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明的发展是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它记载着人类如何摆脱一无所有的困窘,以理性的光辉拨开了自然的迷雾,超越了自身的极限而驰骋于苍穹之下,犹如巨人般在无边的宇宙中遨游。但是,我们是谁?我们从何而来?我们将去向何方?则是对我们自身永恒的考问。人类的本质、担当和归宿成了人类难以解答的谜题。然而,自进入中世纪之后,人类对自身的探索停止了,人类改造世界的脚步放慢了,直至最近几个世纪才重新开始。
过去的几个世纪,欧罗巴倒退回了蛮荒时代。虽然现在的欧洲人逐渐被文艺复兴和东方文明开化,但是几个世纪前他们的蒙昧无知无以复加。在那个黑暗的时代,无数谬论被冠以知识的名号,而这也成为阻碍智慧传播的巨大障碍。为了使欧洲人恢复人类本应当具备的常识,就必须发动一场彻底的革命,而文艺复兴则发挥了这样的作用。人们终于再次睁开眼睛看世界,而文艺也再一次复苏。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带出了古希腊文明的遗物,而这文明的曙光沿着亚平宁半岛一路北上,最终照亮了法兰西和整个欧洲大陆。此后,科学也随着文艺的脚步接踵而至,这种进程虽然难以言表,却也是自然的。人们开始感受到与科学和艺术打交道所得到的好处,并通过欣赏和赞美上古的经典找到共鸣,从而让人类社会更加趋同。
精神同身体一样,都有着特殊的需求。身体作为精神的基础需要饮食支撑,而精神作为身体的灵魂更加需要社会的装点。政府和法律规范社会秩序,并为民众的安全和福利提供保障。而科学与艺术就像点缀在人们枷锁上的花环,它们不仅夺取了人们的自由,束缚了人们的天性,而且让人们满足于被奴役的状态不能自拔,而那些统治者及其御用文人们却称为文明的馈赠。科学与艺术如今被抬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个民族的才华源于此,一个社会的创造性源于此,一个人的灵性源于此。是科学与艺术造就了那精致而美妙的趣味,是科学与艺术塑造了温良恭俭的品德,是科学与艺术让人与人的交往如此便捷,是科学与艺术让那些原本没有道德的人能够装出一副圣人的外表。
学者们认为,古罗马与古希腊文明的辉煌正是源于科学的巧妙与艺术的精致,也正是由于这一精巧才使得欧洲创造出了杰出的文明。这一文明是毫不腐朽的格调,是自然动人的风尚,它没有意大利人的矫揉造作,更无条顿人的粗鄙卑劣,这便是那些学者们对文明的认识。然而,光怪陆离的表象并不能反映出心境,礼貌也不能与高尚的德行等同,没有人会傻到将格言作为处世的指南,那些被冠以学者、专家、哲人名号的人的言论也并不能成为真理。常识告诉我们,那些表面的精巧和浮华的背后往往是欺骗和伪善,而欺骗和伪善当中往往难觅德行的踪迹。外表的华丽或许可以展现权贵们的威严,服饰的优雅或许能够彰显暴发户们的富有,然而一个人的健壮与阳刚并不表现在他的化过浓妆的脸和昂贵的衣服上,因为一个奸佞小人的华服之下是无法发现力量和生气的。而那劳动者们虽然身着粗布衣裳,却无时无刻不在迸发着生命的伟力。浮华和精巧也与美德格格不入,因为只有美德才是灵魂的活力。良善之辈犹如赤膊上阵的勇士,一切浮华和精致的装饰都是他英雄气概的障碍。
在艺术还没有形成,没有用造作的辞藻扭曲我们的生活之前,粗粝简朴是我们的风尚。虽然这风尚并不精致,但它是浑然天成并充满生机的。那时候,人的本心并不一定比现在更好,但人们的交往是那样的朴实无华,人几乎是狡诈和贪婪的绝缘体,彼此之间是如此安全。然而,人的这种状态在艺术与科学蓬勃发展的今天,却已经极少见到了,这就使得人类的文明一步步堕入了罪恶的深渊。
