的那样,在那个早晨,他的信徒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凭借理智之眼看到了她的毁灭。[34]正像教父们所解释的那样,在基督的引导下,对于教会,他们也“将能行无花果树上所行的事”,“挪动”敌基督的力量构成的“大山”,赞美基督。对此,我不必多加解释。
圣·路加谈到了使无花果树(教会)在安息年——“仅在这一年结果”——结果子的手段,这个手段是什么呢?必须“挖掘它”,即,深入到《圣经》的字面意义的土壤中;[35]必须“向它灌输”,即,使教会记住过去所犯的罪过和错误,[36]合理地讲,这将使教会结出好果子。
以此方式,教父们对无花果树这个比喻的其余部分做了寓意解释。大格列高利和圣·奥古斯丁认为在《路加福音》中被混在一起的这两个故事或比喻,即,无花果树的故事和“精神虚弱”的女人的故事象征着同一个奥秘。[37]从奥秘的角度看,那个女人精神虚弱的“十八年”和无花果树不结果子的“三年”是完全同时的。他们说,女人“腰弯得一点直不起来”与无花果树“不结果子”意指相同的事情。女人在安息日“直起腰来”和无花果树“预定”在那一天结出果子这两件事具有相同的意义。让人们自己看看他们是否同意和钦佩我对这两个比喻所做的解释。
在我结束谈论无花果树的故事之前,我不得不崇拜上帝的旨意,即,迄今为止,奇迹已经被放在枯干的树的位置上。如果这个奇迹是一个关于一棵已死的、枯干的树突然长出叶子和结出果子的普通故事,那么,这将是一个如此明显的超自然的工作,非常符合现代人的奇迹观,以至于人们的思想沉浸在思考其字面意义中,他们绝不会扩展思想,沉思奥秘。我们的神学家将会在我们耳边聒噪不停,说,这样一个奇迹是如此伟大神奇,以至于它无所不包。但是因为福音书的作者根本没有提及树后来结果子的事情,而且被我们的神学家曲解的这个故事包含上述困难和荒谬之处,所以,我们有必要追求其中的奥秘,理解其中的美好意义和真理。
对于耶稣诅咒无花果树的这个奇迹,我已经说得够多了。依据字面意义,这个奇迹是一个荒诞可笑的故事,但是字面意义只是神秘活动的征兆,神秘活动极其迷人、不可思议和了不起,它不仅证明了基督的力量以及他存在于他的教会之中,而且证明了他的弥赛亚身份,因为人们将会发现无数预言之后的预言被实现,否则,教会不能生产像成熟的无花果一样的灵性之果,即对《圣经》所做的灵性解释。这样,我转到耶稣的第八个奇迹故事,即“在毕士大有一个池子,旁边有五个廊子。里面躺着瞎眼的、瘸腿的、血气枯干的许多病人,等候水动,因为有天使按时下池子搅动那水,水动之后,谁先下去,无论什么病就痊愈了。在那里,有一个人病了三十八年。耶稣治愈了他”。[38]
因为这整个故事包含着荒谬的、不可能的、难以置信的内容,所以,它就是我们的救世主所说的硕大的骆驼。在过去的时代,我们的神学家及其盲目追随者不加咀嚼就将它吞下去,然而他们总是尽力滤出神学中的蠓虫,对教会的毫无意义的、不相干的、无足轻重的东西感到犹豫。
在这个故事中,耶稣的奇迹在于他治愈了一个病人,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人身患何“病”。在这个故事中,既不存在任何超自然的东西,也不能证明它们存在着,应该清楚地描述病情;否则,不能说他施行了一个神奇的治疗。人们可能做出合理的猜测,认为这个人的“病”与其说是“瘸腿”,还不说是“懒惰”,耶稣只是因他装病而羞辱他,命令他拿着他的褥子走开,不要像懒惰的傻大个儿和伪君子一样继续躺在那些真正让人同情和怜悯的病人中间;或者,他不是伪君子,只是想入非非,而耶稣用恰当的、合适的谈话感动了他的心,使他从中解脱,而这个人凭借他自身的想像立刻痊愈,走了。这是对这个“病”人的情况所能做的“最差”的解释。如果要对耶稣治愈他的能力做出最好的解释,那么,需要考察这个病人的病情。但是这个故事的其他部分,譬如天使按时下池子搅动那水,水就具有治疗功能,不仅缺乏确凿的历史根据,而且违背常识和理性。如果人们考察这个故事的细节,他们就会发现这一点。
圣·约翰是我们的主所钟爱的门徒,我希望他也爱他的主;否则,他比异教徒还坏,因为后者爱那些爱他们的人。但是这个故事以及《约翰福音》特有的其他故事,譬如“耶稣说出了撒玛利亚女人的命运”、“耶稣用泥和唾沫构成的眼药膏治愈了瞎眼之人”、“变水为酒供尚未尽兴人饮用”、“耶稣使拉撒路复活”,足以使我们认为他或者故意毁坏他的主的名声,或者故意利用人的轻信,使他们因盲目的爱而迅速加入基督教;否则,他不会讲述这样一些毫无益处的故事,教士们应该是人类中最有思想的那部分人,如果他们没有因被高薪聘请而相信这些故事,那么,他们此前一定会怀着愤怒和蔑视拒斥它们。
