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中医

案例六:如何看待中医?

关于中医问题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过，近三五年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思考中医争论不断的原因，除了中医自身的特殊性之外，还在于我们对一些问题的基本点缺乏科学而清晰的把握，致使认识始终处在模糊状态，本应当能够理清楚的问题而长期纠缠不清，势必影响中医发展的步伐。为了澄清认识，统一思想，本刊主编皋永利就学界普遍关心的几个重要问题采访了知名学者祝世讷教授。

皋问:中医的科学性本不应该成为一个争论的问题，但从新文化运动以来争论就时断时续，欲罢不能，您能否从历史的角度谈一谈争论的症结在哪里?随时代发展有无变化?

祝答:争论的症结可概括为:以错误的立场和观点对待不可通约。不可通约首先存在于中医与西医之间，而在其背后是更深刻的两种不可通约，一是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之间的不可通约，二是，第一次浪潮文明与第二次浪潮文明之间的不可通约。中医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结晶，彻头彻尾地贯穿和体现着中国传统文化;西医也是西方文化的结晶，尽管其学术已系统地传入中国100多年，但其学术思想、理论观点、思路方法仍然是西方的，与中国传统文化格格不入，按照西方的原子论就必然不解和反对中医的元气论，遵守西方的构成论和分解论就必然不解和反对中医的生成论和整体论，遵守西方的还原论就必然不解和反对中医的系统论，否定中医者对中医的批判，主要地不是具体学术问题的学术争鸣，而是从学术思想、理论观点、思路方法上对中医不理解、不容忍，从整体上否定中医浪潮文明是托夫勒“第三次浪潮”使用的概念。第一次浪潮指人类古代社会创立的文明(也称为农业文明)，第二次浪潮指近代社会创立的文明(也称为工业文明);第三次浪潮指20世纪后半叶兴起的信息文明。这三种浪潮之间存在更深刻的不可通约性，其依次更替是人类文明的划时代革命。中医是第一次浪潮的产物，现有西医是第二次浪潮的产物，按第二次浪潮的分解还原机械化、标准化等来衡量中医，必然处处不合要求。在上个世纪之交，由列强的船坚炮利开路，西方文化和西方医学随着第二次浪潮文明涌进中国，两种浪潮、两种文化、两种医学之间的不可通约性交织在一起，如何认识和对待?不同的立场、观点、方法给出了不同的回答，对中医的争论不过是整个争论的一部分，否定中医不过是否定中国传统文明的一部分;参与争论的不只是医学界，还有政界、思想文化界;不但出现了反传统的潮流，而且形成了反传统的传统，把中医视为封建主义的封建医、伪科学等，不过是站在否定中国传统文明的立场，以西医、西方文化、工业文明为标准进行评判的结果，是全盘西化的翻版或变种。100年了，不同时期反对中医的声音不同，但其本质没有改变，他们都站在不可通约的西边，而中医是在东边。

皋问:有人提出事物的科学性即科学不科学不应当用一个标准来衡量。您也赞同按时代不同将科学划分为古代科学、近代科学和现代科学，并认为中医属于古代科学。您能否谈谈用怎样的标准来看待中医才是最科学的?

祝答:需要划清两个界限:第一，判断某事物是否具有科学性，与判断某项理论是否为科学理论，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需要两种不同的标准来判断。前者是一般的泛化判断，指某事物是否合乎科学原理，要用特定的科学原理来检验。例如某项工程组织施工是否科学，可用系统工程学原理来检验。后者是对科学理论的检验，指某项理论是否为科学理论，检验的标准是实践，因为科学理论是对客观规律的正确反映，具有客观真理性，只有实践才能来检验。对于中医是否科学的争论，不是前者，而是后者，即中医的理论是否为科学理论，不能把前后两种不同性质的问题弄混。第二，判断某项理论是否为科学理论，与科学发展的历史分期，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其判断的标准当然不同，判断某项理论是否为科学理论，只有一个标准，即实践。而科学发展之历史分期，是根据社会历史的分期来划分的，社会史分为古代、近代、现代，科学史也分为古代科学、近代科学、现代科学。具体的断代时间，古代与近代之分是16世纪(中国是1840年)，近代与现代之分是1900年(中国是1919年)。科学已有几千年历史，古代科学、近代科学，现代科学都是科学，其差异是发展阶段的差异，因而其发展水平不同，但不是科学与不科学的差异，在现有的科学体系中，许多学科都经历了这三个历史阶段，如数学、物理学、医学等，都分为古代、近代、现代这三个阶段。古代科学没有达到现代科学的发展水平，但并非不科学，许多理论都正确地反映了客观规律，与现代科学一样具有客观真理性，如西方的欧氏几何及中国的九章算术、勾股定律、圆周率等。

总之，不同性质的问题要用不同的标准来衡量，但对于同一个问题的判断只能用一个标准，多重标准或多标准论是错误的。中医是不是伪科学?其本质是中医的理论是不是科学理论，判断的标准只有一个，即实践，没有别的标准。如何以实践为标准来检验中医理论?要有科学的态度、规则、方法，特别要注意以下两点:

第一，要逐项理论分别地进行，不能囫囵吞枣。中医是一个庞大的学术体系，有理论，有技术，有经验，需要分别地检验的中医理论众多，各项理论的真理性程度不尽相同，需要用不同的实践分别进行检验。中医有许多技术(如针灸、推拿术、中药加工炮制术等)，其技术原理不同，需要分别地进行检验和判断。中医有许多经验，其中有的包含着客观真理，但没有理论化;有的可能既包含真理颗粒又夹带谬误泥沙，需要分别地鉴别和检验。总之，要从整体上否定中医，必须对中医的每一项理论和技术逐一地进行实践检验，逐一地否定，才能作出整体否定的判断，如果有一项或几项理论不能否定，就不能作出从整体上全盘否定的结论。这是逻辑学的常识。

第二，检验医学理论的实践有三项，即临床防治、医学实验、群体调查，不是只有实验。检验中医理论是否为科学理论，必须同时运用这三项实践，并将其统一起来。由于受历史条件的限制，加上所涉及的疾病问题的复杂性，中医的发展没有靠实验研究，主要靠临床实践，真正规范化的医学实验不过一二百年，现有实验水平还相当有限，中医的多数问题现在还无法纳入实验研究，如果以现有的有限的甚至是低水平实验为标准，抹杀中医几千年的和当代国内外更广泛的临床实践，在方法上和逻辑上都是讲不通的。

皋问:中医的科学性与科学水平虽然有联系，但还是属于两个不同的概念，所以，在认定中医是科学的同时，还要不断提高其科学水平。请您扼要谈谈中医与现代科学存在怎样的差距。

祝答:对中医的科学水平的判断，首先要有正确的观点。第一，要有历史的和发展的观点，争论所讲的中医，是指到1840年为止形成的中医学术体系，它属于古代科学的范畴，把中医放到其历史背景中，会发现在相同的历史条件下，中医是世界上达到最高水平的医学;同时，它又没有进步到近代和现代水平，不属于近代科学、现代科学的范畴。第二，要有辩证的观点，要一分为二，分清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无论中医的整个学术体系，还是各项理论，往往既包含真理，也存在某些谬误，要予以区分和鉴别，不可一概而论;同时，各项理论的真理性程度也不相同，有的可能已经是客观真理，有的可能不同程度地包含谬误，要分清主流与支流，不可一概而论，更不可用一个指头否定九个指头。中医与现代科学的差异，是科学发展水平的差异，不是科学与不科学的差异。这种差异主要表现的两个方面:第一，认识领域的广度和深度上的差距。现代科学的认识达到150亿光年的空间范围，追溯到150亿年前的历史，深入到基本粒子及其内部结构，而中医的视野基本上停留在裸眼观察所及的范围。中医的天人相应、五运六气等理论实际上涉及了人与太阳系及更广宇宙空间的关系，但没有条件进行具体的观察和研究，没有揭示出其机制和规律，而对于细胞及以下的微观领域，在认识上几乎还是空白。第二，认识的精确和严格程度上的差距。现代科学有别于古代科学的主要是:有强大技术手段的支持，研究达到全新的广度和深度;发展分解还原研究，充分认识细节;以实验为基础，揭示在自然条件下无法认识的机制和规律;运用数学手段，认识精确而定量;通过逻辑论证，理论严格准确。中医理论在建立和发展过程中，缺乏现代技术手段的支持，没有发展分解还原研究和实验研究，没有现代数学手段的量化处理和严格的逻辑论证，因而就不具备现代科学的精确和严格性，而是保持着古代科学的基本特征，即现象的描述、经验的总结、猜测性的思辨，最突出的表现是，中医的许多理论反映或驾驭着客观规律，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现代科学必须“知其所以然”，中医的“不知其所以然”是本质性差距。

——摘自祝世讷:《怎样科学地看待中医的科学性》，原载《山东中医药大学学报》2009年，第33卷第一期，第3—4页。

思考讨论

1．为什么人们对中医有不同的观点?

2．我们应该如何客观地看待和继承中医?

案例评析

在历史上，发生过五次中医存废之争。对中医是不是科学的问题前几年也有过大规模的讨论。人们为何对中医的看法如此不同?主要是因为人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思维方法不同。但检验真理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实践。几千年的历史表明，中医对治疗疾病是行之有效的。中医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我们中华民族宝贵的文化遗产。有些人主张要彻底废除中医，对此我们要具体分析。无疑，中医既包含真理，也存在某些谬误，要予以区分和鉴别，不可一概而论。这就要求我们在继承中医时也应采取辩证否定的态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顺应时代潮流，把中医文化发扬光大。

教学建议

本案例适用于唯物辩证法的“辩证否定观”和认识论中的“真理观”的辅助教学。历史上发生过五次中医存废之争，教师可简要介绍下情况。争论的焦点是中医是不是科学的问题，这涉及如何理解“科学”一词，对“科学”的理解可谓见仁见智，莫衷一是。但是最终要遵循“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真理，问题便可迎刃而解。