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哲学的时代解读

三、实践生存论：马克思哲学的时代解读

尽管马克思本人从未将自己的哲学贴上生存论的标签，但从哲学整体性转换的角度来说，马克思却是开启生存论转向的第一人。“哲学是对人的生存状况及生存意义的思考和改变。这里‘思考’一词表明了哲学的认识领悟功能；‘改变’一词表明了哲学的实践功能。在整个意义上，我们可以把我们已经选择的这种哲学称之为‘生存哲学’。”^[22]而“真正为生存哲学奠定了坚强基础的并不是克尔凯郭尔，而是马克思。”^[23]因为“马克思虽然没有创制‘生存哲学’这一术语，但他划时代的哲学创造——唯物史观是一种崭新的深刻的生存哲学。”^[24]因为真正正确看待人类生存历史性与实践关系的是马克思。

马克思开宗明义：“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25]而现实具体的个人生存主要不是一种自然性存在，而是一种社会性存在；不是一种被动性的人生过程，而是一种创造性的人生过程。

“在马克思这里‘生存’，就是生存实践活动的展开和显现过程本身，对生存实践活动的分析和阐释作为‘基础存在论’，实质上也就是生存论，两者实质上是一回事。”^[26]人的历史性生存实践活动构成了存在意义得以阐释的境域，在人的生存实践活动中，蕴含着关于人的存在的奥秘。马克思对人类学的研究贯彻其哲学思想始终，其思想早期主要关注于封建社会这一欧洲历史上与资本主义直接相连的时期，其主要成就是通过把对人的形而上学研究与现实社会的研究结合起来，建立从人的生存方式阐述人类社会发展的全新理论。

马克思对人的本质及其生存方式的理解是通过对黑格尔哲学和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完成的。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对黑格尔进行了批判。对黑格尔的批判，实质上是对整个传统哲学本体论的批判。这种批判构成了马克思对人本质理解的双重构架：从哲学上看，人是自然的存在物、对象性存在物和类的存在物。与此相对应人有三种存在方式：自然个体的生命活动、确证人生存意义和价值的创造性活动和处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活动。这三种存在方式归结于一个概念——实践。尽管在古希腊时期，哲人们就使用“实践”概念，但赋予实践人类学丰富内涵的是马克思，将实践看作人的生存方式实践，具有属人性。因此实践本身蕴含着人的生存论结构、揭示着人的生存状态。

马克思认为人类社会整体存在四重原初关系：一是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二是物质生活资料的再生产；三是人自身的生产；四是构成一定生产活动的决定因素，也即一定的生产方式。这四重原初关系提供了人类历史发展的最初轮廓。第一重关系，即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是一切人类存在的第一个前提，“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东西”。^[27]历史正是从人类开始生产那一刻开始的。马克思哲学中包含着对于人类共同利益的揭示，马克思理论始终都从人类生活的物质基础入手认识历史现象，人类生活具有共同的需求，并且，人类生活的基本需求具有一致性。把人类的自然需求即生存前提视为从事全部社会活动的基础，也就是说，人类首先必须吃、穿、住，才能够从事自身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科学、艺术等一切活动。

人类只有在自己的实践中才能把握思维的真理性。“马克思从现实活动的有生命的个人出发，即从人的实践活动本性也即自由自觉的类生活本性出发，把人的生存与一般生命存在物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把生存的主体直接定位于现实活动中的人，把生存看成属人的意义范畴，通过生活及生活世界的丰富性去理解人的生存活动，从而揭示出了人生存的全部而丰富的内涵。”^[28]马克思把生存看作是追求自身本质的历史性活动，赋予了生存较高的哲学文化意义。人生存的实践活动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改造自然的实践，人生存的生命活动通过技术的方式展现，通过技术改造自然的过程，体现了人的生存方式；二是创造历史文化的实践，创建过程也是人性不断走向完善的过程。人生存是具有社会历史及文化意蕴的，文化历史的创建过程也展示了人的生存状态。

关于生存问题的研究在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学说中，占有重要地位。“生存价值是本原性价值，对历史生存论的解释是一种终极解释，社会历史发展的合理性最终是为了人，最终要从人的生存论原则中得到合理解释。”^[29]海德格尔在《面向而思的事情》一书中这样进行西方哲学史总评：整个西方哲学就是柏拉图哲学的展开，形而上学就是柏拉图主义，是马克思完成了对形而上学的颠倒，至此，哲学进入了“终结阶段”。正是由于马克思的工作，哲学才由“存在”被遗忘的形而上学的历史转向对现代人之生存境遇的思索。在马克思看来，“人们之所以有历史，是因为他们必须生产自己的生活，而且必须用一定的方式来进行”。^[30]这个一定的生产方式及其结构在实际运作中发挥出来的程度、能力和水平就是生产力。这个生产力意味着人对自然界控制的能力和程度。人类历史从“一开始就表明了人们之间是有物质联系的。这种联系是由需要和生产方式决定的，它和人本身有同样长久的历史；这种联系不断采取新的形式，因而就表现为‘历史’，它不需要有专门把人们联合起来的任何政治的或宗教的呓语。”^[31]马克思认为社会历史的真正基础是由一定的个人，以一定的方式构成的生产活动。“生产方式更表现为人们创造社会历史的主体性活动的新的有序性，这是人类生存的历史创造性。”^[32]这些生产方式是作为一定历史生存本质的生产方式，生产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是人们的活动方式，是一定的生活方式。“先于逻辑和理智的生存实践是比逻辑、理智更为本源的存在境域，实践理性是比理论理性更为基本的理性，因而关于存在的意义，不能到远离现实世界的超感性的另一个世界中去寻求，而应该坚持实践理性高于理论理性的立场，到人的生存实践活动中去领会。毫无疑问，这完全改变了追问存在问题的思路，真正从名词的眼光转向了动词的眼光，从知识论的、理论哲学的眼光转向了实践理性、实践哲学的眼光，由此建立的存在论，已不是知识论性质的存在论，而已成为生存论的存在论。”^[33]

在学者邹诗鹏看来：“马克思哲学的实践观变革及其蕴含的生存观的历史性变革，构成了当代哲学生存论转向的观念前提。相对于存在主义哲学的非理性主义倾向以及后现代强势的相对主义而言，马克思哲学所蕴含的实践生存论思想其实才是当代哲学生存论转向的真正目标，因而将深刻影响和主导当代哲学生存论转向的历史性的人类方向。生存论转向并不是课题性的，而是始终摆在人类面前的难题。马克思实践生存论思想中蕴含的人及其生存的历史的未完成性恰当地体现了当代哲学生存论转向的未竟性，并由此提供了一种克服当代人类生存困境的信念支撑。”^[34]正是马克思扭转了人们对“现实”的抽象形而上学看法，把“现实”理解为由人的感性对象性活动——实践所创造并为人直接地感受着的实际生活过程。马克思认为实践是人的基本生存方式。也就是说，马克思哲学首先强调了它是从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从事活动的“人”出发，强调人对现实世界的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