圣·约翰写作福音书的时间比其他作者写作福音书的时间晚很多年,那么,他为何要专门写这样一本书呢?很明显,首先,因为其他作者省略了耶稣的一些值得注意的生活片段,所以,为了耶稣的荣誉,约翰将它们记下来;其次,为了证实他们此前关于耶稣的报道的真实性。但是圣·约翰做得过了头,以至于他特意添加的这些故事不仅损害了耶稣的荣誉,而且破坏了他的奇迹制造者的名声。其他几部福音书想提升耶稣的名气,阅读了它们,人们会认为耶稣可以治愈所有疾病,哪怕这些疾病是自然和技艺无法治愈的,而且无论他走到哪里,所有病人和伤残者(一些异教徒除外)都会被他完全治愈。但是我们面前的这个故事却好像是在证明耶稣并不像人们通常所认为的那样施行奇迹、治愈病患,他并没有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治愈了一些疾病,更别说治愈了很多疾病。对于耶稣,一个毫无偏见的读者在读了福音书之后所能得出的最好看法是:耶稣天生是一个坚韧不拔的好演说家,可以立刻对人民滔滔不绝地讲演,依据一些时代的观念,他是一个很好的犹太神秘哲学家;耶稣的崇拜者发现他具有语言天赋,这在他们看来是人所不能的,于是他们幻想他也有治病的天赋,并希望他施展此天赋,通过利用许多人的幻想和想像,耶稣成功地施展了此天赋,因而他们将其治病的能力夸大为神力。此后,耶稣的使徒帮助强化人们的轻信和错觉,用关于奇迹的不切实际的断言和离奇的故事夸大他的名声,并向考虑周到的聪明人传播此信念。让我的读者依据我们面前的这个故事判断,依据福音书的字面意义,我对情况的描述是不是错误的、不大可能的。我现在开始剖析这些故事,具体考察它的一些部分。
第一点,对于耶稣治愈了毕士大池子边的病人的故事,如果人们抽象地思考它,那么,这个故事缺乏确凿的历史根据,它不值得任何人相信,任何有理性的人也不会关注它。圣·约翰是唯一一个在书中提及此故事的人。他非常熟悉耶稣,并同他交谈,因而对于耶稣的言行,他的描述比其他人的描述更权威。但是一旦涉及其他并不直接与耶稣的生平相关的事情,那么,他就和一位历史学家——这位历史学家不停地向他的读者灌输一个关于荒诞的、无意义的、不大可能的场景的故事——一样缺乏权威性,人们将会质疑他的权威性,并且依据批评的原则考证他的故事,看它是否值得相信和信赖,然后接受它或拒斥它。如果我们面前的这个故事还有任何真实性,并且因为它反映了天使关怀和热爱耶路撒冷的苦命人,是一个如此不寻常的、特别的、令人震惊的故事,那么,我不得不认为约瑟夫或其他一些犹太作家一定会谈论它。但是他们并没有记载它,否则,我们的现代评论家肯定会引用他们的论述来证实福音书中的故事的可信性。约瑟夫公开记载了犹太国家的历史,他似乎没有忽略任何荣耀他的国家或显示上帝眷顾它的事情。他向我们讲述了天使与族长和先知的谈话,并混入了许多《圣经》没有记载而他认为是应该向后人讲述的事件,但是他和其他犹太作家为何忘记了这个毕士大池子的故事呢?我认为我们可以假设,正如一个记录萨默塞特郡的自然史的作家可能会忽略巴思的神水,不谈论它一样,约瑟夫忽略了那个故事。但是如果那个故事是真实的,只有它卓越地证明了上帝对他的特殊人群的特别关爱,否则,他绝不会像我们所设想的那样经常派遣天使救治其中的病人,那么,圣·约翰一个人的权威论述是否足够将这个故事传递给我们呢?有些人可能说,虽然古代的一些怪事和政治事件只被一个历史学家记载下来,但也具有可信性,既然如此,为什么圣·约翰的证据不能像另一个作家的证据那样被接受呢?我同意这一点。尽管我们面前的这个故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它是真的,那么,它此前必然被传播给他人;如果圣·约翰一个人的权威论述比另一个作者的论述更快地被传颂,那么,事情本身是可信的,它的情节本身是完善的。但是如果一个故事像我们面前的这个故事一样被如此不完善地描述,并有一些不可信的情节,那么,它就应当被拒斥。
第二点,询问天使下池子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是为了洗澡,还是为了将药性传到水中来治愈某一个病人?我之所以提出这两个问题中的第一个问题是因为某些古籍(第四章)说天使“ελουετο”,即洗澡。[39]在我看来,它们假设天使的身体在圣地受到了玷污,或者感染了热疾,需要到水池中洁净身体或者祛热。并不需要证明这种想法是何等的荒诞。天使下池子的唯一目的是仁慈地将治病的力量传到水中,给患者带来好处。上帝禁止任何人从哲学的角度讨论此事和考察池水如何通过天使的身体下到水中而自然地获得治病的能力。我们的神学家将会说这件事是天意和奇迹,治病的能力就这样被传递了,但是我完全可以问,为何每次只有一个病人获得救治?或者,为什么不一次就治愈所有病人呢?对于这些问题,我马上给出一个值得注意的回答,但是我担心我们的神学家不会同意它,因而他们自己应该给出一个回答,使这件事与上帝的仁慈和智慧相符;否则,上述问题会破坏这个故事的可信性,使它成为一个无根据的、荒诞的传奇。尽管他们不能对上述问题做出令人满意的回答,但是如果他们准备做出这样的回答,那么,我希望,为了正统信仰,他们能确定,当天使下水时,他的头先下去,还是他的脚踵先下去?或者当他来时,他是否像鹅入饮马池一样,胸部沉入水中?
