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实现了西方近代美学、哲学的完成,“但是,黑格尔的哲学同样引起极大的对立,激发出反动的运动,其中走极端者排斥一切形而上学,认为那是无益的事”[12]。无论是近代的经验主义美学、近代的理性主义美学,还是德国古典美学,在其发展中都遇到了难以克服与解决的问题与困境,这又最终导致了近代美学的终结,以及近代美学向现代美学的发展。
抛弃了中世纪基于神学的美学观念,英国的经验主义美学把感觉经验事实作为研究美学问题的出发点,从而把美学由玄学思辨转到人的经验领域。经验主义美学重视审美意识的主观心理活动的结构与特征的研究,把联想、想象、情感和美感的研究提到了极其重要的地位,从审美的经验方面来确定和把握美的本质与规律。
在经验主义美学中,审美经验成为美的最终的根据与标准。经验主义美学重视审美经验之于美的重要性,但也并不简单地否认理性的作用。把美规定为一种经验的东西,却是经验主义美学最为根本的特征,但这种经验显然是基于主体论与认识论的。
其实,早在古希腊,伊壁鸠鲁就宣称自己是经验论者。他提出感觉是知识的唯一来源,感知是灵魂的原子接触到外物原子的影像而发生的,因此它永远不会错。中世纪的经验论表现为唯名论,强调认识是对个别事物的感觉经验。近代英国的经验主义更是把对经验的依赖强调到了一个极端的地步。
英国的经验主义美学的根本问题在于,经验提供给我们的关于艺术与美的把握是否绝对可靠?千差万别的个人经验带来了各不相同的审美经验,这些各自不同的审美经验,是否有其一致之处?而且,这些问题又不可避免地会导致审美中的相对主义。如果人们没有基本一致的审美经验,艺术与审美的交流又是如何完成的?这种交流还是有效的吗?这些问题极大地困扰着经验主义美学。
法国理性主义美学则从另一端去接近艺术与美的问题。“笛卡儿决定在他自己的理性中发现理智确定性的基础。”[13]基于理性主义哲学的一般原理,法国的理性主义美学把理性作为审美经验的根本标准与规定。其实,理性主义美学思想也可追溯到古希腊。古希腊巴门尼德已经认为经由感官得来的知识不可靠,这种经验知识只是一种虚假的意见,而不是真理。真理只能源于理性,而非经验。
柏拉图的回忆说认为,真理性的知识只来自心灵对它自身先前在理念世界所获得的各种认识,它由于经验的刺激而使人们回忆起来,并非后天的感觉经验产生知识。中世纪的唯实论认为,一般概念独立于我们认识的实在事物而存在。极端唯实论认为,一般概念(共相)是不同于特殊事物的个别实体。温和的唯实论则认为,一般概念(共相)是不区别于特殊事物的外在的实在概念。
近代法国的理性主义美学对理性在审美中的地位,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推向了极端。以笛卡儿为代表的法国理性主义哲学,把数学的严密性与清晰性引进哲学,极其看重理性在认识中的重要作用,否认真理性认识的感性来源,也否定感性认识的可靠性,从而建立起完备的理性演绎的认识论体系。理性主义哲学在美学中的重要影响在于,理性成为审美经验的重要基础,进而成为美之所以为美的规定以及艺术创作的重要标准。
理性主义美学的根本问题在于,理性在审美中的极端影响,规限与制约了艺术与美中的感性及其存在,容易导致审美中的教条主义与绝对主义,以至于艺术与审美失去了最终的意义。也就是说,在理性的决定下,艺术与美学只是理性与哲学的概念,鲜活的审美经验与艺术创作的灵性,难以得到保存与发展。
在德国古典美学中,康德的思想可看成是对英国经验主义美学与法国理性主义美学的冲突的解决的一种努力。康德哲学要解决的是,经验主义与理性主义争论的知识的普遍性与必然性的问题,论证经验材料与先天形式都是必要的,并把它们结合到先天综合判断中去。在康德看来,人的认识能力只能局限于知性所认识到的有条件的范围内,若要认识超出知性范围之外的理性所要认识的事物,即上帝、世界与灵魂这些完整的无条件的对象,则必然要陷入到二律背反和谬误之中去。
费希特认为,康德对自在之物的设定是不能成立的,自在之物只是自我在认识过程中形成的非我,并非客观存在。谢林否定费希特的非我由自我所建立而作为其克服超越的对立面的理论,认为绝对的同一先于主客体之间的对立。黑格尔则构建了庞大的美学与哲学体系。黑格尔的美学是以绝对精神自我运动回归到自身的高级阶段的艺术为研究对象的,也即关于艺术的哲学。
与此同时,经验主义美学、理性主义美学、德国古典美学与其哲学一样,包含着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尤其是整个西方近代的美学与哲学一样,陷入了理性形而上学的困境之中。理性形而上学把理性设定为美学与哲学的最高规定,并以此作为艺术与审美活动的根本标准。理性形而上学在黑格尔的哲学体系中实现了它的完成。
理性主义把理性而非启示作为知识的标准,“从这个意义来看,一切近代哲学体系都是唯理主义的;确实由于这一特征,我们才把它们划归近代哲学”[14]。然而,近代美学所赖以存在的理性形而上学,却反过来制约了艺术与审美,也限制了美学自身的发展。这也表明,一个理性的近代即将结束,一个以存在为根本规定的现代美学时代也即将开启。当然,这还有一个过渡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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