我们今天对科学与艺术的研究更加精微和细腻,甚至已经形成了一套僵化的原则。这使得我们社会的风尚形成了一种虚假的一致性,人们的精神状态逐渐趋同,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们愈发彬彬有礼,而繁文缛节逐渐变成了枷锁,我们只能受制于这些约定俗成的习惯,却无法遵循自己的本性,无法听从自己的心声。我们再也无法经真实的自我呈现在大众面前,也正是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束缚之下,人类社会将外界环境塑造得千篇一律,人们做着同样的事请,除非有强大的外力让其摆脱这束缚的枷锁。因此,我们虽然每天都在和人打交道,却永远无法看透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即使是我们最亲近的朋友也无法知晓他们的本性。
这是一种多么邪恶的力量让人们变得如此人心叵测啊!诚挚的友情和尊重已经荡然无存,生活的信心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猜疑、忌妒、恐惧、贪婪、焦虑、抑郁、残忍、戒备、仇恨和背叛,被繁文缛节包装得光彩夺目,隐藏在我们引以为豪的文明当中。我们虽然不会在绝望时诅咒造物主,却每天都在以亵渎神明的名义破坏他,而自己却对此视若无睹。我们虽然不再将自己的优点视作高于一切,却经常将别人的长处贬损得一文不值。我们虽然不再用粗鲁的行为激怒我们的对手,却经常彬彬有礼地对他们进行诽谤。民族之间的冲突或将不再剑拔弩张,但是我们对祖国的热爱逐渐消散。有些恶行虽然已被禁止,却有另外的罪恶将其代替。然而,我们对这些坏现象如此麻木,甚至不对它们产生丝毫怀疑。有些人将这誉为当代贤人的清心寡欲,而我却将这矫揉造作的淡定看成精致化的恶欲,这丝毫不值得称颂。
这便是我们所处社会的真实风尚,而遵循这一风尚的人却被称为好人。我们的科学、艺术和文学无时无刻不在鼓吹着这种风尚对文明的贡献。然而,如果一个异邦人来到我们的国度,他或许会称赞我们发达的科技,欣赏我们精美的艺术,沉迷于我们视听的优雅,赞叹于我们先进的礼仪。异邦人会认为我们谦逊的谈吐是我们善意的表现,他们会将那些互献殷勤的嘈杂聚会当作我们团结一致的表现。不过,如果这位异邦人真的把这当作欧洲的风尚的话,那么他就大错特错了。
科学与艺术对欧洲社会风尚的腐蚀是显而易见的,我们的灵魂正在随着科学与艺术的日趋完善而愈发腐败。有人认为这是我们所处时代特有的不幸,不过我要说的是这恰巧是贯穿于人类历史的弊端。我们的虚荣所结出的恶果,如同这世间的山川一般古老。科学与艺术对社会风尚的统御,如同月球对潮汐的控制一般永恒。我们在每个时代都可以看到,当科学与艺术蒸蒸日上时,德行却在人类社会中不断消失。看看古老的埃及吧!威严的法老就是从那全世界最为先进的学园起步征服世界的。然而,当埃及成为世界科学与艺术的中心之后,恢宏的埃及王朝便被冈比斯征服。随后,希腊人、罗马人、阿拉伯人、土耳其人都攻破过底比斯的城池,成为埃及的主宰。看看希腊吧!在文艺尚不繁盛时,那里居住的英雄曾经两次击败蛮族。然而,当艺术不断进步,人们的心灵不断被腐蚀,希腊的社会风尚不断被瓦解,最终被野蛮的马其顿人击败。自此之后,希腊作为奴隶不断地更换着主人,它已被艺术蚕食了奋起反抗的力量,变成了一具腐朽的躯壳。
罗马是由牧羊人缔造的国度,这些纯朴的劳动者创造了罗马的辉煌。但是,罗马的荣耀在戴伦斯的时代开始暗淡。当轻佻文人们所书写的作品像瘟疫一般流行于整个罗马帝国时,罗马便已经堕落成为罪恶的深渊。这个伟大的帝国只能被野蛮人与异族轻视和玩弄,失却了罗马帝国往日的雄风。当匈奴王阿提拉的剑锋横扫整个西罗马帝国时,西罗马便已经名存实亡了。至于东罗马帝国,拜占庭处在最为重要的地理要冲,它本应当成为整个西方世界的首都。但是,当欧洲大陆都在禁止科学与艺术时,拜占庭成了二者唯一的藏身之所。不过科学与艺术并没有为东罗马带回昔日罗马帝国的光辉,反而将奢靡与腐败、黑暗与阴谋、陷害与邪恶注入了东罗马的社会风尚当中,一部东罗马帝国的历史几乎等同于一部黑暗的历史。而这便是我们如今引以为豪的文艺复兴之源头。