第三点,天使允诺每周,每月或每年下几次池子?在基督降临之前的多少个世纪,天使开始给予这份仁慈的恩惠?为什么现在不给予这份恩惠呢?[40]圣·约翰本应该具体描述这些要点,他本应该知道哲学家会好奇地考察它们。如果如圣·克里索斯托所暗示的那样,天使一年下一次池子,[41]那么,由于他的这种礼节,人们将很少感谢他。人们有时认为天使经常下池子,否则,这么多身患不同疾病的人绝不会等候此事。人们有时又认为他几乎不下池子,否则,为了驱除病魔,使病人康复,仁慈的天使必须比来的病人更快地下池子,哪怕病人来得再快。在这里,圣·约翰的这个故事还存在智慧的、深思熟虑的自由思想家困惑不解的缺陷和障碍。
第四点,上帝或耶路撒冷的政府官员没有依据这个或那个可怜人的需要或功劳而将天使的恩惠赐予某一个人,而是谁走运,谁就获得这份恩惠,这如何可能呢?正如跑得最快的人获得奖励一样,在这里,那些最敏捷、最留心天使下水的病人能够最先下池子,获得救治。这是一种授予神恩的古怪方式。人们会以为上帝的天使这样做只是为了他们自己消遣,而不是为了造福人类。正如有人将一根骨头扔给一群狗只是为了愉快地看它们争抢,有人将一张钞票扔给一群男孩只是为了看他们争抢,获得消遣一样,天使这里所做的同样是为了消遣。一些异教徒认为人是诸神消遣的对象,诸神用人类的苦难来取乐。在思考这个故事之前,我认为犹太人的上帝的天使绝不会干这样的事情,但是如果他们以此为乐,那么,他们获得的乐趣并没有市井暴徒获得的乐趣多。据说,穷苦人绝对不会进行礼貌的谈话,不会因为奉承而谦让比他们好的人,不会因为同情而为最痛苦的人让道,一旦他们看见天使下池子或听到他下池子的声响,他们不会顾及他人,而是争抢着成为第一个入池子的人,那些因落在后面而不可能得到治愈的人会像尚未开化的暴徒一样推挤他们前面的人,将他们推入池中。好几百个可怜人会立即滚入池中,供市井暴徒或上帝的天使消遣。如果某人从池中上来,他的疾病被治愈,而其他人上来了,像落水狗一样,那么,上述观察者会开怀大笑。如果有时候能这样治愈一个人,并且没有对其他人造成更多的伤害,那就好了。让能相信故事的这一部分人相信它吧!如果有任何天使关注这样的工作,那么,这些天使就是以恶作剧为乐的撒旦的使者;如果他在这样一个场合治愈了一个人,那么,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提供诱饵,将他人的生命和肢体拖入危险的境地。但是我猜我们的神学家不会认为那个天使是一个坏天使,因而我请他们依据我们的推理思考,是一个坏天使关注这样的事更可信,还是一个好天使关注这样的事更可信,并且我渴求他们记得给我一次只救一个人的更好的理由。
如果伦敦城附近的任何水池或水塘是如此幸运,以至于天使为这样一个目的下到它里面,那么,伦敦的政府官员是如此智慧,以至于即使没有上帝的指引,他们也会慎重对待这份恩惠,使其给病人带来最多的好处。如果他们将它高价卖给一位生病的贵族或商人,将所得的钱分发给其他穷苦人,那么,他们所干的事情不是非常明智吗?假设这些官员会任由众人争抢天使的这份恩惠是荒谬的、不可信的。为什么我们不能这样思考耶路撒冷的官员呢?丢下这个故事的字面意义吧!
第五点,为了进一步驳斥它,让我们思考谁是那些躺在毕士大廊下等待水动的病人。圣·约翰说,他们是“瞎眼的、瘸腿的、血气枯干的病人”以及一些古卷所描述的“瘫子”。[42]那些人在那里做什么呢?人们如何能够设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比众多患有其他病的病人更快地、更灵敏地走到池子中,获得痊愈呢?尽管搅动过的水具有医治百病的治疗力量,然而上面提及的那些人因为没有健康的脚和眼睛而不能期望获得池水的疗效。当天使像石头一样猛地掉入水中时,虽然瞎眼人的耳朵能听到这个声音,然而由于没有视力引导他前进,他们往往被他人推挤,偏离了去水池边的正确方向。即使瘸腿的人有双健康的眼睛,能够察觉天使下池子,然而他的瘸腿使得他无法接近池子,获得治疗。因此,圣·约翰所描述的这些病人最好待在家中,而不是去毕士大寻医。我不知道古耶路撒冷的病人有多么愚蠢,但是如果在这个城市存在着病人梦寐以求的健康的奖赏,那么,我问所有有常识的人,“瞎眼的、瘸腿的、血气枯干的病人”和“瘫子”是否会正式申请这个奖赏呢?圣·约翰自己要么遗忘了,要么犯了一个异乎寻常的错误,要么向我们开了一个玩笑,他才会试图向世人讲述这个如此荒诞的故事,让人们信服它。如果这个故事还有任何字面意义,那么,可能存在着许多患有其他疾病的人,但是他们绝不可能“瞎眼”、“瘸腿”和“血气枯干”;否则,“这个如此荒诞”的故事绝对被人轻视,并且损害叙述者的信誉,更准确地说,它使人想起圣·安布罗斯的断言:《新约》和《旧约》的字面意义很可恶地撒谎。
