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赫和格林菲尔德之争

虽然现在绝大多数科学家都同意意识是脑的涌现性质⁽⁶⁾，不过这句话没有告诉我们太多的具体信息。对于如何理解这句话有着各种不同的见解。我们在上一节中已介绍了克里克和科赫的主要观点，本节则介绍下列两种观点之间的争论：其中的一种观点是，每种意识体验是由全脑的神经元通过同步活动形成协调一致的集群而涌现出来的性质；另一种观点是，意识是由一些特定的脑区的特定神经元集群以特定的方式活动所涌现出来的。

2007年，科赫和英国意识研究的领军人物格林菲尔德（Susan Greenfield）在《科学美国人》杂志上联合发表了一篇论文，进行了针锋相对的辩论。格林菲尔德持前一种观点，而科赫则持后一种观点。尽管他们都把涌现出某种意识体验的这些集群的活动的集合称为“意识的神经相关机制”，而且他们的研究都致力于要在神经科学、临床和心理学知识的基础上找出这种集合。

科赫认为参与对某一觉知的意识神经相关机制可能是由一些锥体神经元的集群构成的。当脑接收到视觉刺激时，首先是脑后部的神经元对视觉刺激表征进行处理，然后投射到脑的前部，在那里执行预测和计划功能。当人对某个视觉刺激加以注意时，这些集群就会得到加强，其中神经元的活动增强，同步性也增大。它们的信号在脑的前部和后部之间来回传输，最后在和其他集群的竞争中胜出。但是这种胜出是动态的，下一时刻随着注意的转移，可能是另一个集群胜出而形成其他的意识内容。所以在科赫看来，不同的意识体验是由特殊的一些神经元集群介导甚或产生的，而并非处于含有大量神经递质的环境中的大群发放神经元的整体性质。对于神经活动是否产生意识，他强调的是这些活动的质上的区别，而不是量上的区别，科赫认为正是这一点是他和格林菲尔德之间的主要分歧所在。

格林菲尔德的观点可以总结为“意识是由脑整体功能在量上的增大所产生的”。她说道：“我的基本假设是，对于意识来说，并不存在有哪种特定的脑区或是特定的神经元集群具有某些内在的奇妙特性。……一种可能性更高的观点是意识并不是由脑中某种特殊的性质产生的，而是由脑整体功能在量上的增加产生的。当脑增大时，意识也增强了。”她认为意识的程度随时都在变化，而任一时刻神经元集群中活跃的神经元数也和意识程度相关。她以麻醉对意识的影响为例来支持她的论点。

科赫用闪现遏制（flash suppression）来非难格林菲尔德的观点。2005年，他和他的学生给受试者的一只眼睛，比如说右眼，看一张恒定的小图片，例如一张灰色的不是那么清楚的满脸怒色的人脸，然后给受试者另一只眼睛投射不断在变化的彩色马赛克图案，这时受试者对人脸的知觉就完全受到了遏制。这种遏制可以持续几分钟之久，如果让受试者眨眨他的左眼，那么他还是可以看到这张脸的。虽然初级视皮层中有大量神经元集群对来自左眼的刺激有猛烈的发放，但是它们对意识毫无贡献。他认为这是格林菲尔德所提倡的大群神经元协调一致的活动作为意识的神经相关机制的理论所解释不了的。

格林菲尔德对科赫的批评是：同其他脑区和神经元比较起来，科赫并没有说明他所讲的和意识相关的特定脑区和神经元究竟有哪些特殊的性质。她认为科赫把不同的意识觉知归于特定的脑内连接是21世纪的颅相学。她还认为科赫过于强调大脑皮层对意识的重要性，但是某些鸟类也有意识，虽然它们根本就没有大脑皮层。她认为不能把意识分成许多不同的、彼此平行的体验，各种感觉之间会相互影响（参见第一章）。她认为科赫所举的反驳她的例子，只能说明意识的内容，而不是意识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