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解蔽:存在主义哲学和现象学的关注
从人一出世,就面临为什么生存和如何生存的现实选择与哲学思考。中国古代哲学传统对生存的关注是非常丰厚的。古希腊哲学也关注过人、发现过人,如人是万物尺度的命题,曾高扬过主体性大旗。但基本而言,西方哲学是沿着知识论哲学的路径运行的,遮蔽了人和人的存在问题。上文已经谈到西方哲学是本体论和存在论,追求的是探讨世界的统一性问题,因此必然把目光放在自然之中,沿着知识论的路径前行。忘记人的生活世界和自然世界的有机联系是知识论哲学最大的弊端。“知识论哲学用‘主体’与‘客体’人为地分割人的生活世界,在人和外在之物之间挖掘一条鸿沟,然后又试图在思辨领域合并二者。”[12]这种情况不是自然被遮蔽就是人被遮蔽。存在主义哲学打破了这一樊篱,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
存在主义一词的拉丁文是existentia,意为存在、生存、实存。存在主义哲学论述的不是抽象的意识、概念、本质的传统哲学,而是注重存在,注重人生。存在主义哲学拒绝传统哲学以“存在”的概念指称一切现实存在物,而把“存在”仅限于指称“人的存在”。在存在主义哲学家那里,表示人存在的词有多种表达:海德格尔用的是“此在”(Dasein),卡尔·西奥多·雅斯贝尔斯(Karl Theoder Jaspers,1883—1969)用的是“生存”(Existenz),让·保罗·萨特(Jean Paul Sartre,1905—1980)用的是“自为的存在”(pour-soi),不管如何表达都指称人的存在。但这种存在并非作为生物的或社会人的存在,而是指个体人的主观体验和感受。最初作为哲学概念的存在主义,可追溯到丹麦哲学家索伦·克尔凯郭尔(Soren Aubye Kierkegaard,1813—1855),他主张哲学应该研究个体的存在,并把对上帝的信仰作为人的存在的最终境地,从而奠定了宗教存在主义思想体系。基督教存在主义否认物质世界的存在,也否认黑格尔的抽象的精神存在。认为真实存在的东西只能是存在于人个内心中的东西,是人的个性,人是世界上唯一的实在,是万物的尺度。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存在主义在德国开始盛行,其主要代表人物是海德格尔和卡尔·雅斯贝尔斯(Karl Jaspers,1883—1969)。雅斯贝尔斯继承克尔凯郭尔的基督教存在主义,主张追求上帝,认为哲学应从“存在者”——“人”出发,关心其在危机中的生存问题。雅斯贝尔斯及其之前的存在主义哲学家的存在也不是指人的现实存在,而是指精神的存在,把那种人的心理意识(往往是焦虑、绝望、恐惧等低觉的,病态的心理意识)同社会存在与个人的现实存在对立起来,把它当作唯一的真实的存在。雅斯贝尔斯在《生存哲学之为哲学》中谈道:“所谓生存哲学,虽然只不过是唯一的古老的哲学的一种形态,但目前以生存二字当作标明哲学特征的名词,也并不是处于偶然。它强调指出了长期以来几乎已被遗忘了的哲学任务:从本源上去观察现实,并且通过我在思维中对待我自己的办法,亦即通过内心行为去把握现实。从事于哲学,即是想从关于事物的单纯知识,想从日常谈话的口头禅,想从约定俗成的和表现在外的东西,一句话,想从一切表面现象返回到现实。生存(Existenz)乃指示现实的字眼之一,它带有克尔凯郭尔所强调的重点,它意味着,一切现实的东西,其对我们所以现实,纯然因为我是我自身。我们不仅是存在这里,而且我们已被赠与以我们的实存(Dasein)已被赠与与以作为实现我们本原的基地。”[13]存在哲学在海德格尔那里得到了发展。“康德以其批判理性哲学对人类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然而他没有描绘出人类和个体的人的完整连贯的画面。海得格尔在重新研究和解读康德之后,对这个哲学问题作了弥补。”[14]
海德格尔是20世纪德国最有创见的哲学家,他宣扬无神论存在主义,是无神论存在主义的主要代表之一。他在1927年的《存在与时间》中第一次提出了“存在主义”这一称谓,并促使存在主义理论系统化、明确化。对于“人是如何存在”的问题,他指出,人作为操心在世的“此在”,认识就是此在在世的一种方式。对于“人的存在”(此在)和“存在本身”(存在)哲学,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有深刻论述:“像‘存在’这样的东西是在存在之领悟中展开的。而存在之领悟作为领会属于生存着的此在。存在的先行展开——即使还不是在概念上的展开——使得此在能够作为生存在世的存在对存在着有所作为;这里既包括世内照面的存在者也包括它本身这种生存的存在者。对存在有所揭露的理解对此在来说究竟如何是可能的?回到领会着存在的此在的原始存在机制是否能为这一问题赢得答案?”海德格尔认为存在总是存在者的存在,这一方面意味着存在与存在者不可分割地共属于同一;另一方面则意味着存在与存在者有差别,存在不是存在者。