第六点,我不得不补充一点内容,即“有一个人,病了三十八年”,他躺在这个池子边,等待治疗机会。这将会更有效地推翻这个故事的字面意义。虽然我们的英译本断言这个人病了三十八年,但是依据原文,说他在那里躺了三十八年难道不是更真实些吗?教父们如此理解圣·约翰的话。我们并不确定这个人的病情,因为“虚弱”或“体弱”是所有病人的共同特征,可以用在这个病人身上,同样可以用在另一个病人身上。虽然我们不能由这个人的“虚弱”而确切地断言他是一个傻子,在那里躺了那么久,期望着那个他不可能获得的疗效,然而他对我们的救世主说的话“水动的时候,没有人把我放在池子里;我正去的时候,就有别人比我先下去了”的确暗示他非常愚蠢,或者更确切地说,暗示整个故事不可信。如果这个虚弱的人腿脚不灵便,也没有友人帮助他,他无法获得救治,那么,他躺在这个池子旁干什么呢?如果可能存在非常愚蠢之人,那么,他如此耐心难道不是愚蠢吗?他是否会如此“聪明”,以至于在田间长期等待天塌下来,以便抓住云雀呢?教父们说,这个人“所患的病”是“瘫痪”,但是我不知道他们这样说是为了奥秘,还是为了揭露字面意义。那个疾病持续了“三十八”年,并且日益严重,即使它最初比其他病更易于被治愈,但过了那么多年,毫无疑问,它会更加严重,使得那个病人无力与人争夺治愈的机会,因而常识和理性都不允许人们认为他会等待如此长的时间。如果我们的神学家非常高兴,他们可能表扬这个人的耐心,但是如果另外一个人经过多年或多日的体验,确信了他的希望是空洞的、愚蠢的,那么,他就会回家。这个人年轻时,他的病也较轻,但他那时都没有希望获得救治,那么,三十八年过去了,他已经垂垂老矣,他就更没有理由期望获得救治了,除非他还幻想一件不可想像的事情,即还有一个不需要竞争就可获得的机会会降临到他身上。不管我们的神学家将如何想像这个人以及他的耐心,我相信绝不存在这样一个傻子,并且因为此原因,我认为圣·约翰不会在字面意义上如此信口开河,除非他打算欺骗人类,使他们相信最荒诞的事情。如果一个人有勇气欺骗他人,那么,当他编造故事时,他会使他的故事显得更合理,使它看起来像真实的事情,然而因为我们面前的这个原因,圣·约翰的这个在过去的许多时代里被人们轻信的故事却不是这样的。
第七点,在反对这个故事的所有要点中,最厉害的是,下面的论述绝对破坏了耶稣作为奇迹施行者的名声和荣誉。《约翰福音》(5:1-3):“耶稣就到耶路撒冷去。在耶路撒冷,靠近羊市有一个池子,希伯来语叫做毕士大,旁边有五个廊子。里面躺着瞎眼的、瘸腿的、血气枯干的许多病人。”为什么耶稣当时不治愈他们呢?这是耶稣展示其治病能力和全能的力量的难得机会。为什么他不施行其力量,解救那些病人呢?如果耶稣不能治愈他们,那么,他就没有施行奇迹的能力;如果他不愿治愈他们,那么,他缺乏仁慈和怜悯。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我们选择哪种原因,它最终都将使神圣的耶稣蒙羞。有那么多病人,为什么耶稣只将他的力量和仁慈赐给一个可怜的瘫子呢?圣·奥古斯丁借我之口提出了上述问题和反驳。[43]他和我开始做这样的事并不是为异教徒服务,而是为奥秘开辟道路。但是我不知道异教徒为何没有在主张字面意义的牧师对它做出满意的答复之前利用它。
福音书的作者马太、马可和路加讲述了耶稣治病的这些故事,要让我们相信:无论耶稣走到哪里,他都能“治愈”人们所患的“各种”疾病。他们提到了耶稣治疗所有病人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他们的断言暗示耶稣的治病能力是最广泛的、普遍的(无情的、不信仰的法利赛人除外),这使得人们质问:在耶稣传道的时代,在他经过的那些地方,是否有人死去呢?我们的神学家高谈阔论耶稣的奇迹,想要使我们相信这一观点,但是圣·约翰的这个故事却驳斥和打乱了这一切。圣·约翰在其福音书中并没有说耶稣治愈了很多人和各种疾病,更别说治愈了所有病人。如果这并不与其他福音书冲突,那么,它就减少了我们的神学家的权威,足以使我们怀疑他们在赞扬他们的主时夸大其辞,夸大他的荣誉。但是我们面前的这一处与他们的观点冲突,我们不能设想耶稣在任何地方都治愈了很多人,更不能设想他治愈了所有疾病;否则,他不会不将他的力量和同情施给这些可怜的病人。必须给出一个很好的理由,它既能解释耶稣此处的行为,又与其他福音书的作者的记载相符;否则,异教徒会认为,要么他们为了他们主的荣誉而虚构了这个故事,要么圣·约翰心怀恶意,为了贬损耶稣而讲述了它。对于这件事,我从字面意义上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十分不寻常的是,利奇菲尔德主教说:“无论耶稣走到哪里,他都一视同仁地治愈所有来到他面前的病人,无论他们是瞎眼的病人,还是瘸腿的病人,或者是血气枯干的病人。”[44]当主教这样说时,他显然看过圣·约翰的这段文字,因为只有这里提到了“瞎眼的、瘸腿的、血气枯干的病人”。但是耶稣并未治愈他们。如果他在页边注明这段文字,那么,它本可以最好地嘲弄耶稣及其施行奇迹的能力。他会继续信赖和赞扬它,这很不错,我希望我的读者留意这一点。因为那位高级教士有如此缜密的思维、准确的表达和敏捷的才思,所以,我钦佩他。对于他,我必须说:无论他被调到坎特伯雷,还是约克,他都是大主教。