不过,我们确实不必向先人们探寻真理的证据,因为我们当下的社会现象不正是证明科学与艺术无助于净化社会风尚的铁证吗?与黑暗的欧洲不同的是,在那遥远的亚洲那个广袤无垠拥有数千年悠久历史的伟大国家中,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曾用超人的勇气和智慧塑造了引领世界潮流的超世文明。然而,我不免担忧的是,当这个伟大国度丢掉了原生文明的活力,转而像它的学生,那些用别人的脑袋染红自己的顶子,靠吞噬别人的鲜血积累不义之财的殖民者那样,妄图通过繁文缛节和案牍主义延续光辉的话,那么它就大错特错了。这个伟大的国家绝不应像欧洲一样,仅仅沉迷于科学与艺术的腐蚀,使自己变得愚昧、残暴、阴险、狡诈和虚伪,而应当保持最初的高贵灵魂和超人般的英雄气概,如此那持续了数千年的文明之火才会更加旺盛。相反,如果那英雄的民族放纵那些酸腐文人为非作歹,任凭最为智慧和高贵的劳动者堕入苦海的话,那么他们也最终会遭受灭顶之灾。
一个社会的风尚并非一开始就如此糟糕。当这些民族还没有沾染科学与艺术的浮华时,他们用自己的德行与伟力造就了文明的榜样。处于遥远亚洲的中国人便是如此,他们如此独特以至于修身养德就如我们制造杀人的武器一般专注。因此,他们轻而易举便征服了亚洲,并以最为合理、和谐的秩序造福于其他邦国。也只有他们才有那种光荣与梦想,而他们的政体和历史也成了一个传奇,被四处穷乡僻壤的欧洲争相效仿。当欧洲人还在丛林中觅食的时候,中国的辉煌和赞誉便已经传遍世界。曾有一位日耳曼历史学家,他厌倦了记述欧洲宫廷的虚伪、愚昧和落后,转而讴歌亚洲东方的纯洁与德行。即使这个国度处于最为蒙昧的状态,他们依然有理由自豪于他们足以挫败一切强敌的斗志,越过一切障碍的意志,以及化解一切难题的勇气,所有人对他们的忠诚坚信不疑。他们热爱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精神活动,绝非出于他们不知道在别的国度里,有那么一小撮人仅仅通过哗众取宠和游手好闲便能身处高位,而是因为他们的品质让他们对这些令人作呕的行为有着天然的蔑视。他们的自信使他们不屑于听那些将恶行与浮夸包装成善良与美德的理论家们的谬论,更不会在意那些理论家们出于短视和无知将他们贴上野蛮人的标签。
我们不应当忘记,在远古的欧洲曾出现过一个如同那东方国度一样伟大的城邦——斯巴达。斯巴达人的崛起是因为他们始终保留着质朴的风尚,并创制了贤明的法律。这个近乎神明的共和国,用自己的伟力缔造了希腊半岛上最为强盛的城邦。斯巴达的品质明显不同于其他欧洲国家,斯巴达人注重实效,不慕虚名,总将实干摆在一切事物的前头,这是对那些空洞理论多么大的羞辱啊!当雅典的僭主和公民们沉迷于诗人们编造的诗篇时,斯巴达人已将城中的艺术家、科学家、学者等靠炮制空头理论混饭吃的游手好闲者统统赶了出去。历史也最终证明,那些成为哲学家和诡辩者们的乐园的雅典,那些华丽的房屋和优雅的辞藻,那些大师们雕刻在大理石上的精美画作,并没有抵挡住斯巴达人的铁甲和长矛。雅典人虽然成为斯巴达人的奴隶,而他们创造出的艺术和科学被颓靡的世人继承,荼毒着人类纯洁的心灵。斯巴达人的艺术品并不像雅典那样绚烂,然而斯巴达的公民是最为高尚的,社会风尚是最为清新刚健的。英勇善战的斯巴达人从不用大理石修筑他们的宫殿,也极少依靠城墙抵御外敌的入侵,他们只用男儿的胸膛捍卫他们的祖国。斯巴达人不靠艺术品让人们铭记,但他们的英雄史诗却让人们万代传颂。这难道不是最为雄壮的纪念碑吗?这难道不比雅典的大理石像更为可贵吗?