用现象学的语言说,存在是对存在者的还原,存在就是括去了存在者的那个剩余者。存在不是存在者,存在不是某种什么,因而我们不能问它是什么。但存在却显现着,它作为什么也不是的自身显现着,这是海德格尔所追问的存在的一个最根本的现象学特征,也是存在区别于存在者的根本所在。存在总是存在者的存在向人们提示了一点,即要回答“存在者是如何被括去而显现为什么也不是的存在”这一问题,必须找到这样一种存在者,这种存在者既能够括去自己而作为什么也不是的自身出现,同时也能够忘却和遮蔽自身而作为某种什么出现,这种存在者就是我们向来所是的存在者,海德格尔称之为“此在”(Dasein)。这个“此在”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人。传统哲学之所以执著于存在者而遗忘存在,根本原因就是没有找到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者,即使有人把人作为论题,他也未能从存在论的角度把这一特殊的存在者同其他存在者区别开来,而对人如同其他存在者一样,做了纯粹形而上学的规定。成中英先生这样评价海德格尔对“此在”的揭示:“在海德格尔看来,通过此在达到对存在的理解活动是基本本体论的而不是认识论的。这种由此在对存在的理解而达到的存在的展开,实际上就是此在在世界上同其他非意识性的此在的交往过程;此在在与世上其他存在的关系中揭示自身;这种此在的内在结构就展示出存在的内在结构:作为与此在相关的整体性。”[15]对于“此在”,中国古代儒家也有深刻的见解:“在儒家哲学中,人的生存性被看作是一个人自身的肯定和开发过程。人必须承认他的独特性存在,这表现在对他能够达到和应当努力达到的价值的肯定上……发现自己不同于其他事物,他有能力在他的思维和行动中坚信和执着于这种差异性。”[16]
存在、此在与生存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海德格尔对生存有这样的描述:“在能够这样或那样地与之发生交涉的那个存在、此在无论如何总要以某种方式与之相关的那个存在,我们称之为生存。”[17]而“生存问题总是通过生存活动本身才弄清楚。以这种方式进行的对生存活动本身的领会我们称之为生存上的领会。生存问题是此在的一种存在者层次上的‘事务’。为此并不需要对生存的存在论结构作理论的透视。追问生存的存在论结构,目的是要解析什么东西组建生存。我们把这些结构的联系叫作生存论建构[xistenzialitat],对生存论建构的分析所具有的不是生存上的领会性质,而是生存论上的领会性质。”[18]
认识作为一种存在方式,它不是我们外在地被给予,它是我们对自身生存境遇的领会。但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哲学如同其他存在主义哲学家一样,强调人的个体性存在,而没有认识到人作为类的存在。“海氏将理性系于我们可以接触到,或通过智力得到的存在或存在的可能性。然而关于存在和时间的哲学并没有直接解决如何将理性统一为完整实体的人类生存,如何以人与终极现实的统一为前提实现理性与存在的统一,以及如何统一人类生存的内在能力以扩大和充分实现其内在的统一问题。”[19]但不管如何,被知识论遗忘和忽略的人类生存的历史性被存在主义哲学重新高扬。
生活世界是现象学关注的概念,胡塞尔较早主张哲学回到生活世界。胡塞尔用悬置方法悬置了物质和精神的本体世界,又用还原法找回了自我意识,用意向性构造了生活世界。胡塞尔把生活世界看成历史、经验和科学的基地。显示出对人生存和生活的关注。但他忽视了人的物质关系这一重要基础,并否定自然等客体意义。人的存在首要的是人的生命活动,它是一种有意识的自觉活动,是有理性、有意志、有目的的活动,这也就是所谓的人的生存实践活动。考察人的本质,首先要了解人性。休谟认为,一切知识、一切科学皆与人性有关:逻辑学解释人的推理能力以及人类观念的性质;伦理学阐明人的情操兴趣;政治学研究人在社会中的相互关系;甚至数学、自然哲学亦靠人的能力、机能来判断,因此人的科学是其他科学的唯一坚实基础。“人性是人生而固有的本性:它一方面是人生而固有的自然本性,另一方面则是人生而固有的社会本性。”[20]人性是人的本质的前提和基础,人性的内涵宽于人的本质的内涵。“人性是人基于生存与发展的天然心理倾向。这种倾向包括人的社会性也包括人的生物性,它决定了人的意志与行为,因而也决定了人的生存方式。也就是说,人性是人作为的天然本能,是人的一切活动和外部表征的内在根据。”[21]存在主义哲学不能够正确地解读人性关键在于没有真正地认识实践,而正确认识这一问题,走向澄明之境,还要回到马克思。
无论存在主义哲学、现象学,即使关注人、关注人类生活世界和人类生存问题,都没有达到马克思理解实践的高度,即从社会物质生产活动角度阐释实践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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