还是回到正题上来,继续论述。在毕士大的众多病人中,耶稣仅治愈了一个病人。显然,耶稣的行为是受谴责的,他治病的能力是受争议的,他的仁慈是无法辩护的。
第八点,也是最后一点,人们可以合理地质问:在治愈这“一个”人时,耶稣是否施行了任何奇迹?奇迹(丝毫不谈及神的奇迹与魔鬼的奇迹之间的可笑的区别)是超出了自然进程而做的工,人的技艺或力量无法效仿。人们现在可能怀疑治愈这个虚弱的病人的行为能否符合关于奇迹的这个定义。“虚弱”是所有疾病的共同特征,我们不知道这个病人的“虚弱”是什么。除非我们知道技艺不能治愈他,否则,我们不能说他被奇迹治愈,然而谁能断言技艺不能治愈他呢?既然如此,我们如何能说他被奇迹治愈了呢?至于这个人的病情,据我们所知,它最严重的状况是:它持续了很长时间,不少于三十八年。利奇菲尔德主教和其他人在高谈阔论耶稣所做的工时,将他治愈这种慢性病看作是奇迹,但是为什么如此呢?很多人长期饱受病痛,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特别是当病人年老时,这些病痛会逐渐消失。人们可以给出很多类似的例子。如果我们的神学家记不起这样的病痛,那么,我可以使他们想起它们。谁知道这是不是这个病人的病情呢?耶稣察觉此人的病痛正逐渐消失,于是命令他起来,拿起他的褥子离开,因为他马上会痊愈。
教父们确实称这个人的“病”为“瘫痪”。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病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已经过了“三十八”年,他的病情必然糟透了。如果没有奇迹,他无法被治愈。但是他们为什么称它为“瘫痪”呢?既然他们并没有从《圣经》中找到权威论述支持该观点,那么,正如在其他场合,如果缺乏权威论述,我们的主张字面意义的博士不会同意教父们的观点一样,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同意教父们的观点呢?简言之,要不是因为奥秘的缘故,教父们绝不会称这种病为“瘫痪”。我并不认为这种病就是腿疾,因为那样会使耶稣施行的奇迹毫无根据和权威性。
如果耶稣治愈了这里的所有病人,不用考察他们的人数,我就会相信他在那里施行了很多伟大的奇迹,因为在这么多病人当中,必然有一些病人是人的技艺或大自然无法治愈的。但是耶稣只治愈了这“一个”人,这就使人思考他是众人中病得最轻的,还是病得最重的。为了奇迹,我们的神学家可能假设他是众人中病得最重的人,但是异教徒会说并非如此。他们非常挑剔,极力认为:那个病人要么装病,耶稣羞辱他,命令他走开;要么他并没有真正长期饱受疾病之苦,而只是有点悲伤,幻想自己长期饱受疾病之苦,而耶稣给予他恰当的劝诫,对其想像力发挥作用,劝服他相信自己已经被治愈,并命令他走开。异教徒肯定会说,并不是耶稣的奇迹的力量治愈了他;否则,他也会运用它治愈这里的其他病人。
这样,我结束抨击这个故事的字面意义。我们都享受着世界上最合理的东西:自由。如果我因为抨击字面意义而冒犯了任何人,那么,正如我自由地驳斥字面意义一样,他们也可以自由地著述,为字面意义辩护。这样,我转过来思考教父们对于这个奇怪的故事的看法和阐述。
依据教父们的权威著述,我构造了我自己对字面意义的上述抨击。教父们普遍对这个故事做神秘解释,以至于人们可能质疑他们中的任何人会与我不同,会相信这个故事的字面意义。圣·克里索斯托像其他教父一样对《圣经》做字面解释,然而在这里他完全抛弃了字面意义,他说得非常好:“此处治愈病人的方式和故事是多么奇怪啊!它的奥秘是什么呢?我们将寻求它,但是我们不能像这个故事被描述的那样纯粹从字面意义上解释它。这里一定存在象征和比喻所意指的未来;否则,这个故事本身令人如此难以置信,以至于它会使许多人生气。”[45]圣·克里索斯托肯定是正确的。令我奇怪的是,异教徒此前没有挑剔并嘲笑和奚落这个故事,除了缺乏自由之外,没有原因能解释这一点。出于相同的目的,圣·奥古斯丁说:“谁能相信毕士大的水像这样被搅动而其中却没有奥秘和灵性意义呢?”[46]是的,我可以告诉圣·奥古斯丁,我们现代的神学家似乎相信它。如果圣·奥古斯丁现在还在世,那么,他肯定会因此而笑话他们。还是来到这个故事所意指的深刻奥秘吧!如果上帝让我使用圣·奥古斯丁的话,[47]那么,我现在将说出奥秘。