有些贤者也曾对科学与艺术的复兴潮流进行过抵制,他们洁身自好,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但是被潮流冲昏头脑的人是大多数。在他们的眼中,诗人是唯一一个足以用才华驾驭自己和别人的群体,是这个世界上最具智慧的种群。不过事实却并非如此,古希腊先哲苏格拉底认为,这些诗人空洞的头脑完全与智慧沾不上一点边。如果苏格拉底活在今天,那么他一定会失望地看到,如今的诗人们同他那时候相比并无任何改善。这位先哲一定会对我们泛滥的书籍嗤之以鼻,对我们虚浮的科学报以最深刻的鄙视,他对他弟子的谆谆教导依旧鞭挞着被科学与艺术异化的灵魂。如同苏格拉底一样,老卡图在罗马对他的同胞们大声疾呼,试图将沉迷在科学与艺术的迷幻中的人们唤醒。然而,如同苏格拉底一样,他的努力以失败告终。希腊人用科学与艺术的技巧腐蚀着罗马人的英勇和意志,科学与艺术还是如同瘟疫一般在罗马帝国蔓延。诡辩家和哲学家们争相涌入罗马,然而他们带给罗马的除了虚伪与涣散之外,并无任何实质贡献。他们鄙视劳动,他们不懂纪律,他们自由散漫,他们结党营私,他们自私的内心只能容得下他们自己,却忘记了生养他们的祖国。当芝诺、伊壁鸠鲁等诡辩家们的名字代替了那些公心朗朗的贤者时,罗马便已经距离崩溃不远。当学者们出现在罗马的朝野当中,好人就已经在这里毫无立足之地。这些知识分子们与罗马的劳动者们最大的不同是,后者知行合一将良知与美德融入实践,而前者仅仅是靠卖弄他们所谓的知识和学问混口饭吃,良心早已被他们抛在脑后。
如果法布里修斯重回人间,当他望着极尽奢华的罗马城时,他一定会绝望地说:“神啊!那代表着节制和美德的陋室何在?”罗马那最为宝贵的简朴品质已经被糜烂的繁华代替,那庸俗浅陋的流行语已经将警世恒言代替,那雕塑、绘画和建筑已经将罗马儿郎们骁勇善战的精神代替。悲哀的人们已经放弃了他们高贵的灵魂,当罗马的军队充斥着只为金钱打仗的雇佣兵,而非出于对国家的忠诚和民族的荣耀而流血的战士时,罗马人便已经成了他们所征服的奴隶的奴隶。看看那些修辞学家们干了什么吧!他们将罗马的英雄领袖们贬损得一文不值,却将毫无营养的陈词滥调注入人们的头脑。他们让罗马的公民们从心底厌恶本应对国家尽到的义务,却让好儿郎们沉醉于小情小感的温柔之乡。他们用软乎乎的幸福主义、极端卑劣的个人主义和利己主义麻醉着罗马的公民们,让他们再也没有勇气为他们的祖国拿起刀矛。罗马的好儿郎们啊!赶快拆掉这些露天剧场,将那大理石雕像砸得粉碎,把那浮世绘丢入垃圾堆,将那些诡辩家们关进正义的牢笼吧!让那些愚人去浮夸吧!让那些庸人去奢靡吧!让那些胆小鬼去阴沟里躲避英雄的气息吧!用你们坚实的臂膀撑起国家的责任,用你们宽阔的胸膛迎接一切挑战,用你们勇敢的心消灭一切敢于来犯的伪君子吧!这才是一个罗马人,一个真正的人!
再让我们越过历史的藩篱看看如今的欧洲吧!我们生活在一个如此以骄奢淫逸为自豪的地方,我们身处于一个如此以享乐放纵为骄傲的时代。我是多么为这些人感到羞愧啊!他们变成了科学与艺术的奴隶,变成了毫无人类天性的空壳。不过我要问的是,正直难道就意味着愚昧无知吗?科学与美德就这样不相容吗?科学与艺术难道就是那些被巧立的名目吗?让我们一同去探究科学与艺术的本真吧,让我们去看一看历史事实是如何证明科学与艺术并不能纯化社会风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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