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哲学研究

什么是哲学研究？这本身就是哲学研究的元问题。从现有的研究成果来看，关于什么是哲学的问题，研究成果以及观点都相对较多，对于何谓哲学研究，则关注和研究相对较少，且大多关注的是哲学研究的方式、方法、存在问题、转型、类别等一类问题，真正探讨哲学研究内涵的研究成果并不多见。这或许是因为该问题理论性不强，或许是因为该问题分歧较少，被哲学同行当作了一个常识问题，而不值得研究。也许在纯哲学研究领域，该问题算不上一个大的哲学问题，但如果从学术规范的视角谈论哲学研究，对哲学研究进一步界定和明确，还是很有必要的。这样能够使研究者明晰自己的工作和任务，对自己的研究活动态度和目标明确，也便于同行之间的学术交流和评价。

研究的英文是research，其本来含义是彻底检查，在中国古汉语中，研究有钻研、探索、商讨、考虑、询问等含义，也包含着细致地审查或检查之意。在现代语境下，研究一般指的是一种探索和发现事物真相和规律、创新和利用知识的人类活动。哲学研究，顾名思义就是哲学的研究，是指从哲学的视角和层面，运用哲学方法，对哲学问题进行的探讨和回答；是认识、解释和把握事物和现象的一种哲学方式，或者说是对世界的一种哲学解读。

把握哲学研究的内涵要注意以下几点：

首先，对事物和现象的认识和解释是从哲学的角度和哲学的层面进行的。哲学角度和哲学层面简单一点说就是运用哲学原理和哲学知识来认识和把握世界，而要进一步理解哲学角度和层面需要结合哲学的内涵或哲学观来把握。比如，结合上述哲学的内涵来理解，对事物和现象进行本体论的、认识论的、语言分析方面的、世界观方面的探讨等都可以看作是哲学的角度和层面。

其次，哲学研究所使用的方法是哲学研究方法。人类的理论思维存在着哲学与科学两种基本方式，这两种理论思维方式既相互关联，又彼此区分和对立，与两种思维方式相对应的是哲学和科学两类研究方法，同样，这两类方法也存在着对立统一关系，鉴于本书后面有章节专门介绍哲学研究方法，此处就不再详述。哲学研究主要使用的是哲学研究方法，但非全部是哲学研究方法。有人认为，单凭研究方法无法区分哲学与科学研究，这是因为哲学与科学存在共同的研究方法，尤其在科学发展日益一体化的今天，哲学方法与科学方法的使用范围也日趋模糊，比如，哲学研究中也开始使用实证方法、实验方法等科学方法。但如果细致区分的话，一般而言，在哲学研究中，哲学方法是主体、主导和主要的研究方法，科学方法是辅助、附属和次要的研究方法。