我们的英译本说,“在耶路撒冷,靠近羊市有一个池子”。我不能想像我们的译者如何想到了这里的“市”(Market)的含义,因为根本没有原文依据,原文说“靠近羊门有一个池子”(“επι τη προβατικη κολυμβηθρα”)。教父们将“洗澡的地方”(“κολυμβηθρα”)一词理解为“洗礼”[48]或“灵性意义上的重生之水盆”。那是为谁准备的呢?只为“羊门”(“προβατικη”)所意指的基督的教徒。这样,我们对这两个词做了另一种更清晰的解释。至于“毕士大”,它是教会的神秘的名字,依据“毕士大”所意指的意义,教会是恩典之所。如果它据说在耶路撒冷,那么,不应将此耶路撒冷理解为旧耶路撒冷,而应理解为新的、天启的耶路撒冷,在该地的入口,基督的教徒将在神秘的水盆中接受灵性之水的洗礼。
据说毕士大有五个“廊子”,教父们一致认为,它们象征《摩西五经》,[49]有这么多门通往智慧之所或基督的恩典之所。
在象征《摩西五经》的五大廊子里躺着“瞎眼的、瘸腿的、血气枯干的许多病人”。从奥秘的角度看,这些疾病意指什么呢?正如教父们通常从灵性的角度所理解的那样,它们指在信仰和原则上的无知、犯错和不坚定。他们为何患上这些疾病呢?正像圣·奥古斯丁和其他教父们所说的那样,因为那些人信赖字面意义上的律法,正如疾病侵蚀他们一样,字面意义上的律法将他们抛入不同的错误中。[50]如果圣灵没有像天使那样降临,教导他们从奥秘的角度解释它,那么,正如他们的疾病不能被治愈一样,他们的错误也不能被纠正。
“有一个病人”与这些病人躺在一起,这个病人是谁?圣·西瑞尔[51]和圣·奥古斯丁[52]说是一般的人类。他患了什么病呢?教父们说是“瘫痪”,[53]因为他信仰和原则不坚定,这是人类现在的状况。圣·约翰称这种疾病为“虚弱”,然而这是所有疾病的共同特征,我们不能由此猜出这里的具体病名。但是依据解释的规则,我们有理由说,此人的“虚弱”与女人的“精神虚弱”是一样的,那是在预言的精神上的虚弱。随着时间的完善,人类和女人所象征的教会将被治愈。
这个病人在毕士大的廊子里躺了多久呢?“三十八年”,这样,人类在预言的精神上虚弱了三十八(三千八百)年,[54]估计三千年处在律法之下,八百年处在福音之下。圣·奥古斯丁有一套计算这“三十八年”的巧妙的、神秘的方法。[55]我喜欢这个方法,但是有些读者可能不太容易理解它,除非他们非常熟悉预言性数字的奥秘。
人类在预言的精神上的虚弱将如何被治愈呢?在上面提到的神秘的三十八年终结时,真理的灵将来临,教导人类“起来,拿你的褥子走吧”,即教导人类提升思想,沉思律法的神圣奥秘,拿起他迄今为止所“躺”的字面意义的褥子,进入到崇高的意义中去,然后人类将怀着坚定不移的信仰行走,不会像瘫子那样摇摆。
耶稣何时来到这个病人面前呢?在犹太人的一个节日。爱任纽、克里索斯托、狄奥菲拉克特和西瑞尔称它为五旬节。像圣·西瑞尔所说的那样,在这里,伟大的五旬节是完善的时间,是福音的安息日,是耶稣的灵降临之时。[56]此时是享用思想的、神圣的奥秘的时刻,是看见异象、做美梦的时刻。因此,正如古代的犹太人和教父们所宣称的那样,那时,人类在预言的精神上的虚弱将被治愈。这也是“天使下池子搅动那水”的“时刻”。在此,天使意指基督的灵。[57]教父们将水理解为万邦之民。[58]但是真理的灵如何像天使一样下来搅动那水,即扰乱和妨碍人民呢?神谕中不存在错误吗?如果神职人员更热爱真理,而不是他们的利益,如果教导相爱者彼此忍耐不发火,那么,人们会发现其中存在着错误。
最后,正如暗示的那样,那个病人被治愈,犹太人似乎对此感到愤怒,他们对那个人说(第十节):“今天是安息日,你拿褥子是不可的。”从字面意义看,这不可能是真的。犹太人并没有如此严格地遵守安息日的戒律,正如圣·西瑞尔所说的那样,他们不会“如此愚蠢可笑”以至于认为起来拿凳子就违背了戒律。[59]但是从奥秘的角度看,他们害怕这样的举动,这非常真实。神职人员是在灵性上施行了割礼的人。人们在福音的安息日躺在《圣经》的字面意义上,对这种行为,他们充满了仇恨,敌视它。如果可能,他们将使《圣经》成为一部“非法”的著作,因为它给他们带来耻辱,使他们蒙羞,失去了与它相伴的兴趣。
应用教父们的这种方式,我们将可以用寓意解释这个故事的其他场景。总之,整个故事的奥秘或灵性意义就是:在“安息日”、“五旬节”、“三十八年”的终结日所意指的完善的时间到来时,真理的灵将降临人间,照亮人类的预言,纠正他们被称之为“疾病”的“错误”。依据字面意义,这个故事既不合乎理性,也不合乎常识,然而我们面前的寓意解释却以令人崇敬的方式再现了它。
至此,我已经谈论了耶稣的八个奇迹,我想请我的读者判断,根据我们面前的命题,我是否展示了它们或部分或全部包含着荒谬的、不可能的、难以置信的内容?它们是否以预言和比喻的方式描述了耶稣将会神秘地、更神奇地完成的工作?
在对一些其他奇迹做了另外一个谈话之后,我打算考察耶稣使拉撒路、睚鲁的女儿和拿因城寡妇的儿子等死人复活的故事。据说它们是耶稣的伟大奇迹。尽管这些奇迹看似伟大,然而我并不怀疑这些字面意义上的奇迹故事无法令考虑周到的聪明之士相信,这至少证明了不能应用它们实现迄今为止应用它们所要达到的目的。如果伦敦主教允许和容忍,那么,我将评论我反驳基督复活的观点,并给出更强的反驳。这样,从基督的奇迹出发,什么东西能证明他的力量、权威和弥赛亚身份呢?
但是只要有机会,除了耶稣的奇迹之外,我还将思考关于他的生平的一些历史部分,展示它们与他的奇迹一样无意义、荒诞、可笑。
为什么我有时并不处理耶稣的比喻,依据我们著名评论家在过去的这些时代所做的解释来展示它们是多么无意义和荒谬呢?耶稣肯定是绝对的、最完善的犹太神秘哲学家、神秘主义者、寓言家和神秘莫测者,但是根据现代的评论和释义,他只是一个曾经凭借那点学问张口教导人类的笨蛋和蠢人。对于基督的教义和比喻的荒诞之处,我不得不谈一点,因为对我的一条指控声称,“外邦的任何哲学家或(依据现代的阐释,指)任何有理性的人都是比耶稣更好的老师”。
我手头还有很多工作。如果上帝让我继续健康地活下去,那么,我打算继续做这些事情。如果神职人员不接受我所做的工作,那么,他们阻止我从事这项伟大工作的方法是用过去的方法打击我。如果他们尝试他们的力量,敏锐地为我们已经讨论过的耶稣的字面含义上的奇迹辩护,令我住口,阻止我给他们带来更多的类似的困扰,那么,他们可以著述,但是谁知道是否会这样做呢?我猜我现在是圣大卫主教的敌人,因为他已经对我进行了愚蠢的攻击。
神职人员演说的最普遍的主题是基督教的“合理性”,要理解其合理性,我们必须了解基督的生平及其教义;否则,将“合理性”一词用在基督宗教上是不恰当的。如果我继续我已经开始的这项工作,那么,我将展示被这样理解的基督教是过去被论述的最不合理的、最荒谬的故事,我们现代神学体系的每个部分几乎都没有根据和意义。依据现代的“计划”和“体系”,伊斯兰教是一种比基督宗教更“合理”的宗教,这样说并无冒犯之意。
如果我在此所说的冒犯了我们的神学家,那么,他们可以和我一样公开发表他们的观点。如果他们能展示他们对它的怨恨,那么,他们会展示它。幸亏上帝和我们的最卓越的市民政府给予了出版的自由,它将引导我们走向智慧和哲学之泉,而限制自由一直构成了智慧和哲学的敌人。尽管斯马布鲁克主教和洛杰斯博士专制,然而我敢说,让这份自由的恩典继续下去是好奇、求索、哲思的那部分人的渴望。如果拿走这种自由,那么,我们的神学家将会在报刊和讲道坛上声名鹊起,慷慨激昂地陈述基督宗教的合理性、优越性和完善性,而不会碰到一个反驳者;他们还会告诉他们的会众,他们已经清楚地回答了他们的最厉害的、最敏锐的对手所能提出的所有反对意见!
在过去,报刊已经发表了很多支持论争自由的有说服力的、令人信服的观点,这种自由的支持者在评判无私的、考虑周到的人时,总是胜过他们的对手,以至于我惊奇任何人都能够作为迫害的代表出现。如果我是主教或神学博士,那么,我将把请求当局保护我的宗教看作是对我所受的教育以及我的地位的一种羞辱;如果我不能回答任何询问我的信仰的理由的人,那么,我认为我不配享受因传播福音和布道而领到的薪水;或者,如果我头脑如此简单,以至于竟认为政府官员应该惩罚异端和异教徒,那么,我认为自己应该用理性驳斥,而不是像他们那样用剑实施惩罚。如果伦敦主教和我一样采取这种方式,如果他出版著作驳斥我的所谓的错误,并因此而告发我,那么,我原谅他对我造成的伤害和做的错事,不再反复要求为此获得补偿。
正如我所相信的那样,基督教建立在智慧的磐石之上,而且还拥有支持它的全知全能的上帝。上帝能够让人的心灵相信,并且打开他们的理解之眼,使他们洞察基督教的真理。因此,如果我们的对手——无论他们是犹太人,还是穆斯林,或者是本国的异教徒——企图反对它,那么,这都没有什么危险。但是迫害却暗示上帝不能为他自己的事业辩护,要不然,他的教士们也不会诉诸人力来为基督教辩护。如果在异教徒写了如此多反对我们的宗教的著作的今天,我们并不回应它们,却将这个善良的事业从上帝手上拿开,将它交给政府官员处理,如果神职人员不使用理性而诉诸武力,那么,旁观者,甚至基督教的祝福者会说些什么呢?他们只会说,异教徒战胜了基督的牧师,用他们自己的理性和论证的武器打败了他们。
最近,洛杰斯博士和圣大卫主教坚决主张迫害,这给他们自己带来了羞耻,令我们的宗教蒙羞。正如洛杰斯博士所说的那样,他反对论争自由的主要原因是,它扰乱了人们对已确定的宗教的看法,因而危害了团体的安宁和福祉。但是在这里并没有那样的结果,除非能够证明,像伟大的葛朗斯先生和斯基姆先生这样的人心中打算利用它来使暴徒聚众包围政府,敲打神职人员的脑袋。他们追求的所有坏东西,更确切地说,所有好东西就是他们的怀疑和反对的。如果我们的教士没有因它而情绪激动,粗暴地对待这些绅士,那么,公众的安宁绝不会受到干扰。至于我自己,我有无数同伴支持我,更别说过去的所有教父以及原初基督徒会支持我了。虽然如此,正如我们过去安宁平静,被动地服从罗马皇帝一样,我们现在将继续服从这个国家的行政当局。我们只是运用自由将神职人员从愚钝和无知中唤醒,并且希望政府官员考虑我们的意愿的良好和善良,防止他们因为它而侮辱我们。