再次，哲学研究回答的是哲学问题。哲学问题是哲学研究的基础和前提，真正的哲学研究都贯穿着问题意识，“哲学是一门以问题为焦点和以问题探讨来带动的学问”。^[6]哲学研究就是哲学问题的提出和解答过程。康德曾指出：“哲学领域提出了下列问题：（1）我能知道什么？（2）我应当做什么？（3）我可以期待什么？（4）人是什么？”^[7]就具体而论，什么样的问题才是哲学问题呢？从问题学的研究来看，问题可以分为简单问题和科学问题，或者常识问题和科学问题。其分类的依据不是问题本身有什么不同，而是根据问题提出的背景和解答的方式。由于提问者的无知，比如小孩、文化水平较低者等，而惊讶或好奇于某些事情，产生的疑问或提出的问题就是简单问题或常识问题，对其的回答也常常是一种朴素的解释，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浅尝辄止，并不深究其原因，更很少进行深入地因果分析，也没有严谨的论证和研究程序，答案更没有系统化和理论化。科学问题的提出者一般具有相应的理论训练和知识储备，能够对其进行理论化、系统化的论证和解答，并且现有科学条件下，能够对该问题进行论证和解答，或至少部分上存在这样的条件。简单问题或常识问题与英语的question和answer相对应，而哲学问题与科学问题则与英语的problem和solution相对应。如果把哲学看作是理论科学，那么哲学问题应是属于科学问题，而不属于简单问题或常识问题。如果从区别于具体科学的角度来看，哲学问题又可以看作是与常识问题、科学问题相并列的一类问题。罗素曾这样描述哲学及其问题：“哲学不像我们在日常生活中那样，甚至于也不像我们在科学中那样粗率地、武断地来解答问题，而是先探讨这类问题令人感到困惑所在，并认识潜伏于我们日常观念中的种种模糊与混乱，然后才批判地做出解答。”^[8]那么什么是哲学问题呢？“所谓哲学问题，是处于密切联系之中的宇宙之谜、文化之谜和人生之谜。”^[9]有人认为“被哲学家以哲学的方式来讨论的问题才能叫哲学问题，或者某些能够被提升到哲学层面来加以探讨的问题才叫哲学问题”。^[10]也有人认为“哲学问题就是世界观问题”。罗伯特·所罗门指出，哲学问题就是诸如生命、我们知道什么、我们应当怎样做或应当相信什么之类的重大问题。^[11]显然，哲学问题与哲学的定性有着密切的关系，并常有与哲学循环论证之嫌。界定哲学问题也像界定哲学的内涵一样，复杂多样，众口难调。但有一点大家比较认可，就是哲学问题的不可解性。至少在康德看来，真正的哲学问题用通常的方法解决不了，罗素也认为哲学问题既不能解决也不能消除。哲学问题的不可解表现在哲学问题的永恒性、终极性、开放性和超越性等特点上。张文喜认为“哲学问题至少有两个特点：一是时间上的永恒性。哲学问题不仅仅属于过去，而且属于现在和将来。这就是说，哲学问题是最普遍也最普通的问题，……二是哲学问题自身具有推陈出新的要求。哲学问题具有时代性和超时代性，而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迫切问题，哲学除了用新问题来解答老问题，或者老问题中揭发出新含义之外，没有别的办法”。^[12]永恒性代表了哲学问题时间上的持续存在，没有被消除，永远是个问题。终极性代表了哲学对人与世界的终极关怀，是关系到自然、社会和人自身的根本性的、永恒性的话题，只要人还存在和发展，这些问题就不会消失。开放性说明哲学问题不是封闭的，无论是其提问的方式、内容，还是问题的回答，在时间和空间尺度内都是敞开的，也代表了哲学问题不会一劳永逸，更没有终极的答案。超越性代表了哲学问题虽然不能解决，但可以推陈出新，并且也必须不断推陈出新。超越性并不代表新问题取代老问题，老问题就不存在或被解决了，老问题依然存在，并永久存在。

最后，哲学研究是人类对世界的一种解释方式。哲学研究的对象是人与世界的关系，包括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人与自身的关系，对人与世界关系所包含的各种哲学问题进行的哲学回答，就是哲学研究，表现为一种世界观的理论形态。在认识和把握世界方面，哲学与神学、科学一样都是对世界的一种解读方式。这种解读方式不是单纯地靠信仰，提供给人们一个虚幻的世界图景；也不单纯地追求真实，提供给人们实证的知识。而是通过反思和逻辑论证，通过概念间的关系分析形成对世界的一种理性认识和理论解释。

哲学研究这四个方面的规定性，哲学角度、哲学方法、哲学问题和哲学的解释方式是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相互印证的统一体，共同构成了哲学研究得以成立和展开的完整证据链。仅仅根据其中的一项或两项，有时很难判断是否是哲学研究。我们很难并且也不能把它们割裂开来，孤立地看待哲学研究某个方面的规定性。几个方面之间如果没有联系和沟通，势必会导致矛盾和论证的不严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