圣大卫主教说:“断言任何国家的自由人士将会坦然地允许一伙著名的异教徒怀着最大的鄙视和轻蔑处理被全体人民公开认定的最神圣的、最重要的真理是荒谬的。”[60]我猜他所说的“一伙异教徒”指的是我和诸位教父,“怀着鄙视和轻蔑处理最神圣的、最重要的真理”意指我们调侃、嘲弄和奚落那些主张字面意义的神职的牧师。我认为,他想凭借这激怒行为举止改革会,让他们告发我。如果行为举止改革会不比他们的牧师更智慧、更仁慈,那么,我必然已经完蛋。为什么主教不喜欢这种写作方式呢?难道他不知道教会的教父们曾经因外邦人及其教士们的愚蠢的迷信而取笑他们吗?难道他不知道我们的宗教改革者公开取笑和嘲弄教皇制度,但是在人们的记忆中,这只被认为是沉闷乏味的宣道,并没有因对信奉教皇制度的人的讽刺挖苦而被到处谈论?主教为什么反对宗教改革者和原初基督徒运用得很好的那种写作方式呢?在我看来,“讽刺”和“玩笑”的最大对象是异教徒,那个不能将对异教徒的嘲讽与对基督教的嘲讽区分开来的主教实在缺乏才智。依据主教的观点,基督教将容忍沉着冷静的推理来考验它,但是不能忍受一句嘲讽,多么奇怪啊!
但是把这两个支持迫害的人留给更敏锐的批评者吧!我在这里支持自由并不是因为害怕我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而是因为热爱真理和发展基督教。离开了它,人们将不能为基督教辩护,不能传播和真诚地接受它。因此,我希望我们面前的这场异教徒和叛教者之间的论争得到政府的容忍,直到像阳光驱散夜的黑暗一样,真理升起,光明四射,驱散谬误与无知的薄雾。在上帝的许可下,我将继续参与论争,发挥我的作用。如果神职人员相信我并不违背他们的利益和理性,那么,我将再次庄严地宣称我在其中所做的事是为了耶稣、我们的灵性的弥赛亚的荣誉,荣耀永归于他,阿门!
【注释】
[1]Matt.Chap.xxi.
[2]In Serm.lxxvii.
[3]Augustin,In Serm.lxxxix.
[4]Augustin,In Serm.lxxxix.
[5]Ibid.
[6]Johan.Hierosol in Loc.Marci.
[7]In Serm.lxxxix,Sect,3.
[8]See Arch-Bishop Wale's Letter to Mr.Chandler,which is handed about Town and Country.
[9]Vindication of the Christian Religion,p.82.
[10]Ibid.
[11]Theophylact,In Locum Marci.
[12]Chap.xiii.
[13]In Loc.Luce.
[14]In Loc.Marci.Hom,xii.
[15]Matth.chap.xxi,21.
[16]In Loc.Matth.
[17]In Serm.Lxxxix.
[18]Ibid.
[19]In Locum Marci.
[20]In Homil,xxxi.
[21]In Loc.Matt.
[22]In Matth.Tract.xxx.
[23]Ibid.
[24]St.Augustin in Serm.cx.
[25]Jude,ver.14.
[26]In Loc.Matt.
[27]In Loc.Marci.
[28]In Loc.Matt.
[29]Caesarii in Dialog.40.
[30]In Aggae Cap.ii.
[31]In Matt.Tract.xxx.
[32]Apud Buxtorf.Synag.,p.738.
[33]In Excercitat.Sac.Lib.ii cap.6.
[34]Matt.Tract.xvi.
[35]Cyril.Glaphyr.L.i p.1.
[36]Greor.M.in Hom.xxxi.
[37]In Homil.xxxi.
[38]John,Chap.v.
[39]Vid.Milli.Nov,Test,In Loc.
[40]St.Ambros de Sacrament,Lib.C.2.
[41]In Serm.contra Eberietatem.
[42]Vid.Milli.Nov,Test,In Loc.
[43]In Loc.Johan.
[44]Defence of Christianity,p.415.
[45]In Loc.Johan.
[46]In Loc.Johan.
[47]In Loc.Johan.
[48]Theophyl.,In Loc.;Chrysost.,In Loc.
[49]St.Theophil.,In Loc.;St.August.,In Loc.
[50]In Psal.,lxx.
[51]In Loc.Johan.
[52]In Serm.cclxxiv,Append.
[53]Irenaei,Lib.Ii.Chap.22.
[54]Tichonii in Reg.,5a.
[55]In Ps.,lxxxiii.
[56]In Loc.Johan.
[57]St.Augustin in Serm.cxxv,Sect.,3.
[58]Ejusdem in Ps.cii.
[59]In Loc.Johan.
[60]Sermon before the Society for Reformation,c.,p.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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